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路

□戴逸琳

3月25日 晴

地铁已经到站，停稳。这才从座位徐徐起身下车。

还是春天年纪，已经走下了春的列车。

才出站，雨的新香扑鼻而来。又一个春天即将来临。马路对面又一个工地开始轰轰隆隆地建筑。会是怎样的建筑呢？承载着建筑师火热的梦想，一腔热忱，如宏伟的大楼一样蓬勃着的风发意气吧。

顿默间小雨滴落鼻尖又滑落。五感传递着春张扬的骚动，水汽浸入肌肤血脉呼唤被掩埋的春。像初被泼洒到世间的我们俏皮的欢颜，手撕检讨书时骨子里的无所畏惧和满腹愤慨，大考后夜不归宿推杯换盏的疯癫勇敢和放纵恣肆，与人紧紧相拥时的剧烈心跳和由衷袒言，坠入情魔时手足无措的声嘶力竭和无力恸哭。

影像一幕幕，飞快闪现，浮光掠影不给一丝留恋的余地。

像列车飞驰，刚刚下车转身回望却只剩残影闪过，连带着我的一腔春的蓬勃，遗落的什么再难追寻。

鼻尖骤然一酸。

皱眉缩瞳允唇咬紧上下齿背，双颊肌肉紧缩，喉管凝噎，好像一阵天旋地转。不，不能退缩。

挺身艰难提起厚重的靴，落地溅起一鞋面的水花。双眼噙着泪，继续通往秋冬的征程。

再踏一步，那边便是红砖铺成规规矩矩的人行道。我站在转角，身后是树影浓阴的幽幽石板小径，凹凸陈旧的地面还有影影绰绰夜灯杂雨的迷蒙光斑。

正如我敲开门，曾常带我去游乐场疯玩的哥哥从厚厚叠起的书中抬眼——灯光下那深深的黑眼带和眉间挥散不去的阴霾仿佛伛偻黑瘦的形影；而我仿佛身后还有一片彩虹色的游乐园。那一瞬两人间的巨沟大壑使我呆在原地不发一词内心翻腾起雷雷战鼓一般的震撼之声。

热泪夺眶而出。

“设若枝桠折断，春天惟努力生长。设若花朵凋残，春天惟含苞再放。设若暴雪狂风，但只要春天来了，天地间总会飘荡起焦渴的呼喊。”

这就是春的蓬勃阿。

可我，就像润叶“在前方的战壕里拼命抵挡,而她为之而战的后方,却自己烧成了一片火海。”在我拼尽一切试图挽留自己春的纯真和勇敢的时候，最应该支持我的哥哥却这样说了。

“不能再疯了，马上就中考了。”

那时的我怎么可能就这样低头，双眼澎发的是熊熊烈火，与他争论着，为我的春打抱不平，为他的屈服火冒三丈。

也许吧。

或者其实不过是不愿面对春必定伤残的结果，还妄想挣扎翻腾着去掩盖罢了。

伤春悲秋，伤春悲秋......

反复咀嚼，苦涩自在其中矣。

好似讽刺是我多愁善感，矫情造作，无能聚敛春的激情，贪恋着春的余温的不成熟。

黯然回神来，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踏上了红砖路面。野风拂面还在亲昵地呼唤，而我却不得不勉强把他推开。

我终于从心底看见了我春的伤残，终于走到了结尾——不，我胸口还翻涌滚烫赤诚的情绪。

那是我，是褪去了春的诱惑后真实的我。

春啊。

何尝不是和秋一样的牢笼。

锁死我的冷静和理智，鞭挞驱策我的狂野，如火如荼。使我沉沦，使我痛苦，使我自焚。

又一阵狂风喧嚣，喧嚣后一切都归于沉寂。安静的小道旁沙沙摇晃着矮矮的方方的绿化丛。虚空中浮现那些已经行进在我前方的人，他们游乐在下一个牢笼，游乐在无边无际的奋斗，游乐在没有喧嚣的寂寥之中。他们那里，摩肩接踵，行客匆匆。

那是前方啊。

强光下哥哥温润的笑颜，也是在等待我前去和他寒暄吧，眸中闪烁的，不只是疲惫阿，还有对我寄予的希望和鼓励。

而我，也必将披挂走过的春夏秋冬，前去和他相聚。

天下千万与我同龄的人儿啊，也会携着赤子之心，眉目步履坚定有力地，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