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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在韩愈散文中的作用

2018-11-28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韩愈散文数字

李 勇

(广西师范学院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299)

韩愈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文章流传千古,光耀史册。对于其散文的风格,韩愈自己曾在《国子助教河东薛君墓志铭》中说:“为文有气力,务出于奇,以不同俗为主。”[1]246他在《答李翊书》中说:“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1]176韩愈“文章雄健浑厚,气势充沛,富于曲折变化,而又流畅明快”[2]。笔者在阅读韩愈散文的过程中,发现韩愈的散文不时可见数字的身影,故特此从数字这一角度来进一步分析论证其在韩愈散文中所起的作用。

数字对于韩愈散文来说,所起的作用是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笔者通过对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钱仲联、马茂元校点的《韩愈全集》目录进行统计,发现韩愈的散文种类较多,包括古代的赋、书、启、序、哀辞、祭文、碑、志、杂文、状、表状、杂著等文体。在这些文体中,数字都有所体现,据统计,《韩愈全集》共有文章319篇,数字的具体使用情况,见表1。

从表1可以看出,出现数字的文章篇数在《韩愈全集》相应文体中所占的比重很大。数字在韩愈散文中很常见,出现的地方主要有两处:一处是文章标题处,如《感二鸟赋》《后汉三贤传》《祭十二兄文》《祭十二郎文》《祭李氏二十九娘子文》等。另一处则是文章内容,出现的频率很高。试举一例,在《与孟尚书书》中,开头第一段便写到“得吾兄二十四日手书数番”;第二段“有一老僧号大颠”“留十数日”;第三段出现“则三纲沦而九法斁”“且将数百年”“汉兴且百年”“十亡二三”“二帝三王群圣人之道”“所谓存十一于千百”;第四段则有“百孔千疮”“其危如一发引千钧”“虽灭死万万无恨”“又安得因一摧折”。这篇文章中不时可见数字的身影,数字在此文中的作用是很重要的。通过这篇文章,我们也可以看出,韩愈散文中的数字运用,流传到后世,很多都成为成语,如“千疮百孔”“千钧一发”等,这丰富了我们的汉语词汇,对后世亦有一定的影响。

表1韩愈文章中数字的具体使用情况

数字在韩愈散文中的作用,总体来说有以下几点:一是读者更加认可韩愈散文内容的真实性;二是数字让文章富有变化,气势充沛;三是数字的运用使读者充分了解文章的写作内容、写作目的,阅读理解起来更加明白晓畅,表情达意更加深刻;四是数字在韩愈散文中也起到归纳概括的作用,数字在文章中的出现让读者知其写作时间,并通过时间将相关文章进行归纳概括,从整体上尝试去把握韩愈的写作心理,最终形成对韩愈散文独具特色的个人理解。

一、数字的运用,让读者感同身受

数字使韩愈散文内容更具真实性,数字的运用让读者对其散文所表达的感情更加感同身受。如《感二鸟赋》。联想、想象是韩愈散文独特风格形成的因素之一,作者由二鸟联想到自己“自七岁至今,凡二十二年。其行已不敢有愧于道,其闲居思念前古当今之故,亦仅志其一二大者焉。选举于有司,与百十人偕进退,曾不得名荐书、齿下士于朝,以仰望天子之光明。今是鸟也,惟以羽毛之异,非有道德智谋。承顾问、赞教化者,乃反得蒙采擢荐进,光耀如此”[1]117。除联想、想象外,这篇文章不时出现具体数字的运用,如韩愈在文中使用了“七岁”“二十二年”以此来增强文章的可信度。从七岁开始写起,从细节入手,以突出自己求学不易,考取功名之艰难,“与百十人偕进退”而直到现在还“曾不得名荐书、齿下士于朝,以仰望天子之光明”,而二鸟,只因为“羽毛之异”,便可以“蒙采擢荐进,光耀如此”“方蒙恩而入幸”。通过对比描写,自己的不幸遭遇就显得更加生动形象,更加真实感人,这样“余生命之堙厄,曾二鸟之不如”也就容易让他人被自己的具体情况吸引继而产生同情,从而更能突出作者怀才不遇的激愤之情。再如《为人求荐书》。在这篇文章里,韩愈开头便先提到“某闻木在山马在肆遇之而不顾者虽日累千万人”,一句“千万人”便可看出遇见它们的人之多。然而,还是“未为不材与下乘也”,等到“匠石过之而不睨,伯乐遇之而不顾”,“然后知其非栋梁之材、超逸之足也”。接着写自己“某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娅之后,是生于匠石之园”,一句“非一日”便可看出韩愈在其门下所待的时间之长,然而还是“不得知”。接下来是假设情况“假有见知者千万人”,那他也就“亦何足云”了。最后一段又再次用“伯乐一顾,价增三倍”来比喻推荐人的重要性。可以说,通过运用数字,尤其是这种夸张的数字运用,读者更能体会到这篇文章的写作用意。“总的来说,韩愈的这篇《为人求荐书》写得尽心尽力,处处从求荐人的角度看问题,同时在不失礼节和体统的情况下,将为人求荐的意思表达得清楚明白,它虽然短小,但仍是韩愈散文中的佳作。”[3]

二、数字的运用,使文章富有变化,气势充沛

韩愈继承了孟子“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理论,用丰沛的感情,再载之以多变的数字,将其感情酣畅淋漓地表达出来。正如韩愈的学生皇甫湜所说,“韩吏部之文,如长江,千里一道,冲飚激浪,瀚流不滞”[4]69。如其在《与凤翔邢尚书书》中先通过“邢尚书”对贤愚一视同仁,从而对比指出:“则愚者莫不至,而贤者日远矣。”[1]190接下来通过数字来推荐自己,提出“愈也,布衣之士也。生七岁而读书,十三而能文,二十五而擢第于春官,以文名于四方”[1]190。“七”“十三”“二十五”“文名于四方”这些具体数字接连而来,给读者以扑面而来的冲击,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其言论所说服。

除此之外,《原性》一文中,作者为了论述性与情,一开始就运用众多数字来进行有力说明:“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1]122韩愈分别运用数字“三、五、七”来进行说明性、情的种类,接下来逐一说明“性之品有三”分别是“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1]122。“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1]122“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1]122进而继续说“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1]122,分别是“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1]122。在这一段散文中,通过数字的使用,我们对韩愈性情理论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这段文字中出现的数字有一、三、四、五、七,并且这些数字出现的次数不止一次。如“三”出现4次、“五”出现5次、“七”出现5次。数字的多次出现,一方面让文章有条理,逻辑清晰;另一方面,多次运用数字,使得文章气势更加充沛。这一段数字的运用,既可以显示作者的逻辑清晰、论证严谨,又可以使得全文有着不可阻挡的磅礴之气,让人读来酣畅淋漓。

三、数字的运用,使读者充分了解文章

通过使用数字,读者充分了解文章的写作内容、写作目的,阅读理解起来更加明白晓畅,表情达意更加深刻。如《祭十二郎文》。这是一篇祭文,从题目就可以了解到韩愈此文是为了祭奠十二郎所作,我们也可以了解到祭奠的对象排行十二,故称为十二郎。从内容上来看,文章一开头便提到“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1]237,这便点明了写作时间;接下来一句“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1]237,以此来祭奠十二郎在天之灵。第二段从自己少时讲起,回忆与十二郎的生活场景,“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1]237。在这里,通过其嫂的言语加以简单的数字“两世一身”,描绘出形单影只的一幅画面。第三段回忆自己与十二郎分别后再次相会的情景,“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1]237。数字在这里表示时间,随着时间流逝,十一年间,作者与十二郎才见了寥寥几面而已,这也照应了下文“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第四段谈到他给十二郎写信的场景,首先是“吾年未四十”[1]237,其次描述自己未老先衰,认为自己虽然还不到四十,但已经十分衰老,不料想闻此噩耗;自然而然地谈及子孙,“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1]238。两个孩子都还年幼,十二郎已死,作者也已“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1]238,如何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只能长叹“呜呼哀哉”。第五段回忆十二郎去年给自己写信,谈到十二郎去世日期“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1]238。而这两人所谈论的两个日期不一致,间接也反映了十二郎的去世对作者的打击甚是沉重。第六段谈到“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1]238。两个“一”,一方面显示韩愈和十二郎生前因忙于生计而不能生活在一起,另一方面显示十二郎死后,魂灵距离自己也十分遥远,思念之情溢于言表。概而言之,全文处处有数字的身影,使得整篇文章表情达意更加深入。正如宋赵与时《宾退录》中所言,“读诸葛孔明《出师表》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也,读李令伯《陈情表》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也。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5]116。

再如《论佛骨表》。韩愈在文章第一段便大量运用数字排比句来进行讨论。首先论述佛教未传入中国时,“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寿所极,推其年数,盖亦俱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1]334。紧接着描写佛教传入中国后,“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1]334。不信佛的帝王活的时间长久,其在位也很长久;而信奉佛教的帝王,其国运不长,下场也十分凄惨。这样两相对比,就可以让读者更加充分明白本篇文章的写作目的,阅读理解起来更加直接晓畅,表情达意更加深刻,从而得出结论“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1]335。而第二段中以“数千百年已来,未有伦比”来夸赞宪宗,接下来笔锋一转谈到百姓对于迎佛骨的看法“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1]335这样用一对比句,反衬信佛对百姓的影响。因而,后面描写祈祷的场景“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也就不难理解了,一句“百十为群”就可看出信佛的人数之多。最后谈到“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 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1]335,从“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中的三个“一”,就可以看出韩愈对待佛教的态度了。

四、归纳概括

通过标题,读者可知其写作时间,并通过时间将相关文章归纳概括,从而从整体上尝试去把握韩愈的写作心理,最终形成对韩愈散文独具特色的个人理解。如《上宰相书》《后十九日复上书》《后廿九日复上书》,这三篇文章从标题上可以看出其写作的时间,从内容上可以看出是一个循序渐进的整体。这三篇文章内容上归纳概括起来主要是:“向宰相介绍自己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儒学卫道士。论述他的‘上之于求人下之于求位’‘上下相须’‘上下相求’的观点。说明自己之所以急于自进自举是因为自己的处境‘既危且亟’?有如‘溺于水而炙于火者’?也是自己不愿‘去父母之邦’而适夷狄求官谋禄又不愿逃隐山林‘独善自养’?而‘有忧天下之心’(《上宰相书》第三书)的缘故。”[6]这样,三篇文章形成完整的整体,从而进一步表达韩愈的愿望。然而从唐代到现在,读者对这三篇文章的评价褒贬不一,“贬之者抓住不放,尽情攻击;褒之者也不得不承认是美玉之瑕而为之汗颜不止”[6]。所以,整体观念形成后,读者对于韩愈的理解就各人有各自的看法,读者对于韩愈散文就有了个性化解读,从中获得不同的认识,这样也丰富了对韩愈的了解。除此之外,还有《原道》《原性》《原毁》《原人》《原鬼》,《上张仆射书》《上张仆射第二书》,《与鄂州柳中丞书》《又一首》,这样的一组组文章组合起来,读来令人酣畅淋漓。同样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文章大多都是书信,我们可以从中尝试去窥见韩愈写作时的心理活动、情感状况,从而丰富对韩愈的了解。

通过以上四个方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数字在韩愈散文中起着独特的作用,这也为韩愈散文独特风格的形成贡献一分力量。可以说,韩愈文章之所以被人称为“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7]2731,其中数字的作用是不容小觑的。这四点作用虽然在文章中分开论述,但并不意味着这四点是截然分开的,笔者只是为行文方便,对其进行了简要归纳。立足于韩愈散文整体,我们认为是这四点互相结合而使用,互相影响而发展,从而共同形成韩愈散文的独一无二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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