父亲的鼾声

王生虎

一则老人走失的消息，通过各种自媒体传遍小城。有文友在朋友圈晒出一张老父酣睡的照片，附文说：“我家的幸好没丢！”我很诧异，怎么说父亲“没丢”呢？这种口吻，对长辈很不尊重。

小时候，我不愿意和父亲睡在一起。每次干完农活，他的鼾声如同春雷般震耳欲聋。我躺在他身旁心烦意乱，根本不能入眠。长大后，我定居他乡，偶尔回家过夜，父亲鼾声依旧，只是沉闷、短促了许多。

清晨，母亲突然打来电话：“你爸头很疼，赶紧回来吧！”母亲从未打过报忧的电话，即便父亲被摩托车剐蹭，即便她的手指被菜刀割破，也瞒着我很久很久。母亲焦急的语气，让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若非情况紧急，她绝不会这般惊慌失措。我匆忙上车，一边打电话请假，一边风驰电掣往家赶。

我跳下车后冲进房间，看到父亲躺在床上睡着，却没有发出熟悉的鼾声。我大步流星走到床前，父亲粗重的鼻息携着滚滚热浪，直扑我的面颊。我慌忙探试父亲额头，并没有发烧的迹象。父亲睁开眼，虚弱无神地看看我，又沉沉睡去。父亲是矜持的文化人，他必定头疼得厉害，否则怎么会任由我触摸他的额头。我不顾父亲地挣扎拒绝，急忙帮他穿好衣服，马不停蹄送进市区医院。直到父亲检查完住进病房，我才安下心来。

站在病床前，我问自己：是什么让自诩冷静的我心乱如麻？

父亲打着点滴，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慢慢奏起了鼾声。我心头一动，鼾声，一定是鼾声！父亲之前睡梦中没有发出鼾声，才让我方寸大乱。

我终于明白“我家的幸好没丢”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这不是对长辈不敬，而是孩子对父母眷恋的深情。父母已经老了，老得让我们牵肠挂肚。只要他们安然静好，我们就欢喜得眉开眼笑。

鼾聲依旧，儿心坦然。曾经“嫌恶”的鼾声，和母亲呼唤我的声音一样，扎根在心头，永生不忘。它带给我父亲安好的福音，是一首美妙的歌，萦绕在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