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记
2018-12-01杨铠源
杨铠源
序
“沉吟十五年中事,才也纵横,泪也纵横,空负箫心与剑名。”十余年的生活如电,如梦,如银针刺入心扉。但即使所有的美好都已美好过了,只剩下自己与蝶梦在黑夜踯躅,明天的太阳还是照常升起。而那个懵懂的孩子,经历了一件件的琐碎小事后,又会如何认识这世界呢?
(一)
“身世浮沉雨打萍。”
“自己的命运漂泊无依如雨中的浮萍。”
萍?
刚从书桌中翻出的卷子随着瞳孔的放大而变大,往日的对白就如此清晰地被回忆起来。包括语气微妙的变化,包括些许偶然的停顿,包括句子之间隐隐的呼吸声……
“儿子,你写的‘唯愿化浮萍,湖心泛涟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像浮萍那样,无拘无束,不被人管着。”
“这孩子,我管你还不是为你好?等你长大了,你才知道有人管该多好!”
唉,与他仍然是没有共同语言,我看着卷子,浮萍被风吹雨打又怎样,至少它是自由的,不像我,兴冲冲地告诉他想当个作家,然后被他以收入不稳定拽回现实。
门“嘎吱”一声打开,“又愣神,赶紧做作业!”
“进我房间先敲门,你怎么知道我愣神呢,就会乱判断。”
“反正你今天下午得写完了,晚上去跑步,体育差成这样也不着急!”
不知什么时候,与他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我还是在这种强硬的命令口吻下,出去跑了两个一千米,之后散步回家,留下一路缄默。走在前面的他突然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常去串门的叔叔吗?”
“嗯,挺胖的那个,好像比你小两岁。”
“突发脑溢血,现在还在抢救。我打算明天回老家看看他。”
我愣住了,他回头看着我,喃喃道:“唉,人呐,……”他的眼里有些难以言说的东西,像是恐惧,抑是,眷恋。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我被突然联想到的诗句吓了一跳。我已经多久没和他认真谈一次了?一直说着有代沟,可代沟不是双方不经意间共同梗成的吗?人竟然那么脆弱,生命转瞬即逝,难道非要等错过了才后悔吗?
不知怎的我想起自己青春的叛逆,
我冲他大吼令我飞翔又折断我翼,
脑中并未想起入睡后谁人覆我衣。
曾几何时我还梦想收拾背包逃逸,
时过境迁我才惊醒他只剩下盼倚。
原来我不是他手中亦步亦趋的棋,
我竟已误了千百场血浓于水的戏,
还好,没错过参透亲情无价的迷。
(二)
“你奶奶都蒸上包子了,忙了一上午,快点回来吃!”我与同学聚餐的兴致骤然被父亲强硬的命令摧毁。如海滩上辛苦堆砌的沙堡覆灭于湍急的浪花。失望后我却有些失神,这命令的口吻,在哪儿听过呢?
那应该是个仲夏的上午,我从超市双手提着一大袋零食慢慢往家挪,阳光夹杂着汗水肆意流淌,意识刚随之有些模糊,就被身后的大吼惊醒——“给我回来!”
我略带愤怒地回头,却看见一位光头大叔表情狰狞的朝我走来,左手提着巨大的黑色塑料袋,白色背心衬着阳光下微微冒汗的大光头。于是,刚出狱的罪犯,黑社会老大,各种可怕的联想像电影一样呈现。
“不会是叫我吧?不对,他手里拿着电话,可他为什么跟着我?”我满腹狐疑,就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可他虽然也拎着大袋子,却健步如飞,逐渐逼近,我只得把窄窄的道路让出。不幸的是塑料袋本身已被零食包装扎漏,再加上来回用力的搖晃,就在他即将经过时破开,我心里一沉“完了——”
“走路小心点!”他冲我吼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连连道歉,开始手慢脚乱的收拾。就当我硬着头皮准备忍受他的训斥时,他却把他的塑料袋放到一边,从中找出一个袋子,蹲下身子和我一起捡起散落一地的零食,我不禁有些惊异。
等到收拾完毕,他又以他的粗嗓门说道“以后多弄俩袋子,你瞧瞧,万一破了多麻烦!”说完,他拎起袋子站起身来就往前走,也不理我,继续对攥在手里的电话吼道“汤在家里煲着,菜我也买好了,我不管你有什么事,给我回家!”
我站在路边,目送陌生的光头大叔远去,他魁梧的身躯还有发亮的光头,似乎都添了几份可爱。我在心里默默祝愿他和家人能吃上顿团圆饭……
因为粗犷的举止,陌生人,可怕。
因为举手之劳,陌生人,谢谢。
因为深沉的爱,陌生人,可爱。
因为这次相遇,陌生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