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迹的故事

赵丽宏／文

张 瑞／图

每个人都有秘密，每条河都有秘密，每个成长的故事都有秘密。秘密就像心灵的隐身衣，包裹着它，仿佛在这层神秘面纱后，我们是自己的主宰。秘密就是个矛盾体，既让我们感到独有的安全感，又让我们充满被发现的忐忑感。本期就让我们一起走近这些秘密，感受这份神秘。

（栏目策划：高颖蓝）

小时候，我曾经做过当艺术家的梦，音乐、绘画、雕塑，这些都是我神往的目标。我可以面对一幅我喜欢的油画呆呆地遐想半天，也会因为听到一段美妙的旋律而激动不已。然而那时看画展、听音乐会的机会毕竟很少，周围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人和物体，而且大多色彩黯淡。不过这也不妨碍我走近艺术的奇妙境界。

童年时代，曾经住在一个顶棚漏水的阁楼上。简陋的居所，也可以为我提供遐想的天地。晚上睡觉时，头顶上那布满水迹的天花板就是我展开想象翅膀的天空。在这些水迹中，我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山、树、云，还有飞禽走兽、妖魔鬼怪，当然，也有三教九流的人物，也有《西游记》《水浒》和《封神榜》中种种神奇的场面。我经常看着天花板在床上编织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睡着以后，梦境也是异常缤纷。

有一天下大雨，屋顶上漏得厉害，大人们手忙脚乱地忙着接水，一个个抱怨不迭，我却暗自心喜。因为我知道，晚上睡到床上时，天花板上定会出现新的风景和故事。那天夜里，天花板上果然出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水迹。

新鲜的水迹颜色很丰富，有褐色，也有土黄色，还有绛红色。我在这些斑驳的色块和杂乱无序的线条中发现了惊人的画面。那是海里的一个荒岛，岛上有巨大的热带植物，还有赤身裸体的印第安人。有一个印第安人的头部特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那是一个和真人一样大小的侧面头像，那个印第安人有着红色的脸膛，浓眉紧皱，目光里流露出忧郁和愤怒。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极大的羽毛头冠，是很典型的印第安人的装束。看着天花板上的这些图画，我记忆中所有有关印第安人的故事都涌到了眼前。那是刚刚读过笛福的《鲁滨孙漂流记》，小说中那些使我感到神秘的“土人”，此刻都出现在我眼前的天花板上，栩栩如生地对我挤眉弄眼。在睡眼蒙眬之中，我仿佛变成了流落孤岛的鲁滨孙……

天花板上的水迹，是我儿时秘密的快乐，是白天生活和阅读的一种补充。谁能体会一个孩子凝视着水迹斑斑的天花板而产生的美妙遐想呢？现在，当我躺在整洁的卧室里，看着一片洁白的天花板，会很自然地想起童年时的那一份快乐。这快乐，现在已经很难得了。于是，在淡淡的惆怅之后，我总是会想，人的长大，是不是都要以牺牲天真的憧憬和无拘无束的想象力作为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