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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流浪记

2018-12-10莎仆

北方文学 2018年28期
关键词:候车室天宝小伙子

莎仆

天宝是在那个风雨之夜,搭货车从几百里外的家乡来到雪城火车站的,那时他的头上还戴着用柳枝编成的草帽。他穿了一件脏兮兮又肥又大的旧线衣,那还是邻居的大娘送給他的,后来在与二嘎他们流浪时不慎丢掉了。

天宝跳下货车,在站台上正好遇见了在捡瓶子的二嘎。他看见二嘎正在向一位年轻的姑娘要面包吃。天宝看见那个描画得很妖艳的姑娘,挎着一个戴眼镜的精瘦的男人。姑娘从塑料袋里掏出两个面包递给了二嘎,似乎还给了他一根火腿肠。

那面包和火腿肠对天宝极具诱惑力。天宝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还是昨天早上,在火车站的长椅上他捡到了一个孩子扔掉的一个面包。他如获至宝,急忙拿到候车室的厕所内,将面包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天宝还不习惯也不敢向别人伸手要吃的。

二嘎手里的面包,引着天宝一直跟着二嘎。等到了没人的墙角,天宝说:“哥哥,给我一块儿面包行吗?”

二嘎说:“给你?你是谁呀?”

天宝说:“我是天宝呵!”

二嘎说:“你肯叫我一声‘嘎爷,我就给你一块儿。”

天宝知道他在羞辱自己,可他的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二嘎慢慢地吃着,笑嘻嘻地看着天宝。天宝一步步向二嘎靠近,二嘎用手一推,天宝就跌在了水泥地上。

“不叫爷谁给你吃的?”二嘎很是得意。

天宝说:“爷,你就给我一点吧!”

天宝的屈服使他从二嘎手里得到了半块面包。半块面包更引起了天宝的食欲。他的肚子似乎比以前还饿了。

二嘎问:“你几岁了?”

天宝说:“我九岁。你呢?嘎爷!”

二嘎说:“我十二了,男子汉了。他们都叫我‘嘎爷的。你出来混有几年了?”

天宝说:“我刚从家里跑出来。”

二嘎说:“那你还太嫩啊!你就给我当警卫吧。我保你每天都能吃上一顿饱饭。”

天宝问:“嘎爷,我们去哪里弄呵?”

二嘎说:“我领你去捡瓶子,见人就要吃的。”

天宝说:“向人家要,人家给吗?”

二嘎说:“经常碰见小气鬼,没关系,要不着就去偷!”

二嘎领着天宝钻进了火车站的候车室。二嘎说:“你见到啤酒瓶子和易拉罐盒都捡。捡完交给我,我放到楼梯下面的竹筐里。你眼睛学尖点,看到那些穿制服、戴袖标的民警就躲开,他们要撵我们出去的。”

二嘎盯着候车室内每位正在喝啤酒和饮料的旅客。有时旅客还没走,他就过去把瓶子拿走,经常有人骂他一句或是踹他一脚。可也有许多好心人,将自己正在吃着的东西给了他。

这天有了天宝的帮助,二嘎比以往任何一天的收获都大。二嘎和天宝将那个装满瓶子的竹筐抬到街角的一个棚子里。那个脸上落着很多麻子的老头,拿出麻袋,数着二嘎送来的瓶子。

老头说:“是八十二个。”

二嘎说:“你个老麻头,你特鬼,明明是九十二个的。”

麻老头诡秘地笑着说:“你个嘎小子,鬼着呐!”说完就从脏兮兮的手绢里拿出一张新票子,他发现是新的就又放回去,重新抽出一张旧票子给了二嘎。

二嘎领着天宝来到卖盒饭的小媳妇那里,买了两盒盒饭。又到对面的小卖店买了两瓶汽水。之后二嘎又领着天宝来到一个烟摊儿前。卖烟的小伙子问二嘎买什么烟。

二嘎说:“买最便宜的。”

小伙子说:“那你就买‘金乌吧。”

二嘎说:“那烟太辣,来盒葡萄烟吧。”

二嘎随即打开烟,叼上一支。他又递给天宝一支。

天宝说:“我不会抽烟。”

二嘎说:“和我在一起就要学抽烟,男人哪有不会抽烟的?”

二嘎向街边站着吸烟的那个男人借火。那男人将吸剩下的烟头向地下一扔,又用脚踩灭,走了。二嘎在心里骂着他,你跟你“嘎爷”装牛呵。二嘎不得不又跑回去,向卖烟的小伙子买了一包火柴。

夜晚在人流的喧嚣中,走到了天宝的面前。他望着街边不断闪烁的路灯出神。这里不像家乡的小村子,外面一黑天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里的灯都点在大街上,汽车到了晚上也不休息呵。

天宝问二嘎:“夜里我们去哪里住呵?”

二嘎说:“现在是夏天哪里都可以过夜,等到冬天,我们就钻进候车室的椅子底下去。”

二嘎领着天宝,左转一弯,右转一弯,拐几拐,弯几弯,终于将他领到一个地方。天宝抬头一看,发现那是一个正在盖楼的工地。二嘎说,你跟我走,别让那个打更的老头儿看见。二嘎和天宝猫腰溜边来到了一处堆放水泥的地方。

天宝问:“我们就睡在这里呵?”

二嘎说:“这里的水泥盖着防雨布,下了雨也浇不着的。”

二嘎和天宝将防雨布支起一角,又放些废报纸在地下,就躺到那里睡觉了。

睡了一会儿,天宝听见离自己不远的防雨布下有孩子的叫声。

天宝问:“谁家的孩子会在这里叫?”

二嘎说:“那是李大骗子的狗崽子。”

天宝问:“李大骗子是谁呵?”

二嘎说:“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就是那个总去火车站要钱的大屁股娘们儿。我领你去看看去。”

天宝跟着二嘎来到李大骗子住的地方。他们撩起防雨布,发现一个长得粗壮的汉子光着身子趴在李大骗子的身上。那个男人抬头见是二嘎骂道:“你个狗操的二嘎,老子明天踢死你个狗娘养的。”二嘎捂着嘴离开了。

天宝问:“那男人是谁?”

二嘎说:“是捡破烂的郑大傻,他和李大骗子勾搭上好几个月了。这些你还不懂,男人大了都要讨女人的。你爸要不是讨了你妈,能有你吗?赶明儿我要是讨到了女人,就把你轰出去了。”天宝一听二嘎要把自己轰走,心里很是失落,那样自己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天宝说:“嘎爷,你有了女人也别轰我走!”

二嘎说:“我们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捡瓶子。我还小呢,我没有钱到哪里去讨女人呵!”

天宝实在是乏了,躺下就要睡着了。二嘎忽然想起了什么,跑了出去,天寶急忙跟着。二嘎从一堆碎砖头里扒出一件破棉袄和一件很大的破上衣。他说,这是卖冰棍的老太太给我的,你的衣服丢了,上衣你就穿上吧。这棉袄咱们晚上盖,冬天再穿。

慢慢地天宝同二嘎一样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甚至能独立地去捡瓶子、卖瓶子和讨吃的了。白天他们时聚时散,到晚上都来这里一起住。

一天,二嘎卖瓶子回来买了一个打沙粒的气枪,他想送给天宝玩。他正要过那个交叉路口,发现一群人围观什么。二嘎以为人们在看耍猴或是谁在练杂耍。他凑了上去,扒开人群,发现天宝躺在地上。

二嘎问:“天宝,你怎么了?”

天宝说:“我被汽车撞了一下。”

二嘎问:“司机呢?”

天宝说:“他们跑了!”天宝委屈地哭了起来。

二嘎满头流汗。围观的人见是个造得跟泥人似的盲流子,就散开了。天开始落雨了。二嘎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天宝背回了他们的“欢乐宫”。

天宝许多天都不能走路了,全靠二嘎给他弄吃的。这晚二嘎很晚才回来,还给天宝带回两个苹果。

天宝问:“你从哪里弄来的?”到现在天宝已经和二嘎很熟了,二嘎也不让他叫自己“嘎爷”了。

二嘎说:“你就吃吧,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今天给你报仇了,我用砖头砸碎了许多出租车的窗玻璃,叫这些狗娘养的坏良心!”

天宝说:“他们不会抓你吗?”

二嘎说:“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等到天宝又能走路了,秋天就到了。秋风很硬,晚上睡在防雨布下已经发抖了。天气变冷,车站旅客喝啤酒和饮料的明显减少了,靠捡瓶子难以维持吃饭了。二嘎说,去年有个南方老头儿在候车室里遇到一位小伙子,两人是老乡,唠得很近乎。一会儿小伙子说,大爷你给我看一会儿包,我去趟厕所。过了一会儿,老头儿也要去厕所,老头儿也让小伙子给他照看一下包,可等到老头儿从厕所回来,小伙子不见了,老头儿打开自己的包,发现包是一样的,可不是自己的那个,里面装的全是废纸。原来,小伙子跟老头儿根本不是老乡,小伙子是专门骗老头儿的,急得那老头儿号啕大哭。赶哪天咱们也拿个包去调包,有人发现就说拿错了。若碰见里面有钱的,兴许我们俩能花一辈子。

二嘎和天宝来到了候车室,钻在椅子下装着睡觉。二嘎发现一个很胖的男人躺在椅子上已经睡了半天了,他就悄悄地挪到那男人的跟前,把他的放在椅子下的包拿了过来。二嘎给天宝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天宝拿起来就走。二嘎见天宝不动,他自己拿起那个包就往候车室的侧门跑。二嘎跑得很快,天宝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在一个胡同的厕所内,二嘎打开了那个包,发现里面有一个皮夹,两套小孩衣服和一只烧鸡和水果。打开皮夹,二嘎发现里面有一叠钞票和一些票据。他将衣服给了天宝一套,自己留一套,可他比量一下,发现自己穿不下那衣服,就都给了天宝,他说,留着以后你儿子穿吧。

二嘎说,钱可不能给你,我冒着多大的危险才拿来的啊。总共是四百八十块钱,都装进了二嘎的腰包。二嘎买了两瓶啤酒,和天宝就着那只烧鸡饱餐了一顿,之后将水果也吃掉了。

天宝从二嘎那里学到了很多经验。当人吃不饱的时候就去偷。一次在市场,天宝相中了玩具摊儿上摆着的制作精美的小汽车,他趁着卖货的妇女到柜台取东西的时候,拿起那个小汽车就跑。等到妇女发现,喊抓住小偷时,天宝已经跑出很远了。他连跑带叫,很多不知情的人以为妇女在打自己的孩子。最后妇女放弃了追赶,一顿臭骂而告终了。

自从拎了包,二嘎的腰杆硬了起来。他每天都能吃上盒饭,甚至要买上一盒烟和一瓶啤酒。天宝却不知道怎么办了,要着一点就吃一点。天宝在一家大商店的门口看见了一个拉二胡讨钱的,面前摆了一个纸盒,里面放着人们施舍的零钱。天宝想,瞎子看不见,为何不到那里去拿呢。于是趁着瞎子面前没人抓起盒内的钱就走。瞎子并不会察觉,每天纸盒内都剩不下几个钱的。终有一天,过路的人告诉了瞎子,瞎子才频繁地收起盒内的钱,天宝再也拿不到了。

天宝的好运是在水果市场到来的。一位买水果和卖水果的由于秤有问题打了起来。两人针锋相对,竟打得头破血流,众人围观。天宝在围观的时候,看到卖水果那个妇女的项链掉在了地上。他趁人不备之机捡起来,揣在兜内离开了现场。

在街的拐角处,天宝遇见了二嘎。天宝说,我捡了一样东西。二嘎说,是什么破东西,快让我看看。天宝就拿了出来。二嘎眼前一亮,哦,是一串金项链。二嘎问,你从哪里弄来的?天宝就把实情告诉了二嘎。二嘎说,你得分给我一半。天宝说,你偷了钱怎么不分给我呵?二嘎说,不然我就去告诉那卖水果的。天宝说,那我就去告诉警察说你偷钱。二嘎说,你告我,你也分了衣服,要进去咱们谁也跑不了。天宝没了主意。他说,一个项链也不能分两半呵?二嘎说,你真笨,卖掉不就分开了吗?

于是二嘎领着天宝来到了烟摊儿前。卖烟的小伙问他们从哪里弄来的。二嘎谎说,是在车站前捡的。小伙是个识货的主。他想,既然是在车站前捡的,那一定是外地人丢的。即使是他们偷的也不会再来找了,他犹豫了好半天,还是掏出二百元钱。二嘎说,你别唬我们小孩,一串项链要值一千多,你就给那么点?小伙说,还不知道是真假,你要多少钱,贵了我可不买的。最后小伙拿四百元买了下来。

二嘎装起钱就走。他拿出一百元钱给天宝。天宝说,我捡的项链,你就给我一百,要不把项链要回来,给卖水果的送回去,她赏也得赏我一百。二嘎说,你天宝真没良心呵,你刚来时是谁带的你,你被车撞了是谁救的你,你忘了本了。天宝说,你二嘎人也变了,对我不如从前了。最后还是对半分了,每人分了二百。

天宝和二嘎是在街边的标语牌前分手的。那时北京正在召开重要的会议,民政部门收容流浪街头的盲流子。

那晚候车室的大门卡得很严,来了一伙警察将盲流会集到一个空房内。天宝、二嘎、李大骗子和郑大傻都被带到了那里。二嘎偷偷告诉天宝,这是民政部门在收容,他们来过多次了,把咱们弄到民政局,然后分批给买火车票遣送回家。

一听到回家,天宝的眼泪立即掉了下来。他的耳边响起了继母在父亲喝醉酒后凶狠的叫骂声。继母经常趁父亲不在的时候,用笤帚疙瘩刨他的脑袋,用手掐他的大腿。他宁肯在外面流浪也不愿回家去。

等到那个会议开完后,天宝和二嘎又在火车站前相遇了。但不是二嘎自己,他还领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二嘎说,天宝我也讨到老婆了,之后向前推了一把那个头发像乱草的小姑娘。二嘎问,民政局不是把你遣送回家了吗?天宝说,我回家后又跑了出来。他问二嘎,你进了民政局后怎么不见了?二嘎说,民政的人看我们不像警察看犯人,我趁他们看管不严的时候鞋底抹油,溜了。二嘎又说,我现在有老婆了,你不能和我回“欢乐宫”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吧。

从此天宝就不去“欢乐宫”了。一场清雪落了下来,冬天一步步临近了,天气也骤然冷了起来。天宝身上的单衣已被风打透了。两只脚穿着露脚趾的鞋,走路就像踏在冰面上。

到天黑的时候,他趁车站民警不备之际钻进候车室,在靠近暖气管子的椅子下面去睡觉。每当他听见民警的皮鞋踏着理石地面的声音,立即就将头缩到椅子下面去。

天宝的视线中,走进一个鬼鬼祟祟的小伙子。凭经验他断定那是来偷旅客东西的小偷。之后天宝看见小伙子趁那个穿貂皮大衣的妇女熟睡之机,将她放在椅子上的皮包拿走了。天宝立即跟上了那个小伙子。天宝说,你拿了人家的包,我都看见了,你赶快分给我一半,不然我就去告诉警察。那个小伙子没出声,给了天宝一个耳光,抬腿就走了。天宝捂着肿痛的脸不知所措。

不一会儿,警察就领着那个妇女过来了。那妇女说,我身边没有别人,只有这个小兔崽子在椅子下睡觉。天宝说,我可没拿你的包!警察问,那你说是谁拿了她的包?天宝说,不是我,真的不是!

在民警值勤室,天宝告诉民警自己看到的一切。警察问他,你拿过人家的东西没有?天宝看见了警察上衣下面露出的枪,他顿时就害怕了。他想他们会不会拿枪毙了自己呵?之后他就什么也不敢隐瞒了。天宝说,我没偷过人家的东西,二嘎偷过人家的包。他还用砖头砸过出租车的玻璃。我只在市场捡过一串项链。民警问,东西呢?天宝说,已经好长时间了,卖了钱我们都花没了。天宝在值勤室里待了半宿,天亮了才放出来。他看见两个民警押着那个拎包的小伙子走了进来。那个小伙子还用眼睛扫了天宝一眼。

天宝走出候车室,冬阳病了似的,呼呼的冷风刮个不停。在车站前的花坛的一角,民政局又在收容盲流子,并将一个死了的小孩的尸体抬上了车。天宝知道那个小孩就是李大骗子和郑大傻所生的孩子。

这年的春天来得很早,刚过正月街道两旁的积雪就融化了。

这天,在交叉路口,天宝被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天宝抬头一看,那人他認识,论辈分他该叫她表姑的,只是她很少与天宝家来往。表姑见天宝可怜的样子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她告诉天宝,你爸爸年前喝酒时,突发脑溢血死了。后妈卖掉了房子又改嫁了。你亲妈嫁到的地方大概是山里的小镇。你去找你的大姨,她知道你亲妈在哪里,让她领你去找你的妈妈。表姑给天宝扔下五十元钱就走了。天宝攥着那钱不知道说什么。他望着表姑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站着,直到表姑的身影消失在人流里。

在丁字路口,天宝又意外地见到了二嘎。二嘎穿着崭新的衣服被一个西服革履的中年男子领着。二嘎说,你天宝也真不够哥们儿意思,你跟车站的警察交代我偷了人家的包。他们抓到我,让我在拘留所蹲了一个月,若不是我年龄小都得判了我!现在我爸知道我在流浪,找我回他家那里去了。天宝问,那个花妞呢?二嘎说,她跟李大骗子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看在咱们哥们儿一场把这件旧毛衣给你吧,留着天冷时穿。天宝抱住二嘎放声哭起来,嘎爷,我实在是对不起你呵!二嘎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在车站混不下去,就到火车上给列车员当帮工,能捡到瓶子就能混口饭吃。假如我在爸爸家待不下,再出来做盲流,我还来找你的。

天宝进入站台去送二嘎。他看见二嘎爸爸的身边还跟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那女人用极其冷漠的目光看着二嘎。

一声响亮的长笛,火车开动了,它载着天宝的唯一的寄托驶向了远方。天宝茫然地久久地站在那里。

责任编辑 付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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