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借钱

杨卉明

那天早上，老陆从菜场回来，见楼梯口站着一个人，穿着沾满油漆的工作服。老陆觉得那人面熟，就听那人在喊：“陆大明……”老陆听见喊，脱口而出：“林阿小，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林阿小说：“大明，刚才去你单位，他们说你退休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里。”

见到十多年没联系的老同学，老陆心里十分高兴，忙说：“阿小，快进屋，到家里说。”

俩人落座，沏茶，然后热络地聊了起来。陆大明与林阿小读高中时是同班同桌，关系一直很好，毕业后，陆大明是城镇户口，分配到县城工作，林阿小是农村户口，就回乡务农。改革开放后，林阿小做起了油漆匠，最近也常承接包工包料的油漆项目，他说准备再干几年就退休养老。聊了一会儿，陆大明热情地说：“阿小你难得来，今天就在我家吃午饭，我亲自炒几个菜，咱们喝几杯。”

林阿小摇摇头，显得有点为难，说：“大明，饭就不吃了。我在城里有个双包的活儿，因工程赶得紧，没时间，改日我们好好聚聚。”

陆大明一听，心想，既然工程紧，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里聊天啊？

只见林阿小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早上出来得急，身上忘记带钱了，这不是工程急嘛，等着漆料赶工呢，我急得没了办法，突然就想到了你，所以临时找老同学借点儿钱。”

老陆是个热心人，听老同学这么一说，就爽快地问道：“要借多少？”林阿小说：“八千元，我最快明天，最晚后天就还你。”

老陆为难地说：“不怕老同学笑话，家里老伴管钱，我身上最多留几百元零用。不过你今天算是来得巧了，老伴刚下放财权，给了我五千元的买菜钱，这个可以先挪用几天，不知够不够？”林阿小感激地说：“五千元也可以救个急……”

老陆把钱给了林阿小。林阿小说：“我写个借条吧。”老陆推辞说：“不用，不用，老同学又不是外人，写借条就见外了。”

林阿小连声说谢，然后起身告辞。

第二天，老陆没见林阿小来。

第三天，老陆依旧没见林阿小来。半个月过去了，林阿小还是没来还钱。这时，老陆开始有点着急了，因为自己的零用钱已经用光了，口袋里没钱，拿啥买菜？要是让老伴知道了，还不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啊！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林阿小的影子。老陆心想，这个阿小真是做事不牢靠，估计这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于是他硬着头皮跟老伴说了实情，希望老伴再给他点买菜的经费。

老伴一听脸色就变了，瞪着眼说：“这么多年不联系的人，你也敢借钱给他啊？”老陆辩解着说：“这个老同学很老实的，读书时就是个讲信用的人。可没想到这次……”老伴埋怨说：“老陆啊，你太天真了，你要知道人是会变的？现在的骗子都是骗熟人。再说你连个借条都没有，人家赖账你还有啥辙。你还坐在家里等，还不快点打电话催催？”

老陆觉得老伴说得有道理，都怪自己一时粗心，当时没有留他的电话。于是老陆四处询问林阿小的联系电话。可没有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老伴气得直骂老陆是个老笨蛋，做事一点不动脑筋。

眼看一个月就过去了，老伴天天为这事数落老陆。老陆自知理亏，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天，老陆买菜回来，儿子递给他五千元钱，说：“老爸，刚才你的老同学来还钱，等了会儿看你还没回来，就让我把钱交给你。”

老陆接过钱乐了：“这个林阿小，我以为……”

老陆快步来到小区公园，老远就喊：“老婆子，我那老同学把钱还来了。我说他不是骗子吧，这次你信我了吧。”老伴见到钱，脸上就露了笑容，说道：“还了就好，不过以后还是要吸取教训。”

又过了一个月，老陆的高中同学四十周年聚会。全班五十五名同学，实到四十八名，除了五名同学请假外，还有两名同学没有联系上，其中一名就是林阿小。席间，老陆对老班长说：“两个月前林阿小来借钱，一个月前又来还钱，怎么会联系不到呢？”老班长说：“这样吧，等聚会结束，我们一起去找找他，争取同学通讯录上不留空白。”

之后，老陆与老班长一起去乡下寻找林阿小，一打听，原来这个村子早已拆迁，搬到镇上新建的小区了。他俩一路赶到镇上，在社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几经周折，终于寻找到了林阿小的家。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青年开了门，老班长问：“这是林阿小家吗？”青年说：“是啊，林阿小是我爸爸，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老班长说：“我们是你爸的高中同学，这次四十周年同学聚会，怎么也联系不上你爸，所以我们专门来找他的。”青年说：“我爸还在医院躺着呢。”老班长问：“你爸生病了？在哪个医院？”青年说：“我爸两个月前出了车祸，送到市人民医院抢救，虽然命是保住了，但现在人还没苏醒。”老陆问道：“那事故当事人找到了吗？”青年说：“现场交警和道路监控视频都证明，我爸开电动车速度太快，是自己摔倒的。”

老陆和老班长准备去医院探望的时候，青年问道：“我爸的同学中有个叫陆大明的吗？”老陆说：“我就叫陆大明。”青年说：“陆叔叔，你等一下。”说完，青年从屋里拿出一个记事本和一沓钱出来，对老陆说道：“前几天，我翻看我爸的记事本，最后一页上写着：5月9日借老同学陆大明现金五千元整，用于买油漆，未写借条，约好5月11日之前还。今天陆叔叔既然来了，我正好替我爸把这钱还您。”

陆大明大概一算时间，说道：“你爸是借过我五千元钱，不过这钱在一个月前早就还我了啊。”青年说：“陆叔叔，我爸5月9日借的钱，5月10日就发生车祸了，之后一直昏迷在医院，怎么会在一个月前还您钱呢？”老陆说：“那奇怪了，我真的一分不少拿到了钱。那天我买菜回来，我儿子说是我的老同学来还的钱。”

随后，青年带着老班长、老陆一起来到医院。刚踏进病房，陆大明见到儿子陆刚也在这个病房，他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陆刚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来看望林叔叔的。”这时，旁邊一名护士说：“这个小伙子不错，是他协助交警将受伤的老林送到医院，直到伤者家属来了才走。之后这小伙子还经常来看望老林，这样的好人现在不多了。”

陆刚红着脸说：“当时我正好经过，就直接把老人家送到医院，人命关天，换了其他人也会这样做的。”

老陆说：“儿子，你做得好，应该这样做。”老班长也投来赞许的目光，连连夸奖老陆培养了个好儿子。

林阿小的儿子说：“我们全家非常感激陆刚兄弟。没想到陆刚救的是他爸爸的老同学。”

这时，老陆问陆刚：“对了，儿子，一个月前你林叔叔还的五千元钱是怎么回事？”陆刚尴尬地说：“是林叔叔借的啊？”老陆说：“对啊，是林叔叔借的，他受伤了怎么会来还钱呢？”

陆刚知道瞒不过父亲，就把实情讲了。他听到老爸老妈天天为借钱的事吵个不停，就与媳妇商量，自己拿钱出来，让老两口别吵了，好好地安度晚年。可他万万没想到，跟父亲借钱的老同学就是林阿小。

老陆听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说：“儿子，替我谢谢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