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新诗再出发的现代性之路
2018-11-28王钻清
王钻清
“现代性”这个概念的解释多样纷繁又与时俱“变”。我认为,“现代性”不仅是相对的时间概念和时间幻觉,而且是一种由社会、经济、文化和政治等“现代”结构所支撑的人类存在方式。换句话来说,现代性是现代社会或工业文明或后工业文明的特征,是对时代进行“批评性质询”的品格,是面向未来的一项“未完成的设计”。
那么,我们用这种眼光来看看百年新诗的现代性。汉语新诗是汉语诗歌史中所诞生的一种划时代的诗歌美学类型,它是否完成了这个新诗时代?事实上是没有——因为新诗现代性的路还没有走完。从审美机制和艺术规律来看,新诗不完全等于现代诗——现代诗在文体上具有现代元素和创新基因,在内容上建构现代意义世界,许多新诗不具备这些特质。
“现代诗”与“新诗”在诞生和所跨越的时代上,有一个时间划分:比如在内地诗歌史上,自五四以来,“朦胧诗”诞生以前,这一时段出现的诗歌属于“新诗”,值得注意的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翻译体”使新诗现代性重获新生,当时“诗人译诗”和翻译家写诗在新诗的发展和语言的变革中扮演着“先锋”的重要角色,新诗的“现代性”视野、品格和技艺已成为新诗“现代性”艺术实践的一部分。在“朦胧诗”出现以后,则属“新诗”与“现代诗”混居的时段。依“现代诗”的第一次真正被中国诗人以较为自觉、准确、明晰、系统的语言来界定,始于1950年代的境外诗人紀弦。后来连现代诗倡导者那批人也没有坚持下来,新人中有一些现代诗作者,但总体情况仍是“现代诗”与“新诗”混居。
百年新诗再出发,现代性的路如何走呢?我以为,尽管百年新诗积累了相当丰富的诗歌文本与诗学理论,似乎构成了再出发的基础;但是姗姗来迟的汉语现代诗,不过是遵循把关注的眼光投向时代巨变下人们的处境、情感以及对人类文明流向的关切这一大趋势而已;所以从这个向度上讲,新诗与现代诗,虽不涉及“好诗和坏诗的判定”,却更多地涉及到了“是与否的判定”——或者说新诗的合法性问题。
事实上,百年新诗没有取得合法性地位,所有新诗实验都是失败的,并没有形成新诗传统;进入新世纪以来,汉语新诗还在“原地踏步”,而且在全民写诗的潮流中泥沙俱下,在某些职业性写作当中越写越离谱(那些作品失去了诗歌精神和自身特质,也缺乏真实情感),在主导推动下“后继有人”却新人走老路;比如,90后的诗呈现这样的情状:跟着“引导者”(文学刊物和流行趋势等)走,跟着现今的主流走,形式上是老一套,内容无新东西,语言规范一点却无新鲜感和异质性,让读者感受不到现代青年的那种精神气质(包括青春的狂气和冲动)和个性自由(对理想的狂热,对真理的追求、对自我的完成)等新青年的特征,缺乏独创性、清新感、批判性等。我们知道,个人自由是现代社会的时代特征。时代赋予我们的现代性本该在诗歌中体现。
中国新诗还要走第二个百年吗?如何走?对百年新诗是“推倒重来”——即从新诗的多种可能性中提取有益的因素,重建汉语诗歌的新类型;还是承接或延续或革新百年新诗所形成的诗歌机制和诗学实践经验,完成或完善新诗既定的类型?或是构建全新的诗学机制,并创造诗歌划时代的类型?看来新诗现代性的路还有很远,远到新诗自然消亡或新生。那么,新诗现代性的路途当中还有哪些问题需要解决呢?
——语言仍是最大的问题。我们在今天是否依然需要不断拓展和刷新我们的语言,是否依然需要保持诗歌的异质性和陌生化力量?回答是我们必需。我们知道,诗歌是词汇的更新。好的作品是语言的更新。一个诗人要摆脱种种“文化的幻觉”和因袭,最终要抵达的“语言的荒野”;那么,我们现代诗要“横向学习”,即学习外国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以及现代文学,同时“纵向吸取”营养,即极力发掘汉语的潜能和特性。现代性与自我(个人的存在价值、个性自由、良知发现等)的关系在现代化语境当中会激发并生成新的语言系统;或者说,自我可能引发诗和语言在现代性中的撞击以及自由表达的欲望,我们要善于提炼。
——文体的革新仍是关键的问题。事实上,新诗在形式上并无多大的突破性进展,在语言结构上也没有多少创新性潜在因素可应用;那么,可以说,与其对新诗讲形式,不如对新诗讲文体。从写作的内在情形看,有没有文体感远比有没有形式感更迫切。当代诗的一个大问题是,大多数诗人没能在文体意识和形式意识方面做出更细致的区分。
——格律的问题仍是不可忽略的问题。诗歌的“机制”是它的韵律和格律。现代诗的显著特质应是有现代格律,那么就应通过新的尝试建构完美的诗歌结构,在诗的形式设计上有所突破;因为诗之形式是被音韵和节奏所控制的新的写作方式的语言运动体,进而让诗歌的魅力在捕捉诗性的感觉、引爆内在的诗情、触摸独立的诗思当中构建新美的诗歌结构,生成优质的语感和韵律。为此,我们可以从中国古典诗歌中吸取有益于新诗成长的元素,比如呈现画面感的意境和增强音乐性的押韵等,还有必要学习汉语音韵学。
——发现隐藏在知识与理解之间的东西。荷兰艺术家阿曼多曾说:“渐渐我明白了,不应该去创作那些已经知道的东西,而是应该创作那些隐藏在知识与理解之间的东西!”所以,我们说,生命的冲动与精神的决断究竟和汉语诗歌有什么关系?这么说吧,小诗人更沉溺于有没有写出生命的冲动,大诗人更专注于有没有写出精神的决断。所以,说到底,这是一个境界的问题。那么,我们要有一个智性的审视世界的眼光。从某种意义说,审美现代性有三幅面孔:启蒙审美现代性、先锋审美现代性、市民审美现代性。从这些方面来看,新诗现代性就可以理解了。例如,本人创作的长诗《未来启示录》用“未来之眼”透视“远方的门”和“时空之门”,将科学主义和未来学等人文精神融入幻性又理性、诗性又人性的诗中,以独特的视角审视世道人心和批判抽象现实,并且诗意地、科幻的、自由地入门未知的大自然,让宇宙星空成为一个人的心灵投影。
我一直在想:汉语新诗现代性的路,如何走好呢?其实新诗本土化或世界性跟现代性是共生的,只要我们面向世界和未来。所以,我以积极、开放的姿态寻找现代诗新的可能。我在广博地阅读和大量地写作中不断地完善自身的文本意识,通过多年写作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让自己的语感在诗歌中自然地呈现,并努力在创造文本的道路上写诗。我坚信,文学是创造性的言说方式,是不断更新的语言艺术。所以,我始终在文学范畴内创作,围绕探寻和对抗这一诗歌的核心写诗;通过书写人类精神与宇宙精神交织及碰撞的状况,或者说以宇宙大发现(即天体运行观测和宇宙探测等科技前沿成果)的诗思、诗意的时空幻性或时间幻觉,来传达一种诗性的哲思;同时我还不受传统的束缚,在诗艺上进行了一些试验——把极具体的细节和极高远的玄思结合起来,把细微的与宏大的事物诗性地连结在一起,把新发现或新概念或新感觉通过修辞作用与诗性感觉整合成“实验性意象”。比如:《太阳灼烧的人心》
人力车拖着过去的趣味晒太阳
数百马力的蒸汽机同时碾过心路
而电力跟心力同行向着太阳风暴
折向人心黑暗又寒冷处放射幽光
当时间扭曲空间时我们在星际旅行
感受到电磁力的排斥跟吸引在交锋
强核力将原子中的质子和中子束缚
随着恒星燃烧的自然力火光冲天
当弱核力造成原子核或自由中子衰变时
我们随同裂变的粒子穿透未来幻影
然后我们的灵魂伴随重力自由下落
万有引力将万物定律在相互吸引的场内
瞧那夜空划过一道奇异的光束
载有骨灰盒的追悼飞船进入轨道
环绕地球飞行跟家园不离不弃
可两年后这飞船回到地球大气层
最终跟“流星雨”一样燃烧殆尽
而人的灵魂是否升空进入了天堂
当粒子的飞扬穿透接近光速时
时空以幻觉的形态剧烈压缩
那一维“弦”振动出基本粒子
四维时空在量子纠緾中变幻宇宙
于是太阳探测器带着人心发射升空
直入云霄 追逐太阳帽沿的火眼金睛
耐住太阳日冕层比太阳表层还高的热力
绕着这恒星大气层触摸心中最红的太阳
此刻航天器正抵抗地球太阳之间的引力
还借用金星的引力拼命地接近太阳
直面太阳风去揭开太阳的神秘面纱
让太阳磁场和高能粒子服从人心
让世人拥有太阳能跟阳光一样轻便
然而时间幻想和空间幻觉交媾成瘾
当无用阶级哭泣时太阳照常升起
当洪荒回归时所有星系照常运转
我尝试创作“大时空诗”,将后现代主义哲学和现代诗学等融合起来,在“大时空”与人类抽象现实的描述以及诗性表达、诗艺探索等方面不断探索,真正的创新意味着运用你的想象力,发挥你的潜力,创造新的可能性。我就这样,在自己的写作中,在未来设计的时空压缩与时代嬗变的文化反刍中,一边建立自己与时间幻想、空间探测、抽象现实、人类未来等相关的题材体系——将地表人、外星人、地球、月球、太阳、火星、星系、太空、外太空等作为描写对象,把光年、光速、量子、粒子、中子、微中子等当作诗歌的“大数据”;一边建立与“大时空”、人类性、现代性等诸多因子紧密联系且富有个性的语言体系——科幻的、诗性的、哲思的、神性的、灵异的、奇幻的、混沌的语言体系,即以哲学思维穿越星球之间,以科学幻想审视多个宇宙,以诗性的感觉创造幻性大时空,力求呈现别样的趣味,构成显而易见的一套完整的由科幻新感觉、转喻新概念、众多新意象组成的前后连贯的体系。
我深知,艺术,你若定义它,就缩小了它的范围。现代艺术最大的价值是独立。艺术家凭自信和独立表达人的意志和情感。其实,艺术是人的介入,人之精、气、神的介入;最好的艺术作品是前无古人的。艺术需要创造力,而创造力需要经验,更畏惧经验。天才,可以说你触及天,天就赋予你的才;诸如第一个创造电灯、第一个创造飞机、第一个创造电脑的人,或许在当初他们被称为“疯子”。艺术也一样,需要全力触探那个未知的世界,触碰那个真实的自我及自我的潜能。让我们在苍穹之下,追求日月之光,让诗歌的现代性趋向最具创造力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