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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编码视域下的华夏木作建筑的伦理内涵及文化审美价值

2018-12-10杨涛熊承霞章丹音

杨涛 熊承霞 章丹音

摘要:运用“文化原型编码”理论探析中国传统木作结构的编码所指及其内蕴的伦理象征能指,将中国汉字结构与营造符号中的经营位置进行类比,探讨了中国传统营造技术在当代建设中对华夏民族造物与审美的影响,对华夏建筑原型伦理特征的传递,以及对中国营造设计文化源头的探寻;理解隐喻在结构原型与形态原型中呼应神话思维、延伸社会关系、串接华夏基因等造物伦理内涵。

关键词:文化编码;伦理内涵;木作建筑;象征原型;文化审美价值

中图分类号:TU-80;TU-85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8.04.0007

传统木作原型展示了华夏建筑材料与工匠技术的完美,距今约6500-7000年的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有最早的智慧木创“榫卯”。在其后的数千年间,伴随着农耕与乡俗,华夏自然资源与地理特征造就了大小木作的发展,作为社会性伦理的延伸,构筑了华夏“以器度物”的文化象征体系。人们以身体为尺度探寻建筑空间对行为伦理、器物造型的影响,其木构形态犹如等级编码,体现在建筑空间布局、形态次第装饰中,成为考量凡俗生活的社会性伦理。本文援引叶舒宪先生的文化“原型编码”理论, 将“文物和图像构成的大传统文化文本编码算作一级编码;将文字小传统的萌生算作二级编码的出现;用文字书写成文本的早期经典,则被确认为三级编码;经典时代以后的统称为N级编码。”[1]以文化编码剖析华夏建筑的原型精神,探索文化大传统时代建筑结构形态对“天下中国”思维的成因,以及儒家伦理道德体系与民俗信仰体系的建筑木作呈现。将文化大传统前代的圣物作为华夏建筑的一级原型编码;以文字结构隐喻的建筑象征作为二级编码;将汉代以来的大小木作结构形态作为三级编码;而历代传世建筑营造伦理堪称四级或多级编码。本篇仅就建筑单体大木作结构编码原型展开论述,而后续研究体系将随“田野化”的实证而铺陈。

一、古代玉琮隐喻的华夏建筑原型

《周礼》云:“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如图1所示,六玉各有所指,寓意深刻的是玉琮——外方内圆,外四方似乎隐喻《山海经》所指的地理方位。创造文化大传统的前代人们已经拥有宇宙的空间思维——四角对称、方圆平直、不偏不倚,六器中玉琮内壁以方呼应圆,形态以水平位置作上下垂直变化,其他五件玉礼器或圆浑或高直,直接以外观隐喻着多重信仰象征。《尚书》云:“辑五瑞,觐四岳。” 何谓五瑞?“谓珪、璧、琮、璜、璋也”。《白虎通·文质》记载:“五玉者各何施?盖以为璜以征召,璧以聘问,璋以发兵,珪以质信,琮以起土功之事也。……琮以起土功,发聚众何?琮之为言圣也,象万物之宗聚圣也。”这里,琮独与“圣”相连,且聚集万物而释放功用,或为传令,或者安置族群的仪仗基座。五件礼器分别礼天地四方,但琮却兼有发号施令统摄万物的功能,其结构外延给人们各种象征:“礼”地象征国权威望,似兵符得以巩固维持国家力量。距今约5000左右的良渚遗址,出土了众多玉琮,纹饰有素面和太阳、巫师图案两种。良渚属楚地,是否保留有母性神权的遗风,作为“女娲断鳌足立四极、炼五色石补苍天”的意象延伸?又或如徐峰所研究的玉琮形态中体现出“龟的形制和文化意象与早期宇宙观模式的密切关系”[2]?玉琮形态暗合筮龟形,若果真如此,那么“断鳌足”神话和龟甲占卜、记事之间就存在直接的逻辑关系。可见,不同装饰的玉琮隐喻不同性别宗主所掌握土地的数量,持玉琮是彰显权力与财富的表征,玉琮隐喻着一个文明的发生时代。

(一)方圆与圣俗的编码转承

作为文化原型的一级编码,玉琮的升级符号表现为至尊权力的玉玺,彰显权力的代码自然渗透在建筑所围合的象征构造中。玉琮功能的扩散性延植,表现在社稷庙堂建筑变迁的多重转译中:自周开始中国造城讲究天圆地方的城廓规划,恰似玉琮之方城和圆丘的隐喻;在室内外环境中以玉璧为平面之尊,如蚌埠双墩的春秋大墓中发现有以玉璧造型为形态的白土垫层,表明形态的敬畏被转承在建筑空间中;在建筑的木作装饰象征中则见井干、干阑、藻井、罘罳璧墙等形态;可见玉琮礼器的外圆既转承自然万物中“天”及“日、月”之直观拟态,其内壁形态寓意方地,代表琮聚集天地之原型,目的是求得天地之庇护。从大传统前代的方形祭坛,方块字、方城、方格棋盘等原型开始传递原始的宇宙观念,所谓“‘一点四方的宇宙观,仿若世界及它的一种模型——曼陀罗。无论是方形祭坛为环形建筑所包围,还是玉琮体现的空心环形,都如曼陀罗一样,展现中心规范的力量。”[3]人间的四方过渡到天上的宇(天庭),人的权力也由对动植物与人发展到天地之万物的掌管。玉琮之丰富寓意同样投射在物器中,从礼器的崇高威严中渗透进国家权力与凡俗生活,如图2所示。史前人对地方的礼敬,反映了农耕社会对生命的尊重,土地提供生存“空间、造器、种植”等多义思维。正如笔者所指出:“玉琮延续着自然物及宇宙形象的关联结构,在与自然界的漫长物质沟通关系中,华夏先民不可避免地将内在的规矩和共同遵守的社会层次予以类比,形成共通的人类观像造物之准则,进而又直接影响华夏先民生存依赖的建筑营造。”[4]

(二)圣物原型的德性延伸

文化大傳统前代的人智慧地从天地之尊的形态中传达崇敬思维,以方圆为造型的玉礼器作为原型,影响华夏民族的造物与审美。建筑最高境界的“琼楼玉宇”,就彰显着玉皇天宫在人间的化身。2012年陕北发掘出4300年前的石茆古城,“倒塌城墙的石缝里竟然插着六件玉器,证明古代瑶台、玉门之类的神话建筑不是空穴来风” [5]。显然人们将内心所向往的神圣转化在建筑造物中。这种思维在故宫紫禁城中亦有体现,紫禁城的台基皆采用极品汉白玉艾叶青铺作,究其意,绝不只单纯当色彩考虑,而是返“玉”之尊贵而衬托宫殿建筑的皇家威仪与社稷崇高。紫禁城以黄和绿琉璃瓦覆顶,墙壁和门柱为红赭色,檐下斗拱则为青蓝,五原色似是追慕上古女娲五彩石之“筑”。史前人在与万物的交往过程中,探索了各种材质,玉石的晶润与坚磐比附为“灵”,将“天与日月”之圆包裹进“地”之方,增进精神与心理上的敬畏。玉装饰和以石代玉的做法不断延续,如玉屏风、玉嵌雕家具、雕栏玉砌等,瓷器或许是模拟玉的一种衍生品。

华夏中国建筑的主要材料来源为“土、木(竹)、石(玉)”,它们随着材料的多寡而赋予建筑以尊卑高下,建筑材料塑造的形态品性追随人的文化与信仰认同,成就了华夏建筑原型的伦理特征。“建筑营造是华夏中国的造物伦理,常常伴随环境而潜移默化着‘人性能力,借助建筑形态空间规范人的凡俗行为,从而培育人性的力量超越。”[6]华夏民族对自然万物的尊重,更体现对社会伦理的认知。以“玉”比“德”愿,以物态象征“仁德”,因此“传统中国何故能够获得数千年的‘一统,究实质是儒学主体的美学化人生理想与符号象征‘物化典范的营造”。[7]

二、构木伦理秩序与精神内涵

造物的多维寓意构建了华夏奇珍异木的超越意识。木质能达玉石之坚,其雕琢之美堪比玉石,其应用也缓解了玉石资源的匮乏。中国的传统木作结构象征和隐喻了诸多的伦理秩序与精神内涵,平衡了工匠造物与伦理信仰,是对华夏民族认识自然万物、进行科技发明的思维反映。木作是对生活环境问题的最佳解决,包含着对共有生活方式及制度的回应。

(一)梁栋延伸的生命繁衍意象

从“栋”和“宇”的汉字原型中也可看出伦理端倪:一方面,农耕社会依赖土地而生敬畏,土地守成带动造物的审美取向,造字造物以方为原型成为必然;另一方面,源自玉礼器規范的形态意象,导引华夏中国对于材质与形态的视觉转化。建筑的各个部位与附件都有对应的汉字代码,传统建筑形态起到编码的作用。“房屋是具体的物体,在创制文字的时候,文字本身就将‘建筑的情况,包括它的外形和内容‘记录了下来。因此,或者可以这样说,中国的文字本身就写出了中国建筑发展史的第一章。”[8]《说文解字》:“栋,极也。从木,东声。”本义是横梁中间包裹红绸的正梁。《庄子·人间世》:“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国语·晋语》曰:“天子,国之栋也。”栋,篆文(木,横梁)(东,将木棍包裹其中)。木的中央有田字,田为坤,而坤为重量,故东字的字形为木头的中央有重物之象。栋字表示横向承重的檩子或者椽子及其他承受弯曲变形的梁类结构,字义扩大则延伸为支撑屋顶的檩子和椽子的总成或者屋顶部分。“田”又是方正之意,故民俗曰“上梁不正下梁歪”。梁架隐喻家国兴旺,民间百姓甚至将一些重要的物件藏匿梁上用以镇宅。直到20世纪80年代以前,中国农民造屋仍然保留极其隆重的“上梁”仪式,因上梁仪式代表生命繁衍,屋架落成寓意子孙绵延。

(二) 屋宇形态比拟精神

《说文解字》释“宇”曰:“宇,屋边也。从宀,于声。”《易》曰:“上栋下宇。”XC,籀文的“宇”从“禹”,古人用“宇”代表横向无限延伸的空间,寓意两端向天空翘伸的竽状檐角。《释名》曰:“宇,羽也,如鸟羽翼自覆蔽也。”屋顶飞檐像是带着某种气势而腾飞的鲲鹏,如图3所示。由庄子的《逍遥游》联系屋顶,“鲲鹏之志”寓意居住的人有冲天之志。孔子曰:“国之大器,在戎在祀。”“國中的‘戈与国中的‘玉,分明就是中国营造设计的文化源头,大器的施行离不开空间围合的‘上覆下盖。‘玉字结构为中轴对称,氏族公社的‘公正、平均的原型思想转化在营造中就是中直而均衡的建造原理。‘戈字结构中的‘捺笔划原型体现最明显的是传统‘翼展式大屋盖,威仪的翼展依纵轴两端上翘为‘反宇曲线,犹如鲲鹏之展翼。”[9]《诗·豳风·七月》中有“八月在宇。”宇也指房屋,诸如庙宇、庭宇、屋宇。《诗·大雅·緜》曰:“聿来胥宇。”宇又指空间的无限伸展。宇还表示无边际,如宇航、宇内、宇宙(浩宇、广宇)。贾谊的《过秦论》曰:“包举宇内。”秦统一文字后的文献《三苍》有:“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字由木架构而提升衍生到人之精神“气宇、神宇”等。由此可见,平凡的木构架隐喻对身体尺度的感知,蕴含着对自然万物的掌控。

(三)廊柱间的伦理秩序

建筑间柱是重要支撑单元,木柱虽然是框架,却有托举、架构之伦理意涵,其基础组合是“四柱一间”。“间”由最基本的四柱发展到“方正有序”,应承“原型编码”中扩延的“伦理政治”关系,其特征反映秩序的组合与递进。“间”的使用拥有明确的等级规范,北宋《营造法式》寓方形的“间”为“分槽”,《新唐书·卷二四》描述了严谨的“间”之礼数:“王公之居,不施重栱、藻井。三品堂五间九架,门三间五架;五品堂五间七架,门三间两架;六品、七品堂三间五架,庶人四架,而门皆一间两架。”实用功能的“间”拟象为地位身份,是传统中国“制器尚象”的思维反映。“‘间的有序集合,形成中部与两侧、前部与后部、中央与四方等关系,提供了可以直接感知的领域感,进而以‘间明确等级与身份,将不同位置的‘间赋予不同的意义,对等级序列概念明确的‘礼的产生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可以说,‘间即是‘礼的一种重要的外在实践形式。”[10]间柱形成视觉化的仪式轴线,在当代的空间设计中也仍然盛行不衰。如图4所示,富春山居酒店,从一木一柱开始秩序,上下左右平衡与限定构成酒店隐喻的空间“礼节”,说明公共空间用柱式制造“礼化功效”是古今共有的表达,“列柱而成”隐喻“正人伦、树礼仪”的伦理思维。

从“与人为善”的信仰看待“廊柱”,则见廊与柱承托的“公序良俗”。如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天人共生环境所体现的邻里相善,水乡屋顶结构以“人字坡”举折下探与河沿平齐,河岸边的步道户户连通,成为“长廊曲赋”,如图5所示。长廊既是公共空间又联系各家门前屋后,更兼有遮蔽风雨烈日之能。江南水乡的廊、颐和园的廊、合院花园中的廊、长桥的廊各叙其事,目的在于阻隔阴雨连绵与夏日炎炎,开放的空间构筑、与人为善的风习,成就儿童耍乐、老龄相伴的宜居空间。江南的物贸繁盛、钟灵毓秀,对其建筑起到直接的滋养作用。新城镇建设以来更多的“江南水乡”被开发为旅游特色,但是后续的邻里关系、居民与游客关系如何在新建的城乡住宅中传承良善伦理,则是当代建筑师需要思考的问题。

三、华夏木作结构的伦理编码与审美内涵

木的记忆承载生活衣食住行,甚至“将心托乔木”,仿佛木与人本就是亲缘。木构架的体系源自自然树木原型,既是行走(轿)也是水游(舟)的建筑。早在河姆渡文化时期,人们已经构建木的依存关系(榫卯),榫卯合二而成“仁”。从小木作中的夹头式、云肩插肩、扇形插肩、方才丁字结合到大木作的柱与雀替关系,能直觉地品味出榫卯结构所体现的“合作”编码,如图6所示。以社会学的角度看,榫卯延伸出的是中国人的社会关系,从构件关系开始,联动的是生存世界的相互帮衬,成就“良知与仁善”的普众信仰。传统木结构中显然有着当代建造技术的不可替代之技术,蕴含着不可遮蔽之道德与审美原型。以木构结构的穿斗和抬梁为例,以原生态质坚实木为材,相互穿插缓解彼此的受力,使建筑实现“鳞次栉比”与“纵任奔逸”,至今仍保存完备的中国唐、宋、辽、元建筑,经过数千年炮火地震等天灾人祸的洗礼仍旧完好,更不必说明、清建筑的精炼。如果不是“侵略战争”和“破四旧”,那些承载千年的建筑在今天仍旧是华夏文化中最坚不可摧的编码原型。

(一)木作的文化提示

当代西方以科技文化建构了对世界的观察,中国却在“顶礼膜拜”中置数万年华夏文明如鸡肋。中西方不同的技术与选型拥有各自的技术与文化寄托,应当吸收各自的文化精粹。哲学家纳西姆·塔勒布在其《抵制脆弱》中给了我们一个提示:“大多数已经存在了至少50年的技术,还会再存50年,而那些刚刚出现几年的技术,也许会在几年之后落伍。”为什么呢?其实看待技术可以像看待物种那样:谁能够在几个世纪的革新洪流中屹立不倒,谁就可以在未来坚守阵地。古老的事物是经得起考验的,这里面其实包含一个逻辑——即使我们有时候不理解:如果一样东西能延续几百年,那一定有它的道理在里面[11]。这是极简明的道理,延续数千年的构造形态,绝不是“迂腐”或“陈规”,重要的在于生活化的理论重构与现实性运用。张永和先生说:“我们讨论的问题一定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对于华夏营造木构需要建构一种相对认同的编码价值,使之与潮流风尚重组活态,激活木作营造的当代文化价值。

(二)精神的体量

除穿斗结构外,还有抬梁结构,其借助夯土或台阶提升建筑的巍峨,预示“王者之土”和“国之疆域”,多用在国家宫殿、宗教建筑中。在总量上更加易于解决建筑的体态,与国家庙堂祭祀精神相呼应,体现权力、神圣、仪式等意识形态編码,表达对神话思维的呼应。除此之外,穿斗与抬梁相混合的模式也较为普及,穿斗技术犹如“串连”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反衬技术中的物质叙事。穿斗精简材量及人力,符合中国儒道精神的“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的“留有余地”。抬梁结构在于承“托”,虽实际耗材较穿斗多,但更能体现“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的神话意象。抬梁结构下的承重柱是在对称均衡中彰显栋梁之力,与结构复杂的“斗拱”构成平直挺拔的“柱”,形成细密繁茂的秩序向度,内中意蕴与儒家对人的教化同理。儒家思想规约人的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系统,贯通一世的人格修为与理想。古典建筑中直立挺拔的列柱,恰如人格修束中的框架系统,其距离“斯翼斯飞”之境尚需要在“斗与拱与梁”之间的层级次序与协同,最终实现大鹏展翅(安邦治国)。

(三)多级叙事

传统中国的建筑叙事不仅在结构上彰显伦理信仰,同时也在装饰构件中串接华夏基因,可谓是建筑的四级或N级编码。单纯一个轻盈的飞檐,延伸出檐的采光与排水,形态组合却包罗万象:曼妙的象形卷角协同人的感官;檐下悬铃或铁马提示警惕;檐上秩序整列的仙人龙马,暗指“替天行道”,抑或“天人和谐”。建筑中华的灵动与敦实厚重相存在,犹如阴阳五行万物也在辩证中前行。建筑立面的结构如此实施,其平面布局的动静之间就更加令人明晓传统中国的智慧哲理。赵广超先生指出,中国紫禁城有着“王者的轴线——神圣的轴线”[12]。中国风水认为居地要与环境“洞穿”曲折,唯有王者能够驾驭庄敬严直的“平直”,串通“五门三朝”的轴线次序。中国人的家国伦理是“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强大的自然之力,必须是圣德王者方能驾驭之。因此皇陵、皇宫、陵墓或宗教道场,多以轴线布局张扬神圣与王道。“宫室作为一种礼制象征符号,还要通过其装饰、布局、结构之‘文章,进一步彰显宫室的象征和节度作用。”[13]《礼记·乐记》中早有关于中轴“中正无邪,礼之质也”的观点。而在百姓居家结构布局中,则多回避中直的气脉,常见的如北京四合院的正门往往开在东南角,迂回入院绕过萧墙,再以轴线对称引导正屋。建筑生命的意义从“门”的形制中开启着随之而至的“空间象征”,“门”实施道德伦理的管辖,“门”上“门”前次第而生编码符号,如图7所示。穿门后以“庄敬威严的轴线”发挥对人性内蕴的“尧舜”诱导,轴线贯通不同高度的台基呼应不同等级,以进深高低起伏制造尊严与法度。大门的回避也体现中国人的伦理尊卑自觉,对称的中轴隐喻良善正直的家风,与之呼应的是后院的“曲径通幽”,中国人的儒道平衡互补,辩证思维充分运用在建筑中,体现既“独善齐身”又“兼济天下”的智慧。

四、中国建筑需践行本土文化图景

当代社会虽律法严苛,然而人心道德良知却遗失美好。传统中国的大木作擅长施展齐家治国之象喻,可谓“中庸”与阴阳之间的编码制衡。生活在这些传统美学式样的建筑样态中,体承着儒家的美学理想,人性之良善不断得以绽放与升华。然而在当代社会,时尚的“他者”图景,杂糅西方的文化“暴力”,却遮蔽了中国本土的文化图景。当代社会及科技的力量反渗透,人类在自身构建的高度文明面前却独显精神的“祛魅”,科技的力量与内在精神在矛盾中左冲右突,等待传统文明的样态被利用殆尽或自毁消亡时,设计又如何惺惺相惜?看看我们周边国家的建筑设计,越南的武重义凭借竹之翼获得亚洲建筑师协会2014年的建筑奖,日本的建筑师坂茂与畏研吾均利用中国榫卯结构弘扬日本建筑。而回望华夏文明样态,任何非良弗美的样态不可能经久传承。从近几年热潮涌动的“民宿”“文创”中,我们可窥见人们对文化传承的呼声,这是建筑“民族”叙事愿望的外化。历史迈越千年,中国在不断强大,但中国的强大除了坚船利炮外,更需要保存与传承那些精粹厚重、意味隽永的文化样态,在实践中激活民族样态的创新,这也许就是文化强国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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