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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扇(二)

2018-11-26柏夏

飞魔幻B 2018年9期

柏夏

上期回顾:三年不见,让龙成谨念念不忘,恨得咬牙切齿的蒲桃竟然已经不认得他了,还瘦成了一个美女。她嫁不出去,他高兴;她成了寡妇,他幸灾乐祸;她正在相亲,他心里不是滋味;她因为三年前的事情被众人可怜,他不禁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三年前。

十八岁的龙成谨治理江南水患后,微服私访到万和城歇脚。一日,他忽然听到街角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随后街上便有人吆喝道:“万和城首富蒲渊之女蒲桃,在青石大街凤凰楼设下擂台比武招亲啦——”

蒲桃之名,在他初来万和城的第一夜便听人提起过。据传她方额广颐,五大三粗,一个顶旁人三个,是个十成十的女汉子!她的形象虽然不好看,但胜在家庭富裕,万和城里不少人盯紧了蒲家的家财,可奈何蒲桃谁也看不上。

平日里,她根本不把任何男子放在眼里,任万和城的媒婆踏破家門,也绝不出嫁。

怎么这会儿突然想通了,要嫁人?

众人围观之后,才知道,原来她不是想通了要嫁人,而是向全城的人宣告:以后别再托媒婆没完没了地来烦我了!若无人打得过我,我蒲桃宁愿终身不嫁!

龙成谨很看不惯她趾高气扬的模样。

一个女子,凭什么设下擂台挑战男人?就算她胖一点儿、壮一点儿,也不能让所有男人都望而却步吧?龙成谨当下决定,就算自己不娶她,也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绝不能让她一个女子,灭了我宣武国堂堂男儿的威风!

龙成谨没跟宋昱打招呼便一跃而起上了擂台,想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宋昱也没当回事,想着龙成谨的功夫是打小与他一起刻苦练出来的,虽然龙成谨没有在军营中历练过,但对付一个小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宋昱对他很有信心。

岂料比武刚开始,谁也没注意蒲桃是怎么出的手,只看见她一掌拍在龙成谨的胸口,他就像一片翻飞的叶子飞了出去,随即“哐当”一声落在比武台上,摔成了狗啃泥。

“少爷!”随着一声惊呼,宋昱捂住双眼,他实在不敢再看下去。

蒲桃不只一招将龙成谨放倒,随后更是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指着台下的一众男子道:“我蒲桃说过,这辈子只嫁打得过我的男儿!你们谁若是想变成他这样,尽管上来试试!我保证你们只会比他更惨!”蒲桃说着,再次加重了脚上的力道,她脚下之人,便“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白沫。

看那形情,真是惨不忍睹。

台下之人,立即乌泱泱散去。

蒲桃“哼”了一声,抬起脚,再看向阁楼上坐着的父亲。蒲父却不看她,一直低头扶着额头,止不住地摇头叹息。

此事一出,蒲桃名声大噪,再无人敢来蒲家提亲。

蒲桃那日比试完,压根没管半瘫在擂台上的龙成谨。等她没了踪影,宋昱才敢上台,扶起他,关切道:“少,少爷,您没事吧?要不要下官去调来禁军,端了这蒲府?”

“你……”龙成谨气若游丝,仍是一巴掌拍在宋昱头上,怒道,“不……不可声张!”

“是!”宋昱颔首,扶着龙成谨偷偷去了路边的一间小医馆。

这一脚,蒲桃真是没留半分情,龙成谨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

龙成谨大病初愈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让宋昱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要把蒲桃绑了来,他必须给她一点儿教训!

宋昱是宣武国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功夫了得。深夜,他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摸到了蒲桃的闺房里,与蒲桃大战了三百回合。他的武功虽然不在蒲桃之下,但蒲桃的功夫也毫不逊色, 两人功力在伯仲之间,宋昱一时间竟没能将她绑走!

未免夜长梦多,宋昱寻了个空当便从怀里摸出一把事先备下的蒙汗药,“唰”地一撒,蒲桃便“啪”的一声,应声倒地。宋昱扛着一百八十斤的蒲桃,气喘吁吁地来到城外的十里坡与龙成谨会合。两人见面后,又合力将蒲桃扔进了山洞中。

此时,蒲桃仍在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少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宋昱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尽情地侮辱她了!”龙成谨双手叉腰,看着蒲桃晕倒在地上,眉宇之间显得十分解气。

宋昱蹙眉,有种不祥的预感,心虚道:“怎么侮辱她?”

“容我想想……”

龙成谨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龙成谨摩挲着下巴,思索了许久,突然灵光一现,狞笑道:“挑开她的衣裳,毁了她的清白!”

宋昱一惊,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结巴道:“您您您……我我我……谁来?”

“当然是你了!本王怎么可能自降身份!”龙成谨没好气道。

“真要……毁了她的清白?”宋昱打了个冷战,看着晕倒在地上壮硕无比的蒲桃,显得极不乐意。

龙成谨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不会随便抓只鸡啊、鸭啊什么的,放点血,造成她失身的假象?吓吓她而已,谁让你真毁人家清白了?再说你下得去手吗?”

宋昱闻言,长舒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逃也似的跑去抓鸡了……

第二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一)

蒲桃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金家没有三媒六聘,蒲家亦没有张灯结彩。一切看似平常,汹涌波澜的只有蒲桃的内心。

初九这日,蒲桃穿了一身素衣,头戴木簪,拎着祭拜品去了城外的十里坡。

十里坡上一片荒芜,大块的石头横亘在山顶,四周看不见一棵树,坡下则是悬崖峭壁。

蒲桃站在山顶,看着眼前沟壑延绵。她所处的位置看不到峭壁上的山洞,但是她知道,三年前自己被掳走后,便是在那里过了一夜。一夜之后,她浑身是血被人扔在山顶,是路过的刘子昭救了自己并送自己回了家。

那时的他啊……就像是脚踏七彩祥云的大英雄,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蒲桃想起刘子昭,从心底流露出一种温暖。但很快,这份温暖便化为了悲伤——他们成婚不过一日,刘子昭便上京赶考,从此之后两人阴阳两隔,再不得相见。

蒲桃拔下发上的木簪,任发丝在风中飞舞。

蒲桃面色哀伤,摩挲着木簪顶端,那是一朵象征着坚贞不渝的爱的桔梗花。由于她经常将木簪拿在手中把玩,木簪顶端的桔梗花瓣很光滑。原本平平无奇的木簪竟有了一种隐约的华光,温润如玉。这是她唯一能寄托思念之情的物件了。

蒲桃眼眶微红,紧紧将木簪攥在手里,半晌之后才将它揣进了怀里,随后执起一沓冥纸扬在半空中。冥钱纷纷扬扬的在空中飞舞,四下飘散。蒲桃素衣白衫披头散发立于悬崖边,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

龙成谨和宋昱及万和城城主池泱趴在不远处的大石后,已经看了蒲桃许久。

“她不会要跳崖吧?”龙成谨面如菜色,问池泱。

池泱沉思了片刻,摇头道:“她家中还有老父,断不会轻生。”

龙成谨觉得他说的有理,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池泱用眼角偷瞄着龙成谨,欲言又止。心想这七殿下对蒲桃的关心是否太过,但碍于身份又不好明着问,心中好奇不已。

宋昱明显也有这样的感受,接道:“殿下,您很关心她?”

“胡说!”龙成谨倏尔回头,瞪着宋昱道:“我对她的厌恶旁人不知,你还不清楚吗?我才不是关心她,我这是在看她的笑话!”

龙成谨的再三否认让他的内心尽显无疑。宋昱和池泱对视一眼,闭紧了嘴巴,皆心照不宣。

“谁在那里?”这时,蒲桃听见了龙成谨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所处的方向大声询问道,“青天白日鬼鬼祟祟,见不得光吗?”

三个人没有回答,蒲桃步步走近。龙成谨不想暴露自己,一狠心猛踹了宋昱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宋昱踉跄了几步,站在大石边上,一脸郁闷地揉着自己的腰。

蒲桃见到一身华服的宋昱,微微一愣,问他:“公子躲在石头后做什么?”

宋昱站直了身子,皮笑肉不笑地对蒲桃说:“在下看见姑娘站在悬崖边,担心你做傻事,故而不敢声张,还请姑娘见谅、见谅。”

“……”蒲桃微微有些惊讶,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朝他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子关心。”她说完,便向宋昱躬身行了一礼,再不与他攀谈。

荒郊野外,既是伤心地也是动情处,自己又将嫁入金家做侍妾,蒲桃不觉得自己在这里跟一个华服公子多做纠缠会是好事。

蒲桃将簪子束在发上,重新整理了仪容,而后大步离开了。

龙成谨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看着蒲桃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低喃道:“倒是个贞洁烈女,真是可惜了。”

池泱撩起袖子,竖起了大拇指,眉开眼笑道:“万和城的民风是出了名的好。顶好。”

宋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抱起双手。

看着身前愁眉苦脸的龙成谨和一脸媚笑的池泱,他突然觉得这里只有自己才是正常人。自己委实不该跟他们厮混在一起,脑子会变傻的……

(二)

翌日,初十晨时。

金仕柯从倚兰院租了一顶小小的粉色轿子便往蒲府去。金仕柯穿着一身金色常服站在轿旁,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小盒子。他这身打扮没有一點儿像娶妻的模样,好似昭告天下自己要娶蒲桃会是一件丢人的事。但他脸上却眉飞色舞,说明他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没花什么钱,就能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这桩买卖还是挺划算的。

不,岂止是划算?

娶蒲桃简直比买一个粗使丫鬟还便宜!

金仕柯盘算了一番,心里乐开了花,脸上更加堆满了笑。

而此时的蒲桃正坐在梳妆台前淡扫蛾眉,身后是拿着木梳为她盘发的蒲父。

蒲父从小极疼爱这个闺女,梳发这样的事情在她儿时就经常亲力亲为,虽然家中富裕之后这种的事情便有专人打理,但他的手艺也未曾生疏。

蒲父给蒲桃盘完发,给她盖上了红盖头后,才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泪。

之前他全程红着眼,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这会儿蒲桃看不见了,便默默地流眼泪。哭完了又拉起蒲桃的手,告诫她道:“嫁去金家后要规行矩步,好好伺候丈夫和公婆,万不可再耍大小姐脾气。”

蒲桃亦是忍着眼泪,哽咽着不吭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咚咚咚——”突然,院子里响起一阵急切地敲门声,蒲家父女皆是浑身一颤。

蒲父看了一眼天色,见还不到约定的时辰,心中一暖,笑着拍了拍蒲桃的肩膀道:“仕柯还真是心急,看来他很喜欢你,你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

“……嗯。”蒲桃点了点头,不自觉的身体紧绷,坐直了身子。

蒲父走出去,开了院门,却发现来人并不是金仕柯,而是两位衣着华丽,气宇轩昂的少年公子。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两人绝对是人中龙凤,系世间不可多得的英武少年郎。

“两位是……”蒲渊并不觉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人。

“我们是蒲姑娘的朋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龙成谨开门见山,居高临下的说完,蒲父似是受了惊,深呼吸许久,才镇定下来。

“小女的朋友?是什么样的朋友?”蒲父惊魂未定,试探性地问道。他生怕对方再说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龙成谨并没有回答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道:“什么朋友你不必管,只需要让我见到蒲姑娘。”他顿了顿,接着道,“说完就走。”

蒲父被他的气场所惊,但惊而不乱,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想到女儿的幸福,拒绝一两个登徒浪子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蒲父“哗啦”一声拉过木门,正要关门,但另一位华服公子眼疾手快,一只手抵住了门板。蒲父即使是用尽了力气也奈何不了他。

龙成谨赞赏地看了眼宋昱,旋即打开折扇,回过头笑着对蒲父说道:“你是想我们强攻呢,还是自己让开?”

蒲父看了眼来来往往的街坊邻里,最终只得松开手,将两人让了进去。

蒲宅是一间最普通的四合院,院子里一根竹质晾衣架边有个紫藤花架。花架上的花已经枯萎,花架下有一口做饭用的锅。这样的房子在破瓦寒窑的贫民窟里毫不起眼,但龙成谨随便找人一打听,立刻就会有人手舞足蹈地为他指路。倒不是他们跟蒲桃有多熟悉,而是因为蒲家太有名。

想当初蒲家十二进出的大宅子建成时,蒲家大宴宾客,开了七天七夜的流水席,羡煞旁人。现在住在这贫民窟里,便更加引人唏嘘。

对蒲家的遭遇,心疼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但其中最多的还是看笑话的普通乡民。比如说今日,知道蒲桃要嫁去金家的人不少,但她们还是乐见其成,给龙成谨指路。谁让他器宇轩昂,走路还带着戾气?不是来抢亲就是去讨债的!

街坊邻里个个隔岸观火,就等着看蒲家的大戏开场了!

“请你们在此等候。”蒲父推开客厅的门,将两人迎了门去。龙成谨和宋昱走进屋,便见屋子的左边放满了酒坛,像是堆叠的空瓶子。右边则是一张床铺。正是蒲父所歇息之处。

蒲父自然不会让龙成谨在女儿的闺房见面,故而将他们带去了自己的屋子里。

龙成谨打量了几眼,而后直接在客厅的正中位置落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活像自己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蒲父去蒲桃的闺房唤了她过来,路过院子时,篱笆墙边的围观群众皆躲闪不及,被蒲父看了个一清二楚。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这三年来笑话还没看够?”蒲渊愤恨难平,破口大骂。

蒲父性子向来温和,为人谦谨。家境殷实时经常接济穷人,尤其是贫民窟的乡民,多少都受过他的恩惠。平日里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当众骂人生平还是第一次,可见其内心之愤慨。

“爹爹,不要动气,本不是什么大事。”蒲桃扶住蒲渊,生怕他怒急攻心坏了身子。

蒲桃第一次嫁人时仓促,大红的嫁衣挡不住她肥胖的身材,头上又有红盖头,旁人根本看不见她化妆后的样子。但今日的蒲桃,因是二嫁,着了一身淡淡的水红色衣裙,且在蒲父的要求下描了眉毛上了胭脂,更添灵动妩媚。男人们齐刷刷看得眼睛发直,哪怕被蒲父斥责也甘之如饴,索性就大大咧咧地蹲在篱笆墙边,再不避讳。

蒲渊额头青筋直跳,赶忙拉着蒲桃进了屋。

(二)

蒲桃进入客厅时,龙成谨半晌没出声,只愣愣地盯着她看。

大而靈动的眼睛,再到点了胭脂的丹唇,一路向下……白皙的脖颈儿,饱满的酥胸,还有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到最后,龙成谨还是将目光停留在了她的酥胸上。蒲桃自幼习武,与那些花红柳绿的倚兰院中的姑娘气质完全不同。那些女子身段好不假,可蒲桃身上有着她们所没有的英气。

不知道那酥胸揉捏起来是不是与其他女子不同?是否除了柔软,还要更……

蒲桃奇怪地看着龙成谨,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忙将罩衣捂紧了些。

“咳、咳。”宋昱咳嗽了两声。

龙成谨这才尴尬地回过神,坐直了身子,尽量让自己不要再想入非非。

“是你?”蒲桃认出来,咳嗽的那人正是昨日悬崖边遇见的华服公子。

“你三番五次地跟着我,究竟有什么目的?”蒲桃内心疑惑,看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和质疑。贝齿张合间,龙成谨又被她的丹唇诱惑,一时间又看痴了去。

“我……”宋昱被蒲桃目光灼灼地盯着,但他也不知道龙成谨到底想干什么,故而不敢乱说。宋昱见龙成谨一直不说话,暗里推了他两把。

“哦,也没别的事。”龙成谨回过神来,恢复了以往趾高气扬的气度,淡淡道:“本公子就是想问问你,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我问的是他,不是你。”蒲桃看也不看龙成谨,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宋昱。仿佛宋昱是洪水猛兽,藏有狼子野心。

宋昱实在是冤枉,求助地看向龙成谨。

龙成谨被蒲桃忽略,很是生气,霎时间火力全开,狠狠地瞪了一眼蒲桃,转头对宋昱道:“你问她,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要嫁给那个姓金的做妾!”

宋昱和龙成谨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唯唯诺诺,一个气场全开。两人的身份高低一目了然,但蒲桃似乎认准了宋昱,只轻瞥了龙成谨一眼,仍是继续盯着宋昱。

宋昱看了一眼龙成谨,再看向蒲桃,硬着头皮道:“我叫宋昱,想替我家公子问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要嫁与姓金的做妾了?”

“关,你,什,么,事?”蒲桃一字一顿,如画的眉眼里迸发出些许杀意,这让蒲父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蒲桃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当他知道女儿不认识这两个登徒子时,一颗起先放下的心。但现在……他真担心她一气之下,将这两人给打了!那女儿的名声岂不是更加不好了?

大战一触即发,蒲父战战兢兢,忙挡在女儿身前道:“好好说话,不要动气。”

这时宋昱却带着看戏的心情,佯装搞不清状况,继续火上浇油道:“回公子的话,蒲姑娘说‘关,你,什,么,事?”

“我听见了。”龙成谨瞪了他一眼道:“你当我跟她一样没长耳朵吗?好心当作驴肝肺!”龙成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倒让蒲桃放下了些许戒心。

“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蒲桃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正视龙成谨。

龙成谨挺了挺脊背,道:“你真的决定嫁给那个姓金的?”

蒲父在一旁提醒道:“他叫金仕柯,不是什么‘姓金的。”

“无所谓,你知道我在说谁就好。”龙成谨一副“我不管他叫什么”的样子,接着道,“那日在千日楼,我曾听到你们的对话。姓金的举止粗俗,出言不逊,这样的人你都肯嫁?”

“他叫金仕柯,不是什么‘姓金的。”蒲桃再次强调,又道,“仕柯家世人品俱在,对我也很好。我一定会很幸福。”

蒲桃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蒲父听的,但或许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蒲桃走到门边,“吱”一下打开屋门,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两位请离开。”

屋外看戏的人还未离去,甚至愈来愈多。

蒲桃微微低下头,眼神冰冷,单薄的身子半边隐在门后的阴影里。但她低敛的眉目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和自卑。龙成谨仿佛从她挺直的脊背看到了三年前的她——她曾不可一世地将所有参与打擂抢亲的男子踩在脚下。

龙成谨再次感叹,哪怕她现在沦落成泥,看似娇弱的身躯下那颗不屈的灵魂却从未消失。

可惜,真是可惜了。

“既然蒲姑娘主意已定,我只能祝你幸福,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收下。”龙成谨招了招手,宋昱立刻会意地掏出钱袋子放在桌上。

钱袋子掷地有声,很厚重,露出来的一角金灿灿的,似乎装满了金锭。蒲父忙上前打开钱袋子,发现真的是金锭,约莫有十个,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刺眼的金光。

“哇!”围观的人群哗然。这些人都是贫民窟中长大的,平日里连铜钱都没见过几个,更别说是金锭?惊叹声此起彼伏,吵得蒲渊脑仁疼。

“公子这是何意?”蒲父蹙眉,十分不解。蒲桃站在门边,也是一脸茫然。

“新婚贺礼。”龙成谨自负一笑,站起身来,骄傲而不失礼貌地道,“告辞。”

龙成谨说完,“啪”一声打开折扇,潇洒地迈步而出。

宋昱一脸漠然,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屋后,满篱笆墙的人都“嘁”了一声,仿似一场大戏在开锣时就偃旗息鼓,委实无趣。恰在这时,金仕柯春风得意地来到蒲家,敲响了蒲家的院门。

“咚咚咚”随着急切的敲门声响起,众人的眼睛哗啦啦地又开始放光。

宋昱先龙成谨一步打开院门,便见一身金衣的金仕柯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俱是一怔。

宋昱面不改色,龙成谨依旧眼高于顶,而金仕柯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除了女人会下意识的攀比,男人其实也会。金仕柯看着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的宋昱,直觉不妙。等再看到宋昱身后的龙成谨时,已是目瞪口呆。

若说宋昱是世间少有的英朗男子,那他身后那人,便是世上少有的少年公子。他看上去比宋昱略小一两岁,一身绣银边的白衣,一把白玉折扇,一顶白玉冠。清雅无双,风流自成,必定出自大富大贵之家。

“你们是……”金仕柯抿了抿嘴唇,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似乎很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蒲家。

“过路人。”宋昱礼貌地欠身一笑,“抱歉,借过。”

金仕柯仿佛中了咒,宋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很快让开了身子。宋昱微微低头,恭敬的回头对龙成谨说:“少爷,请。”

龙成谨阔步向前,瞥了眼金仕柯和他身后的粉色软轿,心中已然明了——那软轿艳则艳矣,却俗不可耐,一看就知道是从哪个青楼里租来的。

可惜,可惜啊……

龙成谨满目惋惜,哀叹地摇着头,从金仕柯身边走过。金仕柯不明所以,只觉得他气势迫人,让他不自觉的腿软想逃。

“等等!把你的钱拿走!”就在这时,蒲父捧着钱袋子追上来,想把金子塞回宋昱手里。但宋昱身手极好,在没得到龙成谨首肯之前,他说什么也不会收回。

宋昱轻松躲闪,推搡之下,金仕柯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就算你不拿回去,我们也不要!”蒲父气急,随手将钱袋子扔在门口。十锭金子滚落一地,金仕柯的眼睛都看直了。

“岳父大人,这是……”

“贤婿莫管,你先进去。”蒲父看也不看金仕柯,眼睛直直瞪着龙成谨。

可地上躺着这么多钱,金仕柯哪里走得动?

“我陪您。”金仕柯说话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金子。

龙成谨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蒲父。见蒲父主意已定,便叹了一口气,对宋昱道:“原本是给新人的贺礼,既然人家不要,收起来罢。”

“是。”

宋昱得了命令,俯身拾起金子。

一锭锭金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光灿夺目,金仕柯心疼不已,盘算着自己要不要阻止他们——既然这是龙成谨送的新婚贺礼,那也有自己一份,凭什么不要?岳父大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金仕柯内心波涛汹涌,但见蒲父面色不善,在这大好的日子里,纵然天降横财,终还是没敢开口。他叹息着回头,看向门边的蒲桃,见她今日着水色红裙、点了胭脂,与前几日见她时大不一样,心里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如花美眷,千金难求!

金仕柯不再理会龙成谨和宋昱,直奔着蒲桃而去,握住了她的手。紧接着又从怀里摸出一只玉镯子,在她眼前晃蕩。不仅是晃荡给蒲桃看,更是晃给这满篱笆墙的围观群众看。

“翡翠你知道的吧?”金世柯笑起来,“锦丰行的翡翠,皇宫御苑里的贵妃、公主才能用的稀罕玩意儿。昨儿个特地给你买的,权当做聘礼了。来,快戴上看看。”

蒲桃有点瑟缩。倒不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怕被人看见,而是她不习惯旁人的碰触,下意识地想逃。

“哟,你这是害羞了?真是可爱。”看到一脸娇羞地蒲桃,金仕柯脸上更加堆笑,男儿雄风乍现。他撩起她的袖子,便将镯子往她手腕上套。白皙的手腕上多了一抹翠绿,倒是分外美丽。

“噗!”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嗤笑,金仕柯和蒲桃都是一愣。

所有人往龙成谨那边看去,只见他扶着门,已然笑得直不起腰。

“你又想干什么?”蒲父拦在门前,生怕这人又不知道抽什么风,会坏了自己女儿的好姻缘。

龙成谨摆了摆手,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他失败了。

龙成谨继续捂着肚子大笑道:“哪有人拿这破玩意儿当聘礼的?你蒙谁呢!”

“你懂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们离开!”蒲父大怒,上前一步。宋昱立刻拦在两人中间,谨防龙成谨受伤。

“你们……好好好,我惹不起总躲得起!”蒲父不是宋昱的对手,只得转过身,猛地将院门关上,权当两人不存在。

“岳丈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哪懂什么是好东西?”金仕柯见老丈人气得不轻,立刻安慰地扶着他走回屋子。

虽然金仕柯很舍不得那些金子,但他知道,这送金子来的人定不安好心。这蒲家上上下下值得人觊觎的也就一个蒲桃了,他们定是看上她了!可惜啊,自己抢先一步,蒲桃已经是他的未婚妻,其他人也就只能想想了。想到这儿,金仕柯心情好了几分。

金仕柯搀着蒲桃,跪在蒲父面前,故意朗声道:“所谓‘穿金显富贵,戴玉保平安,像金子那等俗物我是拿不出手的。”

蒲父的脸色稍有缓和,金仕柯继续道:“且金银有价玉渡有缘,我与桃儿有缘才能结此姻缘,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羡慕?呵!他说我羡慕!”龙成谨笑到一半,一口血梗在胸口,好笑地看着身旁的宋昱。

宋昱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就是羡慕。”不然来送什么钱?

“你胳膊肘往哪拐?我怎么可能羡慕他!”龙成谨抱着双手,恶狠狠地道:“我纯粹是看不惯那个姓金的!他想娶媳妇是吧?我偏让他娶不成!”

龙成谨说完,“嘭”地推开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宋昱只能无奈地继续跟了上去。

“翡翠是吧?翠皇是吧?”龙成谨几步跨进屋里,执起蒲桃的手,两下便将那镯子拔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金仕柯“腾”地一下站起身,指着龙成谨的鼻子大骂,“你给我小心着点儿!这镯子贵着呢,你可赔不起!”

原本以蒲桃的身手来说,龙成谨想近她身都难,但蒲桃自己也不喜欢那镯子,巴不得有人给她拿下来。不,更往深层了说,她其实根本不想嫁人。

蒲桃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站起身,冷眼看着他两人吵架。

“翡翠是玉石之冠,真正的翡翠光泽温润,庄重大气。而你这块色浓粒粗,结构疏松,还有原生裂隙和絮棉夹生。准确地说,你这个叫玛瑙,不是翡翠,还是玛瑙中最差的一种!这做工,连正经铺子的门槛都进不去!”龙成谨满面讥讽,一字一顿道:“姓金的,你莫不是在路边摊上随便买了块假的来滥竽充数吧?”

此言一出,群众哗然。

“你!你血口喷人!”金仕柯被人戳中了脊梁骨,霎时间脸色涨红。

他不舍得花钱买真的,随便买了块来讨喜头,想着在贫民窟也没人认得,却不料此番被人当众戳穿,当即下不来台。可不管他内心多心虚,嘴上却如何也不能承认:“岳父,你别听他的,他才是什么都不懂,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蒲老爷看一眼便知。”龙成谨将镯子递给蒲父,讥笑道,“你曾是万和城首富,肯定见过不少好东西,这玩意儿好不好,你应该很清楚。”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金仕柯实不愿蒲父检查镯子,但晚了一步,镯子已经到了蒲父手里。

镯子不沉,表面不仅粗糙还有裂纹,蒲父只看一眼也知色泽有问题,但他断不会在众人面前折女婿面子。

“镯子自然是真的,公子您眼拙,就不要来引人发笑了。”蒲父郑重说完,将镯子递回蒲桃手中。

“老顽固。”龙成谨一挑眉毛,一掌拍过去,那镯子便摔在地上,断成了好几块。

蒲桃冷冷看着,一言不发。

“你……”金仕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蒲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仕柯脸色都变了:“你赔我的翡翠!”

金仕柯扑向龙成谨,宋昱眼疾手快,闪身飞来将他拦住。

宋昱不费吹灰之力,单手拎着金仕柯的衣领,任他铆足了力气也动弹不得。

“好!”相邻们大声欢呼。

虽然龙成谨不占理,但金仕柯的作风也不得人心。

金仕柯气得双眼发红,道:“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不就是个假翡翠?赔你就是!”龙成谨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放在蒲桃手里,“我这也有一块翡翠,比他的要好。收了我的翡翠,就不要嫁给他了。”

龙成谨目光郑重,丝毫也不像在开玩笑。

蒲桃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柔润艳丽,正儿八经的正阳绿玉皇色泽,纹饰透空,凹凸有致。价值连城。

“为什么是我?我并不认识你。”蒲桃蹙眉,看着眼前的男子,实在不理解他怎么就跟自己過不去了?自己哪里值得他这样做?

“因为……”龙成谨一时语塞,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下期预告:面对蒲桃的质问,嘴硬的龙成谨不想承认自己是在英雄救美,更不想赔上自己当新郎官,于是便把跟着他一起来的宋昱推了出去……为了能去京城调查刘子昭死亡的真相,蒲桃也努力配合他们的表演。龙成谨到底是鬼迷心窍,还是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