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创造了绿巨人、蜘蛛侠、雷神形象的人去世了
2018-12-07易方兴
易方兴
在接近96年的一生里，斯坦·李一直在“英雄”和普通人之间腾挪切换，有时辉煌，有时狼狈，有衣食无忧，也有晚来凄凉
创造漫威世界的斯坦·李老爷子走了。
这个在漫画和影像中重新定义了超级英雄的人，告诉人们一个真相：做普通人不容易，当英雄也很难。英雄和普通人可能是一体两面的，而成为前者或者后者，也可能是一念之间的。
有意味的是，在接近96年的一生里，斯坦·李一直在“英雄”和普通人之间腾挪切换，有时辉煌，有时狼狈，有衣食无忧，也有晚来凄凉。他唯一不变的，是在英雄和普通人之间，安装一个想象的通道，让梦也可以来去自由。
移民
斯坦·李的人生，是从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起点开始的。
1922年12月28日，他出生于一个从罗马尼亚移民到纽约的犹太裔家庭。对美国的移民者来说，这是个灰暗的年份。此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火刚刚平息4年，美国则通过了《1917年移民法案》，开始限制来自欧洲的移民。
这段时间的美国移民大多过着贫困的生活，斯坦·李一家也是如此。幼年时期，他家里有四口人，挤在一居室内生活。到了晚上，他和弟弟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父母也只能窝在折叠的沙发椅上。
如果放到今天，斯坦·李一家就是个“纽漂”。在斯坦·李的自传《Excelsior！： The Amazing Life of Stan Lee》中，他写道，从小开始，他就要发愁关于生活的各种琐事，比如父亲经常失业，没有钱买足够的食物，或因为房租太高不得不频繁搬家。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一个少年会遇到的问题，斯坦·李几乎全都遇到过一遍：父母吵架、吃不饱饭、受同龄人排斥。斯坦·李7岁的时候，美国股市崩盘，家庭经济更加困难，母亲也希望他快点毕业，他形成了一些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通常会有的性格——自卑、内向。
这一幕是不是似曾相识？在漫威世界里，有这样一个主角，寄住在收入不高的伯父伯母家里，生活窘迫，在学校受同学欺负，自卑而内向，他就是后来成为蜘蛛侠的帕克。
你们都热衷于在各部漫威电影里，寻找斯坦·李出演的配角彩蛋，实际上，漫威里许多人物的经历都对应的是斯坦·李自己的过往。
比如美国队长，原本瘦弱多病，是被人嘲笑和欺负的对象，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挨打时禁打，以及嘴硬。这导致欺负他的人大多是回头客。
你看，漫威的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某些运行逻辑并没有什么不同，强者欺负弱者，富人欺负穷人，穷人渴望变富有。有钱可以重新洗白和包装自己，可以买到托尼斯塔克家族生产的导弹，可以让喜欢的妹子来公司当自己的秘书。
这是你想要的世界吗？
创造一个世界
这起码不是斯坦·李想要的世界。
我們想象一个家境贫困、内向而孤独的少年背影。在家中，他不厌其烦地阅读，在外则喜欢看电影。物质贫困的同时，他在书籍和电影中寻找精神的慰藉。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美国演员埃洛尔·弗林创造的《侠盗罗宾汉》《铁血船长》等英雄形象对他产生过巨大影响。
与灰暗的现实世界形成对比的是，那个世界是有英雄存在的。这形成了斯坦·李最早期的英雄情结。他开始创造一个个有英雄存在的故事，与之前美国社会创造出来的“英雄”不同，他所创造的故事的主角大都是普通人。
在漫威的世界里，当一名普通人很辛苦。
他们会遇到普通人可能遇到和可能遇不到的各种问题。比如喜欢上一个好看的妹子却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蜘蛛侠），找了一份工作但自己并不喜欢（蚁人），想去当兵身高却太矮（美国队长），外科医生拿起手术刀的手却一直抖（奇异博士）……诸如此类。
在这样的时刻，你是否有过这样的设想：等我有了钱、要是我长得再高大再帅一点、要是我有更强大的能力……
斯坦·李的独特魅力在于，让那些曾经弱势的人发出心底的呼喊之后，还告诉人们另一个真相：当一名英雄更不容易。
你们能看到——
在钟楼里，蜘蛛侠和小绿魔大战，自己最爱的人从最高处坠下死去，自己却无力拯救时的绝望；
为了救一整个城市的人，不得不把炸弹甩到天空，牺牲掉楼上一小部分人时，黑寡妇内心遭遇的痛苦；
美国队长活得太久，看着身边自己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死去，以及最爱的女人已经白发苍苍时的幻灭。
谁都不容易。
但好在，当我们从疲惫现实里暂时逃遁而出，能在漫威的世界里找回英雄梦想，还是很美好吧。
英雄身边的滑稽配角
金庸创造了很多大侠，我们也叫金庸“大侠”。
斯坦·李创造了一辈子的英雄，我们也叫他一声“英雄”。但老爷子自己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确实，在早期，斯坦·李也挺沉迷于当英雄。可能是与小时候的经历有关，自己也想过一把“英雄瘾”。
每部漫威电影里都有老爷子客串的彩蛋。算上今年他在《毒液》里出演的遛狗老头，以及在别的电影和电视剧里客串的角色，这些“彩蛋”加起来有40多个。
这些彩蛋呈现出一种特点，早期的时候，斯坦·李常常扮演一位拯救路人的“路人英雄”。比如2002年的《蜘蛛侠1》里，老爷子随手救了一个小女孩；2004年的《蜘蛛侠2》里，又敏捷地拽了一下女路人，躲过巨石。等到2007年的《蜘蛛侠3》，可能是觉得总救路人有些疲劳了，老爷子开始转型心灵导师角色，在街边对蜘蛛侠说了一句名言：
“You know，I guess one person can make a difference.”（你知道吗，我觉得一个人也能带来改变）
总扮演路人英雄有些累了，再到后来，斯坦·李开始演一些有些皮的角色。相比于“救人”，他更倾向于带给观众欢笑声了。此时他已经80岁高龄。他在2008年的《无敌浩克》里喝了一罐混入绿巨人血液的饮料，哇的一下领了“便当”（死了）；2014年，在《雷神》里，他又变成货车司机，捆上绳子去拉雷神的锤子，导致整个车被拉飞了，电影里的围观者和电影院的观众都笑了；而《复仇者联盟》里，他又成了一个送外卖的。
就连斯坦·李自己都调皮地说，奥斯卡应该让他领个“最佳客串奖”。他客串的职业种类，简直跟他年轻时曾经从事过的行业一样多。
他在制裤公司工作过、当过订报员、送过外卖、写过宣传稿。曾从事的离电影最近的职业是当引座员——带领观众坐到座位上。
这时你会发现，这个写过这么多英雄故事的人，不也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
在经历了这么多普通人的职业和生活后，他兜兜转转，最终来到了漫画行业。
16岁的时候，高中毕业的斯坦·李，进入他姐夫创办的漫威漫画公司工作。在舅舅罗比·所罗门的帮助下，李成了口袋杂志和漫画出版商马丁·古德曼公司新成立部门及时漫画的助理。及时漫画就是60年代成立的漫威漫画的前身。
随后，他在《美国队长》第三卷（1941年8月刊）上以笔名斯坦·李发表了名为“美国队长挫败叛徒的复仇”（“Captain America Foils the Traitors Revenge”）的漫画。从此，他进入开挂模式，一系列漫威角色在他的想象中诞生。
晚年纠纷
漫威世界为斯坦·李带来了名声和财富，让他赶走年少时自卑、内向的阴影，成了许多人心目中的“英雄”。但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给他带来很多负累，埋伏于他的暮年生活。
今年4月份，斯坦·李以“诈骗和虐待老人”的罪名将他的前商业经理Olivarez告上法庭。
斯坦·李稱，自2017年开始Olivarez就通过对自己工作和财政事务的掌控以中饱私囊，甚至还利用护士抽取自己的多瓶血液作为收藏品出售。
他的商业经理，甚至还将他的血液做成墨水，以每本500美元的价格出售用他血液签名的漫画。
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人们觉得悲凉：一个写了一辈子英雄守护地球故事的老人，却守护不了自己的晚年生活。
现实总是如此，平静和锋利常常相伴而行。成为漫威世界的那个不可替代的“英雄”之后，斯坦·李也早就知道了会相伴而来的问题。
老爷子一早就明白了：当英雄，更难。
出售血液墨水签名的事情，在电影也能够找到对应的细节。比如拍到蜘蛛侠照片就能换钱，以及那个找蜘蛛侠索取血液改造自己的“好友”；又比如，那个带着巡演团被迫到各地走秀的美国队长……在平静的岁月里，英雄成为商业的符号——斯坦·李明白这个道理，却依然没能抵抗住现实。
在故事的最后，斯坦·李可能只想做回一个普通人。没有商业经理图谋自己的血液，也没有独生女儿觊觎自己的财产，没有版权和公司所有权的纷争，有的只是那个当初单纯创作漫画的自己。
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斯坦·李被问到“为何如此高龄还要继续创作”，李说：“我享受工作的乐趣，想想那些创造的角色，他们是谁，他们干什么，他们和谁战斗，这充满乐趣。”
2017年12月，斯坦·李来到中国，裹着军大衣，爬上了长城，当了一回中国的“好汉”。他照样戴着那副他最爱的褐色墨镜，留着白胡子，露出熟悉的斯坦·李式的调皮的笑。
有人问他，爬上长城的感觉如何？他感叹了一句，“风太大了”。
在这个世界上，哪有觉得风太大的超级英雄嘛。
但他那时已经95岁了呀！
这么一想，老爷子还是挺酷的，做个酷酷的普通人，也挺好。总当英雄，多累呀。
我们的世界里有过斯坦·李老爷子，这就挺好。
来源：每日人物（ID ：meirirenw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