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产权的守护法官——张晓霞

周蔚

“专业法官不是书呆子，而是将争议问题都能归纳到法律问题范畴内，实现法官的责任和担当。法官天生本质是尊严。”

张晓霞，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审监庭庭长，审判委员会委员。从书记员到高级法官，张晓霞以专业素养立身，孜孜以求。在司法改革的进程中，从庭审实质化到司法为民，往往先知先觉，率先垂范。

敢判

裁判文书是法官的作品。微博第一案、马拉多纳肖像权纠纷案、三九房地产开发公司建筑施工合同纠纷案、“两只蝴蝶”著作权纠纷案、南北稻香村商标权纠纷……这些广受关注案件的判决书上都有张晓霞的名字。

三九建业开发公司诉城建十公司建筑施工合同二审纠纷，涉及70本卷宗。作为主审法官，张晓霞对施工逾期造成的损失与开发商支付小业主的违约金之间的因果关系进行了逐一审核，改判了一审酌定的赔偿数额，为此类案件的审理积累了经验，避免损失酌定的滥用。

敢判，更敢于在判决中亮明自己的观点。在周鸿祎侵犯名誉权案中，张晓霞严格区分了批评与谩骂，指出“微博为宪法上的言论自由提供了平台，每个人应该谨慎自己的言行”受到了社会高度评价，该案被称为微博第一案。

倾听

裁判文书是结果,“事实的梳理、心证的形成还是在庭上。”张晓霞法官最看重的还是庭审,“庭审不是走过场。”

8月中旬，记者旁听了一场由张晓霞担任主审法官的商标权纠纷案。因山东德衡律师事务所拥有“德恒”商标但3年未使用，北京德恒律师事务所向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商标评审委员会申请撤销“德恒”商标被驳回。北京德恒律师事务所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提起行政诉讼，法院受理后，通知山东德衡律所作为第三人出庭。

开庭前，张晓霞详细核实了原被告以及第三人出庭人员的身份。亲自核实出庭人员身份是张晓霞出庭的习惯,“如果你连出庭人员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开好庭呢。”

为证明律所确实使用过“德恒”商标，第三人山东德衡律所当庭提交了新的证据，北京德恒律所进行质证后，提出“实际上我们对程序也是有异议的”。“法庭是进行实质审理。”张晓霞立马解释。

庭审过程中，张晓霞详细询问了原被告及第三人“德恒”商标的实际使用情况。针对当事人提出的问题，张晓霞总是给出回应。“我开庭从不回避当事人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 。”对于接手的每一起案件，张晓霞首先要做的就是倾听。

出乎记者意料的是，该案当庭宣判。“经过庭审，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就进行了口头宣判。”庭审实质化是司法改革的要求，而张晓霞法官在十多年前就在尝试和反思庭审实质化。

较真

别看现在张晓霞驾驭庭审游刃有余，当初大学毕业刚进法院那会儿可没少受挫。

有一次开庭，当事人突然要求延期开庭，理由是法定代表人未到庭。当时还是法官助理的张晓霞认为这不是法定的延期开庭的理由，但是审判长同意了。“可能审判长还是觉得我的专业性不够，所有没有采纳我的意见。”

回到办公室后，张晓霞非常气愤，把《民事诉讼法》往桌上一放：“我一定要在和当事人的斗争中，把民诉法搞懂。”不料这一幕被当时的一个实习生看到了。5年后，这位当年的实习生已经是学界翘楚，在一次见面中谈及此事，“一般人气愤时，都会怨恨别人，但是你不一样，你虽然生气，但是结果你是想把民事诉讼法搞懂。”

有的当事人非常较真，如果法官的专业知识不牢固，很容易被抓到漏洞。张晓霞法官反而对较真的当事人充满敬意。“法官需要较真当事人的磨炼。”

较真可以，但如果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张晓霞法官也不会客气。徐宝安，人送外号“发明大王”，仅在知识产权法院涉诉案件就有上百件。开庭的时候，他从不遵守法庭秩序，甚至辱骂法官为“三盲法官”“五盲法官”，导致庭审进行不下去。面对这样的当事人，张晓霞法官主动担任审判长开庭。在徐宝安哄闹法庭时，当庭将其拘留。

2.竞争性民主选举充分体现了人民主权原则，落实了“权为民所赋”的理念。“权为民所赋”应该首先在事实上而不是口头上使人民的“统治者”体现为人民意志的产物，领导者从产生到罢免均体现人民的意志。竞争性民主选举使这一理念获得了充分的张扬，人民的主人翁地位获得了充分的尊重。

徐宝安从拘留所出来后，主动联系张晓霞法官，要求开庭，“之前他都是不来的。”就这样，涉及徐宝安的案件顺利开庭。

求是

作为一名中级法院的法官，经常面对一些上诉案件。“有人认为我改判了一审错误的判决，会挑起当事人的情绪。”在张晓霞看来，这是伪命题，判决就要实事求是，否则会引起更大的舆情。

为落实审判公开原则，裁判文书要在互联网上公开。在裁判文书的撰写中，总有“言多必失”的论调出现。“那说明你没把事儿整明白，没把事儿写明白。法官的本质追求公平正义，追求实事求是。”张晓霞一直认为裁判文书是法官的作品，“把每一个案子的想法写在判决里。”

在判决上，张晓霞绝对讲求实事求是，但是面对一些不懂法律的当事人，有的当事人主张的请求权不对，“法官对诉情变更有释明的义务。”

在一起关于唱片的知识产权纠纷中，当事人主张唱片的著作权，但是唱片是音像制品，只有制作权。根据诉讼法规定，法官可以裁定驳回。但张晓霞法官会耐心释明、认真梳理，尽可能地将其纳入到法律框架中。“你告诉当事人改过来不就行了嘛。”

苛刻

每遇到问题，张晓霞法官拿起专业书籍学习或者向法律前辈请教。“我的朋友圈很高端，他们是我的智库。”说到这，张晓霞向记者展示了她与台湾民法大家王泽鉴的聊天记录，里面都是一些专业问题的探讨。“他还会送书给我。”

在一些疑难复杂案件中，张晓霞会请一些专家研讨，“我都是请最专业、苛刻的专家，不请好好说话的专家。研讨会是要真正发现一些问题的，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研讨会我是不会参加的。”曾经的一位老庭长评价她在研讨时的表现：“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头，掀起涟漪。”

张晓霞喜欢和人讨论，如果专业的人说不专业的话，“我会很生气。”这一点她的助理深有体会。

这种强烈的责任感何尝不是一种担当。在一起赠与合同纠纷二审案件中，张晓霞在发现一审的疏漏之处而要据以判决时，又发现该案当事人曾因相同的事实和理由以遗赠纠纷为案由提起过诉讼。如果遵照严格的法律逻辑，该案应以“一事不再理”为由裁定驳回起诉。但张晓霞考虑到一审判决存在疏漏，若径行裁驳难免会损害当事人的实体权益，于是当庭主持调解，并最终以现场交付40万元现金的方式成功化解了纠纷。

无愧

张晓霞这种桀骜的性格容易得罪人，“我也苦恼，不过我特别感谢现在的大环境能让我一直保持这种‘任性’。”

1991年，张晓霞大学毕业进入法院工作，“那时候追求的是能办事，我的性格就有点格格不入，所以‘能人’都不带我玩。”

1993年，北京中级人民法院经济庭组建专利组，从德国留学归来的宿迟担任负责人。作为庭里的一员，张晓霞也由此进入知识产权领域。“他带来了风清气正的专业风格，与我的性格‘八字相合’。他在证据交换等方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后来专利组改成知识产权庭。

当时庭里来了两位实习生，师从著名的知产专家刘春田、郑成思。“他们基础理论特别牢固，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差距。”1996年，张晓霞到中国知识产权局进行了3个月的专利审查、审批方面的培训。两年后，张晓霞又放下手中的工作，到中国人民大学脱产学习民商法，师从王利明教授。在国家专利局脱产培训专利审查，作论文《请求权概念分析》，无意中接触日文文献，开始学习日语。

2002年7月，时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的肖扬第一次提出了“加强法官职业化建设”的命题。“精英法官”提出后，国家选派优秀法官到日本交流。出色的业务能力再加上流利的日语，张晓霞以国家访问学者的身份到日本东京大学求学一年。

这一年，张晓霞不断汲取着知识的养分，她的优秀表现也得到了日本学界及业界的认可，“我无愧于‘中国法官’这四个字。”

后来，张晓霞又获得北京大学民商法博士学位。扎实的专业知识和法律判断，让张晓霞敢于在一些重大敏感案件中，发表少数意见。“法官不仅需要过硬的专业知识，你读过的书，你理解的正义，你对人情的感知，总会在每个案子中得到体现。”

“司法改革40年，我是受益者，也是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