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崇明医联体：低调的引领者

文/本刊记者 刘文生

一路走来，它都是探路者和引领者。如今，这块试验田又播下了新的种子。

当全国各地紧锣密鼓推进医联体建设时，有9年实践的新华-崇明区域医联体已率先进入“健康联合体”时代。

2018年初，“新华-崇明区域医疗联合体深化改革试点”启动，健康版新华-崇明医联体正式运行。升级后的医联体将探索医保总额打包预付机制，撬动医联体内责、权、利协同改革，以经济杠杆推动医联体从以往“以治病为中心”逐渐转向“以健康为中心”。

也是在2018年初，由解放日报社联合上海市卫生和健康发展研究中心主办的首届“上海医改十大创新举措”评选中，新华-崇明区域医联体高居榜首。9年来，从国家层面到地方，新华-崇明医联体得到的关注和表彰不胜枚举，但在赞誉面前，他们从不自满，从未迷失。

一路走来，新华-崇明医联体始终是探路者和引领者，其发展过程中克服的种种挑战、积累的诸多经验对今天国家推动医联体建设具有重要的指引意义。

一项政治任务

2009年，上海启动实施“5+3+1”工程，由市区内几家大型医院帮扶郊区医院，以优化公立医疗机构资源分布。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以下简称“新华医院”）得到一项任务：全面负责崇明县中心医院的“创三”工作。

上海市崇明区位于长江入海口，为中国第三大岛屿，下辖18个乡镇，人口69万。2009年，崇明（2016年撤县设区）是上海市唯一一个县，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经济结构以农业为主，医疗基础薄弱。

彼时，崇明县中心医院是当地唯一一家二甲医院。政府希望新华医院可以帮助其全面提升能力，将其打造为三级医院。

“相对封闭的岛屿，患者转诊极不方便，政府希望把崇明县中心医院打造成三级医院后，90%以上的崇明老百姓看病不出岛。新华医院就是朝着这个目标去的。”新华医院院长孙锟说，“这件事只能办成，不能办差。”

2009年4月24日，崇明县三级综合医院建设项目签约仪式举行，崇明县中心医院与新华医院联姻，挂上了新华医院崇明分院的牌子。对双方来说，这都是全新的开始。

两家医院领导班子频频深入一线调研，把脉崇明分院发展的关键点和路径。新华医院领导层意识到，创建三级医院，硬件提升相对容易，关键是软件提升，也就是高端医学人才的引进和学科的布局与发展。

新华医院很快派遣第一批骨干队伍前往崇明分院，新华医院副院长周斌于2009年8月到达，他的职务是崇明分院执行院长。对他来说，带领医院实现“创三”目标是迫切的任务。

崇明分院高端人才缺乏，带头人、专业骨干几乎没有，硕士生不超过5个。新华医院希望通过“派一批，招一批，培养一批”的方式获得专业和管理人才。周斌介绍，在新华医院科主任双向兼职的基础上，医院还相继选派46位各学科专家，几乎涵盖了医院各个科室，其中2/3是博士和正高级职称专家。

同时，新华医院通过全国媒体向海内外发布了招聘优秀学科带头人的信息，特意注明是否愿意到崇明工作，结果一批医学人才积聚而来，他们看好新华的品牌和发展平台。2009年12月，崇明县创建三级医院学科带头人、医疗骨干招聘会拉开帷幕。这是崇明岛上有史以来力度最强、投入最多的一次医学人才招聘。10位杰出学科带头人和医疗骨干与新华医院崇明分院签下了人才引进意向书。

崇明分院人员结构很快得到改善，23%的医生队伍达到硕士学位。人才的到来带来了新的理念、新的技术和新的文化，肾癌根治术、胸镜下气胸肺大泡切除术、三叉神经痛射频消融术、正中神经损伤修复术、膝关节镜检查及滑膜切除等30余项新技术一一得以开展。

2012年12月，上海市医院综合评价（评审）中心组织专家组对崇明分院进行评审，结果崇明分院毫无悬念通过“创三”。这是医院发展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完成任务的新华医院并未就此止步，2011年初，“新华－崇明区域医联体”试点已然启动，这是新的征程，需要新华医院有更大的担当与作为。

首个医联体试点

2011年初启动的“新华－崇明区域医联体”是全国首个医联体试点，相比之前的帮扶，医联体是更为紧密的形式。医联体以新华医院为核心，联合区域内综合性医院、专科医院以及18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以技术、人员、信息的业务整合为切入点组成命运共同体。

周斌回忆，医联体成立后，岛上很快建起了检验、影像、心电区域诊断中心。居民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看病，除了“三常规”以外的检验标本，都会通过专业物流运送到设在崇明分院和第二人民医院的检验诊断中心。

X片会传输到设在崇明分院的影像诊断中心，经该院医生阅片后出具诊断报告并传回相应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心电诊断中心设在新华总院，由新华医院专家对各基层医疗机构内的心电图等进行集中诊断。医联体内诊断结果互认，不必重复检查。患者在家门口就能享受到三级医院的医技诊断服务。

2011年，新华医院组织实施了“崇明卫生系统临床医生三年轮训计划”，培训内容以常见疾病规范化治疗及危重病人的抢救为主。几年来共组织22期对375名基层临床医师、医技人员和护士长的培训。至今，轮训计划已实现岛内18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全覆盖。

医联体还设立了“名医工作室”，至今已带教数十名基层医务人员。此外，新华崇明分院以内外科教研室为平台，每月组织区域范围内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务人员参加疑难病例大讨论。2011年至今，已组织70多场讨论，参加人员达2000余人次。

医联体在全面提升医院技术能力的同时，还带来文化的改变，这是更深层次的变革。

崇明岛既有的风俗习惯是早上看病，因此医院下午“门庭冷落”。下午门诊时间，医务人员闲着没事，自娱自乐，纪律涣散。周斌下决心改变这种局面。他特地请来了新华医院28位援崇专家在崇明分院开下午门诊，且按二甲医院普通专家门诊收费。此外，医院还请崇明电视台增设了一个半小时的“专题”节目，每天黄金时段播出，介绍援崇专家的业务专长。此举立竿见影，1个月后，下午的崇明分院也出现了以往不曾有的热闹景象。

图1 新华-崇明医联体建设时间轴

这不仅改变了当地群众的就医习惯，还彻底改变了医院的文化与理念。

2013年8月，新华医院副院长徐伟平接任周斌成为崇明分院执行院长。上任第一天，徐伟平接到电话，崇明发生重大伤亡事件，一家乡镇企业的工人高度吸入硫化氢气体中毒，4死5伤，其中3人已重度昏迷送医院抢救。经过紧急处置后，患者病情相对稳定。次日，3位重症患者被转移到新华医院救治，半个月后康复出院。此次重大伤亡事件给徐伟平的感悟是，崇明是缺医少药，尤其缺乏对突发事件的抢救能力。

由此，徐伟平开始了重点学科建设。医院邀请上海权威专家评审重点科室，对内、外、骨、儿、急诊、医技等17个学科建设重新规划，以期培育扶持精品科室，打造特色科室，创造名牌效应。专家们评审出了4个院级重点学科、9个重点扶持专业，明确了医院发展方向。

徐伟平懂得借助专家的力量。

2010年以来，新华医院派出数十位一线专家常驻海岛。据了解，截至2018年5月底，新华医院向崇明分院派遣专家45名。其中，学科带头人双向兼职14名，常驻专家31名：正高级29名，博士26名，博导、硕导21名，覆盖21个学科。派遣专家在崇明工作时间最长的已有9年。

这些专家不但带来了新技术，而且根据岛内疾病谱的特点，因地制宜地开展了60余项新技术、新项目。新技术、新项目带动了学科建设。今天，崇明分院部分学科能力在同类医院中居领先水平，4个学科成为上海市重点专科。

图2 崇明分院服务能力进一步提升

医联体良好运行的关键是建立长久的动力机制。徐伟平介绍，新华医院对驻岛专家给予了充分的经济与晋升支持。经济方面，驻崇明分院专家同时享受新华医院原科室的绩效与崇明分院的绩效；职称晋升方面，崇明分院专家享受优先评聘待遇，且不占科室名额。在崇明分院任主任的专家全部兼新华医院科室副主任，此举一是给专家以相应的身份，二是有利于工作的双向开展。

2017年徐伟平任期结束回新华医院时，没有一个专家表态想回总院。“专家们愿意在那边安心工作，这很不容易。”徐伟平说。

2.0版全新启航

健全医联体管理架构；推进健康基线数据调查；圈定相应慢病病种，建立专科疾病联盟；试点建设涵盖健康管理、医疗服务、科普宣教、医学科创等功能的“健康小屋”；开展崇明医疗机构人员培训；以医联体体制机制创新促进医药卫生综合改革在总院和分院的协同推进。

这是2.0版新华-崇明医联体启动大会为医联体定下的任务。在孙锟看来，“从治疗向预防转变”是2.0版医联体的根本定位，也是医联体作为探索者的价值所在。

新版医联体设计了全新的组织和制度架构，目前，医联体内已经成立医联体战略咨询委员会，指导医联体实施路径规划。成立执行委员会，组建医联体内部的医疗质量安全管理委员会、医保管理委员会、药事管理委员会、绩效管理委员会等9个专委会。这些委员会将制定出医联体内试点的通用规范，让每个项目都拥有交叉的通用接口。

确定了管理架构，自2018年起，新华-崇明医联体启动了三大基础工作。

一是启动大规模疾病谱的基线调查。围绕崇明区人口年龄及健康状况、医保状况、社区及二级医院的政策状况三个方面推进基线调查，搞清楚崇明人的健康家底，以便医联体针对性地开展健康管理工作及服务。

二是建设健康信息的大数据平台。完成智能化的居民健康管理系统搭建，成立新华-崇明区域医联体数据中心，实现医联体内部信息系统互联互通，建立以医疗、慢病管理、签约服务、药品管理等内容为主的健康管理决策数据平台，推进临床检验、影像、远程会诊、病理检测和消毒供应“五个共享中心”建设，为未来关注每个人的健康数据变化奠定基础。

三是全面科普宣教。通过二、三级医疗机构和全区18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218家村卫生室的医疗管理模式，与村卫生室合作开展科普宣教，树立健康理念，让群众满意，百姓放心，让健康生活的理念尽人皆知。

目前，新华-崇明医联体正以“条、块”相结合的方式试点推进各项工作。即在内科病种、围产病种中分别选择确定一个病种在全岛按全流程健康路径的纵向模式设计，推进试点；在崇明区域内选择1至2个社区卫生中心，以社会资本、信息技术为依托，借助院士团队资源，试点建立以涵盖健康管理、科技创新、健康医疗、科普宣教等服务功能的“健康智慧屋”。

新华-崇明医联体的一大特点是探索“大健康”理念的医保基金管理模式，即做实医联体医保总额打包预付机制，健全“结余留用、合理超支分担”的激励和风险分担机制，切实提高医疗机构自我管理的积极性。

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彰显的是新华医院对医联体的重视与认同。9年来，一批批新华人在那里生活、工作、成长。从某种意义上讲，新华-崇明医联体已成为新华医院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如孙锟所言，新华-崇明区域医联体是国家交给新华医院的政治任务，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新华人的职业生涯中能有机会与国家发展产生实际交集，是光荣神圣的使命。

“我们正在建设的2.0版本医联体不单是新华医院的医联体、新华崇明分院的医联体。从更高层面来定义，这是国家的医联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