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默克尔时代”行将落幕
2018-12-07任永彬
任永彬
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允诺称她不会参与2021年德国总理竞选。同时,她也将在2018年12月辞去她已任职18年的德国执政党基督教民主联盟(以下简称“基民盟”)领袖的职位。这一决定将引发一场继任战,并对欧元的未来、英国退欧及欧盟与美国、俄罗斯的关系产生重大影响。默克尔在宣布此举时表示:“是时候翻开新的一章了。”
一個德国政治时代的结束
默克尔有很好的理由号称世界上最成功的政界人士。这位德国总理已经连续四次胜选,是欧洲最具影响力的政治人物,已经领导了这个欧洲最大经济体13年。她正好处在德国政治光谱的中心点,对欧元区和“乌克兰危机”的应对,为其赢得了高度信任。默克尔执政以来的十多年是德国的幸运期,不仅享受和平、繁荣和国际尊重,与世界的各种麻烦也保持着安全距离。
就在1年前,《纽约时报》还把默克尔称为“不愿领头的西方领袖”。而如今,默克尔将连德国领导人都不是。尽管默克尔计划留任总理职务至2021年,但其执政联盟的弱势,意味着她也有可能在几个月内失去最高领导职位。
默克尔说:“我的这一决定,是正努力为德国政府能够最终集中力量进行善治做出贡献,这是人们所要求的,也是正确的。”或许也是为了带着尊严离开。
默克尔的这一宣告,旨在平息党内的不满情绪。在2015?2016年的难民危机中,约100万移民被允许进入德国,公众的焦虑情绪上升,直接导致了德国极右翼民主党的崛起。默克尔在连续两次地区选举遭遇挫折后压力加大。有人预言,她将在第四个任期结束前被迫辞职,因为有呼声称,德国需要寻找新方向。
默克尔退出能缓解德国人的焦虑吗?
德国经济空前繁荣,但默克尔领导的联合政府却并不受爱戴,公众情绪一触即燃。
德国正经历或许是自二战以来最长的经济持续增长时期。失业率保持在3.5%,工资增长加速,政府金库充盈,公共债务锐减,德国品牌是高品质的代名词,强大的经济实力使其在欧洲一枝独秀。德国人的日子从未像现在这般美好。
然而,德国人很难认清自己的好运,商界领袖也暴露出类似的矛盾心态。企业高管们担心,“谨慎行事”的文化会扼杀创新和冒险精神;过度监管也会带来同样的后果。未来属于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的数字世界,而这些领域很可能将被美国和中国垄断。
德国是贸易的一大受益者。据德国经济专家委员会(Council of Economic Experts)估计,过去20年德国实际人均收入的增长,有一半可以归功于贸易。
德国拥有庞大的经常账户盈余(进出口贸易差额),2018年预计将达到近3000亿美元,相当于其国内生产总值(GDP)的7.8%,为全球之最。这招致了美国特朗普政府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批评。
批评者指出,存在经常账户赤字的国家和盈余国家之间的失衡日益加剧,高水平的海外资产对金融市场稳定构成风险。德国坚称各方都受益于自由贸易,该国的经常账户盈余源于市场对德国高质量产品的需求,以及老龄化社会的需求。但这并不完全令人信服。德国是出口率高企与国内需求低迷相结合的极端例子。重新平衡经济是必要之举。
一个表现如此良好的经济体为何如此明显地失去了政治平衡?部分原因肯定在于财富分配不均。虽然政府资金充足,但政治家们发现,要重修破旧不堪的基础设施出奇的困难。桥梁和道路年久失修,机场也未开建,没人指望能得到像样的WiFi连接或手机信号。默克尔曾表示,欧洲必须建立自己的防御力量。人们点头表示同意,然而未对这项事业表现出丝毫热情。
默克尔的继任者仍将面临多重制约
2016年11月,当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最后一次以美国总统的身份访问柏林时,他对默克尔给予高度评价。当时即将离任的奥巴马称:“当我回首过去8年时,世界舞台上再也没有比默克尔更稳重、更可靠的合作伙伴。”
6个月后,局面已截然不同,且令人不安。默克尔在慕尼黑一个竞选集会上表示:“我们能够完全依赖他人的时代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结束了。”此话无疑针对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看待基于价值观的西方秩序的偏见眼光。在美国领导下,这种秩序盛行了整整70年。
保护主义抬头、制造业价值链面临瓦解、作为其第三大出口市场的英国宣布将于2018年12月11日向议会提出针对英国脱欧协议的投票。突然间,德国以出口为导向的外向型经济开始显得脆弱。
欧洲随时可能成为美国总统特朗普的靶子。到目前为止,大西洋两岸旨在避免贸易斗争并真正开放工业品贸易的努力几乎没有取得什么进展。特朗普政府中的鹰派迫切希望对欧洲汽车征收关税,主要目标就是德国汽车,这给严重依赖全球供应链以实现“刚好及时”制造的德国汽车业带来了新的不确定性。德国面临的风险尤其大,因为相较其他大型经济体,德国更依赖开放市场。甚至有人怀疑德国汽车业能否在产业转型中生存下来。
柏林的“政治看守人”即将更换,这将是执政的基民盟推行雄心勃勃的改革的有利时机。德国总理的继任者,很可能同样受到来自国际贸易不确定性、国内政党和欧盟结构弱点的制约,这些因素也将被用于定义默克尔的政治遗产。过去,对好日子即将到头的担忧常常激励着德国人未雨绸缪,但现在应当大胆放手去干,而不是奉行保守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