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少年行2暴雨将至⑦
2018-12-05天使奥斯卡月关周行文
天使奥斯卡 月关 周行文
这下事情谈完,张位也懒得多作逗留,草草客套两句扭头就走——一品大员在北镇抚司耽搁这许多时间,还不一定被人怎么看呢!
见张位离开,骆思恭赶紧给洪天罡斟上一杯茶,赔笑附和道:“张位这家伙,平日里一本正经,自诩清流,没想到居然和司礼监有勾结。”
洪天罡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张位自命不凡是真的,更不会把大内宦官看在眼里,他应该没什么和内府衙门交流的门路。”
骆思恭虽然现下里已经被消磨得胸无大志,但绝对不傻,马上反应过来:“是有人主动搭上了他!”
“锦衣飞鹰和羽少营的资料,内阁诸公是看得到的,但如果没有人提醒,他们绝对不会想起去看。”洪天罡自言自语,表情逐渐凝重,“司礼监掌印陈矩,为人也还知道轻重,不会轻易结交重臣,更不会用锦衣飞鹰这种事去叨扰天子……”
骆思恭脸色也难看起来:“所以……是有人把机密泄露了出去,又怂恿张位来查探飞鹰!这人甚至能找到面见天子的渠道!洪老大,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是左都督指挥使啊,你问我怎么办?”洪天罡看了一眼骆思恭那满脸“我就赖上您了”的表情,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天子既然下诏,我就得回羽少营准备一下了,张位那边若是有消息,你及时通报于我。”
“遵命。”
“你才是锦衣卫的头儿,什么遵命……”洪天罡说到这里,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还有!盯死张位!那人既然要图谋飞鹰,便绝不会就此收手!”
张位大步走出北镇抚司,正好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弹指间,倾盆大雨便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铺天盖地而来。虽然有仆役举着雨伞遮掩,张位依然很快就湿了半边身子,略带狼狈地钻进了停在石碑胡同外的官轿。
作为大明一品高官,官轿自然不比寻常人家,纵使不敢像当年张居正那样一顶大轿要三十二人来抬,但所谓的八抬大轿张位还是用得起的,这大轿里也颇为宽敞,除了座位,还有一张小桌,上面放有一壶清茶,几盏小吃,甚至还有容纳两个人对谈的空间。
现在,就已经有一个人坐在张位的轿子里了。
张位看了看那人,阴着脸坐到自己座位上,才向对方哼了一声:“方大人。”
坐在对面的人面容清秀,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红痣,正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方从云。他微笑着向张位拱了拱手:“张阁老,和骆都督交涉可还顺利?”
“骆思恭就是纸糊的门神,不必理他!”张位坐在那里生了一小会儿闷气,总算缓和了一下情绪,语气平静下来,“不过,还是你说得对,那锦衣飞鹰……完全掌控在洪天罡之手,真是其心可诛!”
方从云笑道:“洪指挥从嘉靖朝开始便在锦衣卫效力,是三朝元老了……张大人莫要气恼,当年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哪个大佬没在他那里碰过钉子?”
张位听得颇不自在,他自己是隆庆二年的进士,只能算两朝元老,比洪天罡还少上一朝,更不要提那几个大佬在任时,他张位又算哪根葱?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居然能在这老家伙眼前扳回一点儿面子来,顿时心情又好了起来。
“司礼监那边……是方大人你去联系的?”虽然外面雷声阵阵,暴雨倾盆,隔得远一点儿都听不清人说话,张位还是情不自禁地放低声音,“陈矩怎么就转了性子,能被你说动?”
方从云摇摇头道:“自然不是陈矩——这位陈公公最擅明哲保身,尤其是天子亲政后清算张居正、流放冯保的例子在前,陈矩更加谨慎,轻易不与外臣结交,再说我是锦衣卫,只怕上门就要吃闭门羹。”
“那么……”
“陈矩虽然不想惹麻烦,他的手下却很想。”方从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一个守规矩的人占着内府衙门第一的位置,不知道要断多少人的财路。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只知道谨守自保,也是自古少见……他却没发现手下的秉笔、随堂太监,一大半都不安分!就像这次我拜托的陆充,只用五百两银子便换到他去求了一份天子口谕,可见司礼监的公公们,都已经穷得疯了!”
张位哼了一声:“这些内宦,眼里向来是只有钱的……不过方大人,以后还是要谨慎些,我是内阁大学士,不能和宫里太监扯上太多关系。”
方从云赔笑道:“这次是事急从权,张阁老放心,下官必定把善后做得干干净净,保证不给任何人落下话柄。”
张位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随即又眯起眼睛,审视起眼前这个人来。
“我是东阁大学士,要为天子分忧,为朝廷解难。現今天子不理国事,锦衣飞鹰这种不受控制的组织……太危险了,不应该存在!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它重新纳入朝廷掌控,若是不行,把它毁掉也在所不惜!”他慢慢地说,“但是方大人,你自己就是锦衣卫,飞鹰出身,你是为了什么帮我?可不要像上次一般打马虎眼。”
“因为我和阁老你的想法一样啊,飞鹰不能不受控制。”方从云平静答道,“尤其是……不能不受我控制。”
方从云把“不能不受我控制”这句话里那个“我”字咬得特别重,这次张位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原来如此,方大人也是志存高远啊!”
“阁老谬赞了,比起阁老想要经略天下的宏图,下官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目标而已。”方从云举起双手,一脸自信,“阁老你想想……数年之后,大人在内阁中再进一步,成为首辅或次辅,外有我的锦衣飞鹰效忠,内有司礼监为奥援——这大明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我们做不成?阁老何愁不能效仿先贤,名垂千古?说不定百年以后,从祀孔庙也未可知。”
听到“从祀孔庙”这四个字,张位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千年以降,先贤大儒何其多也,有资格从祀孔庙的能有几个?大明建国到现在,享此殊荣的仅四人而已,那都是薛河东、王阳明这等级的人啊!
“从祀孔庙……你说得太过了。”张位语气略微颤抖,“我有自知之明……现在说这个太不切实际了。只盼日后史家立传,莫要把我列入奸佞一类就足够!”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方从云笑嘻嘻地道,“若真有那一天,我说不定也有机会在史书上单列一传呢!不过……阁老,我们还是先现实一点儿——今日虽然逼住了洪指挥,但必然也引起了他的警觉,接下来可不能打草惊蛇。”
张位连忙从后人给自己作传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你说得有理,接下来要怎么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