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离婚了
2018-11-26王菲
王菲
在单位食堂应付过不下十次的类似询问之后,面对早上遇到的又一次,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我离婚了”。对方惊讶地赶忙道歉并迅速转移话题,好像尴尬的不是我而是她。
我在心里笑笑,面对真相,远比猜测要无趣得多。
在单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群体中,我有些不同。因为我从不参与关于讨伐婆婆、抱怨老公和晒孩子的集体大讨论。这样的话题讨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人提起,立马就会取得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效果。结婚六七年,孩子两三岁,各家的日子都大体相似,虽鸡零狗碎、鸡飞狗跳,但照样一天天过下去。奇葩婆婆、“巨婴”老公、焦虑妈妈和熊孩子,群体化标签总是会淹没个体特征。我能理解,也并不反感,只是从不说话。
我看上去没有那么焦虑、烦躁、絮叨,过得有些寡淡。不关心猪肉的价格走势,也不知道离家最近的菜市场在哪里,没有在周末遛狗一样地遛孩子,也没有午夜的饕餮大餐。朋友圈里偶尔会发些画展、书店的照片;如果发孩子,都只是背影;如果出去旅行了,就悄悄地走,按时回来。我的日子规律而寻常。工作上能独当一面,生活中饮食有度,早睡早起,偶尔游泳,有时美容。一个30岁的中年妇女,能如此轻松省心,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单位一个刚毕业的小男孩跟我说:“姐,看你每天云淡风轻的样子,当个独身主义者也挺好的。”
我哑然一笑。独身主义?还云淡风轻?
事实上,我只是一个符合离婚规律的中年妇女而已。大学恋情、相识十几载,结婚六七年,孩子两三岁,三十好几,从一穷二白到家业初成。婚姻里的一地鸡毛,我都曾经历,也能深有同感。
我能感受到同事间会有猜测,尤其是女同事,因为我的状态显然不符合这个年龄的一般特征。我没有主动提起过此事,但是也从不撒谎。离婚于我,不像是故事,更像是事故。围观群众大多只关心故事细节,只有自己才会分析事故原因。
离婚后,我买了房子,办了北京户口,换了工作,开始了新的生活。
但我必须承认,无论我把离婚后的生活安排得多么井然有序,无论我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得多么波澜不惊,无论我认为自己对孩子多么尽心尽力,离婚这个标签,我始终不愿贴在自己身上。它像一个不及格的、拿不出手的分数,让我觉得自己失败至极。
微信公众号里有无数的情感专家教你如何优雅转身,如何独立不依附,如何快乐不伤悲,如何让自己明媚、让前任后悔。他们看起来天性善良,格局宽大,意志坚强,拿得起放得下,个个果断独立,个个善解人意。但是,情感若不折磨、不纠结、不反复、不思量、不计较,一直理智客观,从来进退有度,那还叫情感吗?
在我原有的概念中,离婚都是别人的事情。尽管身边人也会劝我,今天这社会,离婚还是事儿吗?
是的,离婚不是新鲜事儿。媒体报道,2017年上半年,全国有185万对夫妻离婚,比2016年同期增长10%多。数据的背后,是无数家庭的悲欢离合。
我工作的单位,仅有四五十人。然而,坐在我背后的“60后”大姐,我旁邊的“70后”上司,我隔壁的“80后”同事……竟有十几位都曾经离过婚。有的人过得挺好,有的人过得哀怨。不知何时,我们竟进入了一个情感如此不稳定的时代,最不易成婚,最不易相守,离婚成了一种风潮,不分性别,不分学历,不分地区,不分年龄。不因经济犹豫不决,不为孩子委曲求全,不惧世俗流言,不愿将就迁就,不想浪费时间。离婚的人都貌似勇敢地奔着自由而去。有人真的终获自由,有人会再进入下一座围城。
离婚后的日子,让我有时间远距离地审视自己和我的婚姻。我们的上一代、这一代、下一代都在教育之路上,虔诚朝拜式地学着语数外和数理化,不惜代价地上着各种特长班和兴趣班,精心挑选着有前途和有钱途的专业,但是,在情感关系经营这条路上,几乎都像盲人一样,一路胡乱地自我摸索,顺利就是幸福,有磕绊也属正常。在情感关系的建设中,怎样好好说话,如何有效交流,何谓真正沟通,这些其实是伴随我们一生的重要问题,很多人都缺乏指导。我自己也是。这一课既然没上好,不如重新补习吧。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