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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现实的疼痛

2018-11-26房伟

当代小说 2018年8期
关键词:现实小说

主持人语: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五月是艳红似火的石榴花,是翠色盈盈的遍地青草,是一缕浅夏的芬芳,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美。让我们一起走进五月的文学世界。本期四季评奚倩从文学与现实的关系入手分析,认为文学仍然需要与现实对话,叶辛的《美丽家园》、李迎春的《失踪家族》等堪称佳作。冯思远以文学与记忆的关系作为切入点,认为文学唤醒内心记忆,记忆能唤醒我们对世界的一种新发现,对海飞的《唐山海》、田耳的《友情客串》、宋阿曼的《她从谜楼逃散》等作品进行精彩评析。任玉琦注意到文学创作中有关伦理的遵循与反抗,认为每个作家在创作动机的背后都会有一种伦理诉求,于琇荣的《贝壳岛》、李淑琴的《棋客》、张忠诚的《盗窃案》等是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疼痛的现实

奚 倩

在有关文学方面问题的讨论中,“现实”一直是绕不开的话题,关于文学与现实之间关系的讨论从来就没有中断过。提及那些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已经被经典化的小说,我们发现当时的作品与现实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紧密,作品的内容几乎就是现实的生活,而这种贴近现实的文学作品也恰恰造就了中国当代文学最为灿烂的一个时期。回到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科技发展的新时代,物质生活极大丰富,人们的欲望被极大的满足,随着娱乐方式的增多,阅读已经越来越进入一种“边缘化”的状态,而现实的生活也似乎远远比文学作品更加丰富。那么,今天的文学作品是否还需要反映现实?答案无疑是肯定的。我们仍然需要文学与现实之间的对话,使得文学的内容更加贴近中国的现实,从而产生对于现实的思考,同时也是为文学的书写寻求更多的可能性。可喜的是,在当下的写作中,一些回应现实的声音不断出现,在这些作品中,不论是通过历史的书写,或者是通过虚构的创作,它们都在一定程度上与现实相结合,体现了一种现实的关怀,反映了一种现实的疼痛。

《收获》2018年第3期刊载房伟的《“杭州鲁迅”先生二三事》,小说以历史上的“杭州鲁迅”事件为原型,将“假鲁迅”周预才作为小说主人公,通过“故事嵌套故事”的形式展开叙述。章谦是一名大学教师,致力于鲁迅交往史研究,然而已过不惑之年的他仍然一窮二白,他费尽心力写了一篇小说,小说主角是周预才。这个在历史中作为鲁迅先生“冒牌货”备受嘲讽的小人物,在这里并没有以卑鄙可笑的形象示人,相反地,作者将这一人物进行新诠释。周预才并不是主动想要冒充鲁迅,也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自己就是鲁迅,是身边的人将他推上了鲁迅的高位,他处在这样一个尴尬境地,逐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受尊重感,在物质与美色诱惑下,人性弱点也就慢慢暴露。他开始沉迷于备受追捧的幻觉。在此期间,鲁迅先生笔下“看客”形象出现了,不论梅先生,还是姜小姐,他们都有意无意地促成这场“真假鲁迅”事件,而一些小人物的描写,比如说卖早点的小贩,在得知周预才是假货后恩将仇报,做出种种羞辱人的行为,也将鲁迅先生批判的国民劣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小说中还处处彰显着一种戏谑和调侃,结尾处,章谦吊死在单身教师公寓,他的稿子被退回,读来感到滑稽,但是却又令人感到沉重,无论是章谦小说中的“假鲁迅”,还是章谦自己,都为我们展现了一种底层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与此同时,跨越一个世纪的两个知识分子却走向了相似的命运结局。

叶辛的《美丽家园》刊载于2018年第5期的《山花》,小说将眼光聚焦于老年人的爱情问题,但是又不同于一般的所谓“夕阳红”的叙事模式,而是涉及到了婚外恋这一敏感的题材,面对这一极具现实意义的问题,叶辛以一种沉稳的笔调向我们缓缓铺陈开来。苏彧是一名大学教授,他知识渊博而又温文尔雅,受到很多人的尊敬与欢迎,然而,他的妻子庄建羽长期患有抑郁症,这使得妻子一见到苏教授就又打又骂,无奈之下,苏教授住进了“美丽家园”养老中心。徐蓓萌也是养老中心的成员之一,她与丈夫石新武结合于那个特殊的年代,本来就没有共同话题的两人在石新武患上老年痴呆症之后终于分开居住。同样作为老年知识分子,同样经历着不幸福的婚姻,两个心灵就这样相遇了,并且是如此契合。然而,这样的相恋注定是不被人看好的,也稍显着有些离经叛道,周围人的议论纷纷,子女的不理解,这些都使得所谓“美好家园”的养老中心实际上可能并没有那么美丽。如今,人口老龄化问题越来越严重,可能随着经济的发展与科技的进步,老年人的生活与医疗保障在不断提高,但是,老年人的精神生活仍然有待我们去关注,叶辛将这种人文关怀融入到创作之中,有着浓重的生活底色,他以一种老到的笔法,将故事的发展流畅地叙述下来,同时又不乏高潮迭起的情节,使得故事虽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情理之中又有所突破,极具现实意义与生活气息,也体现着作者的一种时代责任感。

李迎春的中篇小说《失踪家族》刊载在2018年第5期的《福建文学》,小说讲述了一桩有关上官家族中跨越四十多年遍布三代人的离奇失踪事件,而有关于失踪事件的解释之一则是来自一种家族诅咒,这无疑使小说笼罩在一种神秘的气息之中。然而,随着事件的一一展开,到底是因为家庭诅咒而导致了上官家族的失踪,还是由于某一种宿命所致,抑或是其他的某些原因呢?上官家族是山村里的一个普通家族,接二连三的失踪案件使得这个家族渐渐变了模样。首先失踪的是叔叔,他是村子里发电站的站长,在一次放水的过程中不幸失足落入水中,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这似乎是一个偶然,但是之后姐姐的失踪就带有一种计划性了。姐姐从小心气很高,但由于是个女孩子很不受爷爷的待见,她为了能够走出山村,也是为了爱情,借用“假死”的技法,给上官家族增添了一个失踪事件。之后大哥的失踪、侄女的失踪,似乎都与时代的潮流相关联,时代在发展,大哥和侄女都置身其中,他们外出漂泊,寻求生存,遭遇不幸又失踪不见。最后爷爷也失踪了,这象征着一个家族的终结,同时也是预示着乡村的没落。文章涉及到了很多现实问题,比如说乡村现状、打工子女的上学问题、教育资源分配问题等等,这些都引发我们的深思。《失踪家族》读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明显有着虚构的成分,但是却真切地给人以感动,触动人的灵魂,上官家族终究是“树倒猢狲散”,读来不免伤感不已,却也更能引发一种关于现实的警醒。

《广西文学》2018年第5期刊载了冯积岐的短篇小说《三个年轻人》,文章讲述了三个来自农村的年轻人在城市中的生存境遇,他们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却各有各的不幸。雷雷的母亲在他一岁的时候跟人私奔,父亲在追寻无果的情况下自尽,马加的父亲在铅锌矿染上肺病去世,母亲也在讨公道的途中被车撞死,而吴力还算是相对幸运,在家中备受宠爱,但是城市的生活已经将他置于一种“非人”的状态,毫无尊严可言。他们是乡村的弃儿,是都市的流浪者,通过这三个年轻人的自白,小说一方面反映了农村“不留人”的那种衰落的现状,另一方面又反映了城市对于外来人口的一种恶意,他们苦苦在城市里挣扎着想要生存下去,努力想要保持着纯朴的品质与自尊的骨气,但是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压力之下,他们终究是被打垮了。雷雷自己穷困潦倒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帮助了马加和吴力,这反映了他们身上本真的善良的品行,但是故事的结局是雷雷和马加一起把吴力给打死了,原因竟然是吴力用父母打来的钱去上网,而吴力对于爸妈的呼喊更是揭开了雷雷的伤疤,使得雷雷痛下狠手,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将吴力打死。小说极具现实的疼痛感,其中一些冷眼旁观的“看客”更是反映了城市之中人情的冷漠,三个年轻人的行为不仅彰显着他们对于都市的向往与追求,還显示着他们的愤怒与怨恨,作为城市的外来人口,到底应该如何立足,最后又将何去何从,这些都是十分值得思考的。

《西湖》2018年第5期刊载了郝瀚的《浣溪沙》,小说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大标题和小标题都是来自于古典诗词,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文章具有诗性的特征。从叙事角度来说,文章以第一人称作为叙事的视角,这样的写作一方面会非常容易将作者本身融入到创作之中,另一方面对读者来说也具有代入感,从而拉近作者、读者、文本三者之间的距离。主人公马奇的经历或许不具有普遍性,但是他的那种精神的迷惘以及追寻的过程,使得我们每个人都能有所共鸣。在叙事时间上,小说并不是单一的线性叙事,作者熟练运用倒叙、插叙等手法,将时间变得复杂,随之带来的是故事的层次感,小说的下半部分完全是一个梦境,营造了一种虚幻的氛围,但是表达的却是真实的情感与困惑,马奇与K之间微妙的关系,马奇对于前女友的寻找,这些凌乱的苦恼仿佛一直存在,又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小说中有很多隐喻,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一种现实的困境。小说的故事性不强,有很多情绪化的语言,很多时候都感觉到作者与主人公马奇已经合二为一,他们在那里经历着,困惑着,追逐着,展现着关于现实的孤独与困顿,以及那些做出的想要冲破枷锁的尝试。

《红豆》2018年第5期刊载了江洋才让的《达瓦赛马》,小说讲述了一个关于赛马的故事,但是作者想要表达的远远不止于此,更多是关于人的心灵的追寻与探索。文章中都是普通的小人物,他们为了生活而奔波,同时又被生活所淹没,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感受到本身的一种存在,但是他们一直在努力地证明着自己。主人公达瓦从小就是个没爹的孩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并不是阿妈口中的那个男人,而是另有其人,这一身世之谜一直困扰着达瓦,始终得不到解答,连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努丁老头也不肯告诉他。扎江是努丁的儿子,他有一匹儿马叫蹄上白,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达瓦的儿马白鼻梁比一次赛,于是,以达瓦身世之谜的答案作为赌注,两人约定了一场赛马。但是,故事的结局是比赛还没能开始,努丁就已经死了,这个唯一可能知道达瓦身世的人只留下了一句关于“兄弟”的遗言,达瓦的身世之谜永远不可能得到准确的回答了。小说的结尾令人感到有些戏剧化,但这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我们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扰,有时候这些困扰并不一定能够得到解决,但是生活还是得继续。

《四川文学》2018年第5期刊载了孙全鹏的《方便面》,小说的故事相对简单,情节也比较集中,但是读来触动人心,是一篇能够令人感受到疼痛的文章。小豆子是农村的留守儿童,爸爸妈妈常年在外打工,他就跟随着奶奶生活,小豆子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每年秋天收庄稼的时候,这正是爸爸妈妈回来的时间,但是今年的庄稼该收了,爸妈还是没回来。小豆子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吃到一包方便面,为此他还与奶奶生气,却没想到第二天奶奶就去世了,爸爸回来料理完后事就带着小豆子进了城,可是现实的城市与想象中的城市完全不一样,妈妈也不见了踪影,小豆子在小小的房间里吃着向往已久的方便面,只是这东西却一点味道也没有了。留守儿童、留守老人在如今是很常见的,小说关注到这一问题,以一个孩子的视角展开叙述,我们一方面感动于奶奶与孙子之间的亲情,另一方面又心痛于他们的生存现状,不论是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他们都是如此匮乏。文章在很多细节处写得非常动人,读来不禁潸然泪下,乡村的穷苦,贫富的差距,这些都在小说中有所展示,体现着一种现实的关怀,发人深思。

阳光下的记忆

冯思远

文学是唤醒我们内心的记忆,而记忆能唤醒我们对世界的一种新的发现。田耳的《友情客串》告诉我们总会美化、虚构记忆。而沈瑞明的短篇小说《墨玉是只猫》告诉我们记忆的力量,记忆往往是一个作家想象力和洞察力的体现。那些你在现实中种不出的花,都能在作家心中绽放。人生不能太过圆满,久而不得未必是遗憾。宋阿曼的《她从谜楼逃散》、田友国的《随即说谎》、孙志诚的《二叔的那一颗黡痣》等作品讲了爱与牺牲,接受自己的脆弱才能变得坚强。命运时不时会开玩笑,但最终我们还是会选择祝福,记得那些美好的东西,调整然后迎接新生。记忆是守着黑夜的阳光,文学是温柔的阳光,把未来都填满。

海飞的中篇小说《唐山海》刊发于2018年第3期的《当代》。《唐山海》这篇小说以“我”——少年朱丽春的成长视角讲述了历史洪流中英雄的无畏,战乱年代普通人的家国情仇。诚如作者海飞曾说过的那样:“我喜欢把自己悬置在半空中,以一个坐在摇臂上的电影摄像的角度来描述事件的发生与进展。我想象黑暗与明亮中的场景,想象孤独者的模样,想象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同时作为编剧和小说家的海飞,镜头感成为了其小说最打动人的地方。人物性格鲜明的对话、细腻的心理活动、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有恰到好处的环境烘托,小说情节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特别是对手之间错综复杂却惺惺相惜的交锋,无一不让人赞服。在淞沪会战、抗日战争的时代背景下,唐山海作为军统的精英,执行任务时,他机敏、勇敢却不失温情。他是个孤独的英雄,内心强大的人总是更为孤独,因为他背负得更多。作家行文构思格局气势宏大,革命、浪漫、信仰在文本中肆意飞扬。

2018年第5期《人民文学》刊发了田耳的《友情客串》。记忆是一串鲜亮、璀璨的光亮,其间是人们束手无策遗忘的黑洞。小说讲述了两个女人苏小颖和葛双时隔七八年后的久别重逢,但这次重逢却撕破了回忆的温情,露出现实的残忍与无奈。面对同一份回忆,总会有人抱着从前的记忆,并不断美化甚至重构、虚构这段记忆,也一定有人因为现实的重负选择遗忘。当两个人因为回忆再次重逢时,对于苏小颖而言是精神依托的青春美好,于葛双而言却成了自己当下不幸的讽刺,她在底层挣扎,现实的锋利刺痛了她,最终激怒她做出背叛好友的事情。在佴城这个淳朴的小镇上,一切情绪就如淡淡的山水画,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苏小颖友情客串了一把妓女,想通过这种换位方式换回两人之前的亲密,但现实的残酷告诉我们,电影终归是电影,生活却总是生活。记忆是种思维方式,使得不同的事物在相遇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很奇异的效果。

宋阿曼的短篇小说《她从谜楼逃散》刊发于《青年文学》2018年第5期。小说讲述了一个被生活逼上绝境的母亲以近乎决绝的方式逃离重负、逃离生活的故事。她曾是个骄傲的女子,可是大儿子的脑瘫给这个家庭带来了灰色,疾病本不是原罪,但是在这个社会疾病往往被污名化的时代,旁人的可怜、揣度,反倒将这个家庭往更沉默逼近。故事的结尾,被不幸逼到绝境的母亲,因为小儿子的体贴和牺牲做出抉择,选择和大儿子一起离开人世。故事讲述了牺牲与爱,宗教信仰与人生苦难的结合。或许人生就是不断受难,但爱消解了苦难的意识。人一旦有了感情、有了羁绊就仿佛有了软肋,我们总想潇洒不回头向前走。事实是,面对喘不过气的日子,我们始终希望有个身心栖居的天堂。

在这个写作阅读皆为狂欢的时代,文字的力量显得尤为重要。《安徽文学》2018年第5期刊发了姜东霞的短篇小说《月光下的口子》。小说有种弥漫的孤独感,但文字的力量,文学是如何滋养我们的心灵在作者那里却无比笃定。理想的美满,现实的重压,可是文字给我们力量直面这种反差。写作的欲望、倾诉的欲望,面对现实的丑恶,我仍在坚持写作的意义。小说中麦粒是我的缪斯、女神,象征着美好,而老毛则代表着社会对我的偏见,他们高高在上的姿态正好反衬了脚踩土地朴素的我——冉娃。我们要诚实的面对自己,时刻保持对事物原本的认知,去发现它、去感受它,用一颗善良的心去理解生活,浮躁的生活里有太多的自以为是……其实,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归本真,脚踩泥土,仰望皎洁的月光。

《北方文学》2018年第13期刊发田友国的《随即说谎》。小说讲述了船员与家人的羁绊,王剑的妻子枝苇,船长的妻子河西,两个男人在海上漂泊,两个女人在岸上守候,甜蜜的谎言看似张口就来,但温情的羁绊却跨越大江大河、惊涛骇浪。王剑纵使有波儿这段艳遇,虽然看上去满嘴谎话、浪荡不靠谱,但却还是守住底线。河西得了癌症却瞒住船长,骗他一切都好。河西病逝,船长责怪枝苇的欺骗,可是两个女人在孤独、单调的坚守中早就理解了彼此。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温柔、体贴,但这样温情的面纱下却流淌着淡淡的哀伤。于老船长而言,不管他愿不愿意,能不能接受,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遗憾了就是遗憾了,即使未来风景再好,他的河西也回不来了。谎言即使是出于善意,但也总是磨人的。有些事说出来便是一生一世,在最美好的时间里,最喜欢的人在身边,该有多好。

2018年第5期《北京文学》刊载女真的短篇小说《老女新手》。老年痴呆症的老父亲,拿了驾照却从未碰过车的女儿,就在这个冬日的早晨,因为亲情疼爱,不得已出发。对许久不开车的新手而言,城市的路况让她慌张。可是交警的贴心举动、老司机们的善意提醒、小护士的温柔体贴……太多太多的纯善消解了痴呆的父亲给她带来的压力。其实我们总会觉得压力是自己一個人的,想独自一人承受,但不经意间回头,却会发现你的背后有着那么一群人默默支撑着你、关心着你,这样会不会好受一些。90岁的老父亲,快60岁的女儿——老女新手,在这个冬日关于亲情的温暖融化了冰雪。

2018年《飞天》第5期刊发短篇小说《二叔的那一颗黡痣》,作者孙志诚淡淡叙述了二叔因为一颗黡痣而曲折起伏的一生。在传统观念中,黡痣的位置与这个人的品行、命运是挂钩的。但二叔那颗长在眉梢上的黡痣显然找不到相应的解释、证明。因为黡痣,二叔差点拥有一段近乎完美的婚姻,因为大家说他的黡痣像极了观音转世。可生活就是一场造化弄人,婚礼的前一天有人无聊将二叔说成妖。于是,二叔不得不背负这个污名活到33岁,代替我的父亲承担起这个孤儿寡母的家庭。二叔心里必定是怨恨这颗黡痣的,在一系列闹剧式的去黡痣行动后,二叔最终病逝。乡村的疾病隐喻一直是现当代作家关注的写作重点,因为生活的庸常、无聊,人们往往将窥探他人生活当做消遣,而疾病往往在这个时候就被污名化。而二叔这样善良、隐忍的淳朴汉子最终因为他人的风言风语过早的离开。其实我们都嘴硬,所以怪命运出了差错,如果我们是为自己活的那该多好。

《山西文学》2018年第5期刊发了沈瑞明的短篇小说《墨玉是只猫》。墨玉是只猫,它的成长承载了我们这个家庭的喜爱与记忆。记忆是工具,是我们完成任务达到幸福的工具,它不是我们的目的。小说的主线是讲一只名叫墨玉的猫与我们一家的羁绊。同时小说充满了时代感与历史感,这个弄堂记载了家里一共四代人的生活轨迹。小说里的无数细节能让我们重回那个华丽的十里洋场,姆妈的旗袍,杏花楼的点心都充满了沪上特色。阿爹、阿娘的生活穿越两个世纪,见证了时代的变迁。爹爹写自传体小说,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个没有记忆的民族是何等可怕,岁月沉淀下来的记忆不是那么容易被抹去的。”这是因为文学记忆能让我们发现很多以前慢慢淡忘或是不注意的事情,是记忆把它们调动起来了。不管生活怎样,灵魂总是要向着阳光与自由,这样灵魂才能回归。每个逝去的人都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存活在我们的记忆里,如同阳光下的海棠树影婆娑。

《朔方》第5期刊登了吴安钦的短篇小说《丁香鱼》。小说讲述了一个强硬的有控制欲的父亲给家庭带来的不能喘息。许多事情都有选择,只是我们往往事后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有时候没有用,对于夏冰夏天这对父子而言,没有沟通早就注定了悲剧的发生。每个人都缺乏什么,我们才会瞬间就不快乐。夏昱是个外人眼中的乖乖女,可她却一直没有自己的自由,所以她只是个提线木偶,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眉中的忧郁再也无法掩饰。我们都以为原生家庭是最懂自己的,可是随着不断地成长,我们开始做自己的梦,幻想逃出牢笼,成长的模样有千百种,但希望我们能找到最美好的那种。作者用丁香鱼这种时令性的美味隐喻夏昱这种失去美梦、幻想的女子,但作为读者我们更希望看到夏昱能勇敢地走出原生家庭,拥抱属于她的自由。在没有认清我是谁这个基础上获得的幸福是极其虚伪和易碎的。

伦理中的遵循与反抗

任玉琦

每个作家的创作动机背后都会有一种伦理诉求,采用视角的一元或多元组合,替小说中的叙事者选择某种有特殊意味的形式来表现伦理价值的整合和统一。这种整合与统一体现在小说中就是对人物形象所做的具有对比作用的善恶选择,社会新旧价值观的融合、冲突等定位以及作家在不同时期对同一创作进行评价的理念切换,这在很大程度上也体现了小说价值的重建。

《时代文学》2018年第5期刊载了于琇荣的小说《贝壳岛》。小说以多种对比方式与极度反差的艺术形式讲述了“我”在逃亡中经历的梦与现实的多重情景。在小说中,分别化名为“凯华”的小偷以及“三儿”的“我”在逃往贝壳岛避风头的途中偶遇了老妇人及她的孙儿小乐,在这个过程中,作者设置了纵横交错的多重线索,包括凯华对老妇人玉镯子的无耻惦记、老妇人带给“我”的母亲般的温情与慰藉以及小乐屡次惹怒凯华等交互穿插的情节结构。小说中多次出现“月亮”这个带有一定象征意义的意象,渲染了一种阴郁、朦胧、阴森的氛围,同时,景物描写的对比、不同人物间人性的对比以及同一人物前后举止神情的对比手法在小说中运用得炉火纯青,把人性的善恶在对比中让人不自觉地陷入沉思。文章最后“我”从梦中醒来发觉这个噩梦将要无休止的循环下去,也印证了老妇人说的:“放心吧孩子,不会有人知道的,因为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贝壳岛。”在这里,贝壳岛象征着你将永远背负“罪与罚”。

李淑琴的小说《棋客》发表在《牡丹》2018年第13期。小说开头运用比喻拟人以及通感的艺术手法为读者展现了一种不安逸、不情愿的情绪画面,插叙以及倒叙的手法让小说的节奏有起有伏吊足了读者的胃口,小说以主人公徐德安的兴趣爱好即下棋和他的情感纠葛两条线索叙述,将一个普通却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物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人类的自私本性以及人在绝望反抗、在沉默中爆发、在身心俱亡后的疯狂和不理智等都在小说中表现出来,令人深思。文本也继承了鲁迅笔下的看客心理,“谁输了不重要,他们就喜欢享受这种幸灾乐祸,吃着西瓜,嗑着瓜子,围成一圈密不透风的墙”。看——是建立在徐德安的难堪、羞辱和心理痛苦之上的,这可能就是最爱看热闹的中国人的突出形象。下棋的布局就如同生活中的博弈,手中的每个棋子都代表着人生十字路口的选择,徐德安可以在下棋时预见局势的走向以及结局,但是现实中却无法掌握家庭婚姻的主动权,这是运用了反讽的手法。“这棋路不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情势的变化及时调整。一着不慎就会全盘皆输。”这句话是徐德安在教徒弟下棋时所说的,这不仅是棋盘上的奥秘,也是他道出了生活上的感悟,暗示着他将从现在所处的境地出发,进行一次真正的自我选择。

《鸭绿江》2018年第5期刊载了张忠诚的小说《盗窃案》。小说讲述了少年带营养不良的弟弟瘦孩在夜里去供销社偷东西吃,最后派出所所长老蔡对准他的亲生儿子瘦孩扣动扳机的故事。小说结局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在前文中也多处为结尾进行了铺垫,小说开头的“少年与街道、屋瓦,还有巷子里的风,都是黑色的”不仅点明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和人物,这里的“黑色”也为刻画少年多次踩点、精心策划复仇计划而牺牲亲弟弟性命的形象做了铺垫。小说在刻画人物形象时多次运用动作描写、细节描写以及比喻和拟人的艺术手法,尤其是对少年形象的塑造,他对生活有美好的期望,苦中作乐的他让我们为之动容,并且对穿上花衬衫宛如仙女的母亲有深深的眷恋和浓浓的爱意,但现实生活给予他的痛苦与灾难让他灵魂深处的“恶力量”一点一滴积聚并被黑暗吞噬从而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少年的形象在最后被立体完整的展现出来。同时被“恶力量”堆积起来的人物还有派出所所长老蔡,借以威胁孩子的性命迫使少年的母亲屈服于他、母亲发疯之后再也没来过、用枪打死少年便再也不会有人指认那件见不得人的勾当……小说中人物道德观念和价值观念发生了扭曲和变形,它在本质上是对农村社会不正观念的批判和对人的生存状况的担忧,反映了孩童心灵的迷惘和痛苦。

《上海文学》2018年第5期收录杨静南的小说《我相》。小说以叶家愚老人的复杂内心活动作为线索,把他如今的孤独生活、与儿女的疏远关系以及他与祖父的往事纠葛串联起来。他突然不知道用亲情换来的那些荣誉证书、大小不一的红色本本有什么意义,在前面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作者有意使他在“拗九节”这样温馨团聚的节日,正面迎上曾经对家人造成的深深的伤害。儿子的拒绝与讥诮、女儿的忙碌与提醒,使他终于能够摆脱迟疑和借口,独自踏上了“表达歉意”之路。文章运用插叙的写作手法,两条时间线交错进行。老人孤单的鳏居生活、儿女的冷落,使他想起自己曾经对祖父、父亲、儿女的冷漠,最终意识到自己的年轻无知给家人造成的巨大的伤害并试图道歉弥补。老人不过是一个倔强、单纯、嘴硬的老头,真正伤害家人的是当时那个年代,其实小说开头提到的小区里的老人们也都是如今社会的受害者,他们作为新时代的建设者却被新社会隔离乃至抛弃。文章最后镜子的出现,也点明了文章“反省”的深意,不仅包含着老人对自我、对家人的反省,还透出整个社会对于当时不公平的批判的反省。

爱情是什么?胡学文发表在《作品》2018年第5期的《齿轮》告诉我们,爱情就像是齿轮,让两个人紧紧咬合在一起。小说以一种朴素、温情的笔触描述了父亲母亲从订婚事开始到婚后五十年的吵吵闹闹,全篇多次运用细节描写的手法将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娓娓道来,并用欲扬先抑的方式把父亲的形象塑造得立体、鲜明。父母在家庭中的地位和话语权也在这几十年中因为一些变故而屡次发生倾斜。小说在开始也对当时社会女性地位低下、无才便是德以及包办婚姻等封建陋习与政治变动、阶级斗争对无辜百姓的压迫作了蜻蜓点水般的不满、反抗与反思。小说具有比较强的现实意义,其中提出的一些问题值得作为个体的人甚至每个家庭去面对和思考:“他并无宏远志向,他努力,只为成为一个有用的被需要的人。”“克制,即是老夫妻的婚姻秘诀。”“在两人的婚姻中有比爱情更重要的,尊严、责任、忠诚、彼此的牵挂,等等。”小说以父母亲的朴实爱情为例,引出了具有全社会普遍意义的爱情及婚姻问题,“他们没有恶意地互相中伤,不过总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这正道出了我们在日常交际中都会面临的矛盾。

《青春》2018年第5期刊载包玉树的小说《不说再见》。“不说再见”是小说中肝病病人即将出院时病友之间相互道别的话,寄托着病友们相互祝福的美好祈愿。小说设有多个悬念和伏笔,开头出现的关于老者形象的描述照应了后文他与儿子生同样的病自己却不住院;袁仁贵用盐水瓶装满河水照应后文他把省下的药丸留给父亲……父亲对儿子的爱与儿子对父亲的孝让读者为之动容,但是他们互相给予的沉重的爱却成了压垮对方的负担。小说运用色彩的反差对比描写医院的环境以及小河的景致,红色出现的次数最多,“猩红色”、“红红的蜘蛛痣”、“粉红色塑料盆”、“鲜红的液体”,色彩醒目鲜明,带有劳动人民的血腥味。作者运用神态描写、动作描写、肖像描写、细节描写等艺术手法把猿人塑造成朴实、憨厚、善良、孝顺、有爱心和奉献精神的青年,在他的性格中也有些矛盾的地方:思想有些封建迷信却愿意捐献身体器官供医学研究。同时,小说也对如今现实社会进行了讽刺:“当官的说,宁愿毒死,也不能穷死……”单纯强调GDP的发展不是真正的发展,水污染对劳动者身心造成的巨大伤害值得我们深思,小说以塑造的猿人形象的“至善”讽刺了只要经济不要生态甚至劳动者性命的做法,更响应了习近平总书记“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的号召。

《海燕》2018年第5期刊载方再红《弥留》。有夫妻关系的男人女人在小说中没有一句对话,只是用两人的心理活动架构起来的剧情。小说没有尖锐的矛盾冲突,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却给人一种浓烈的情感冲击。故事以男人死前几小时为开端,从男人在病榻上所处的弥留状态以及回忆的往事入手,將人物角色之间的情感纠葛摆在读者面前,很简单的故事却透露出生活中很普遍存在的事实,夫妻之间为什么频频出现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情况?人为什么直到面临死亡才开始深思反省?小说多处使用细节描写和侧面描写,成功塑造了迷途知返的丈夫形象和不计前嫌的妻子形象,用脉脉温情打动读者。结尾妻子的回答是小说的点睛之笔,用一句“我也有过外遇”让带着对妻子深切悔意而久久不能咽气的丈夫“安心”地离开,让读者在结尾处把对女人的可怜同情升华成了对“人性至善”的敬意。这一看似反转的结尾,在使读者陷入受到心灵冲击的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咽气的丈夫是否能够真正领会到妻子的良苦用心,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

本栏责任编辑:王方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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