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拳传承中的身份认同建构研究
2018-11-26赵景磊郭玉成
赵景磊,郭玉成
(上海体育学院 武术学院,上海200438)
身份认同是明确“我是谁”“我们是谁”的问题,不能简单地等同于“认可”或“赞同”,表现在个体对于集体的依存,以及对于集体中文化形态、道德规范、制度、惯例、观念等的肯定或遵循。从社会学角度看,所有的身份认同从无到有都是一个建构的过程,身份认同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不断地变化的,而且身份认同的变化具有短期波动和长期稳定两种特点[1]。这是探究身份认同建构问题应首先需要明确的问题,所以本研究将具有普适性和稳定性特点的身份认同看作是建构而成的身份认同。
传统武术是武术传承的重要数据库,武术拳种的组织形式具有明显的群体组织特征,其身份认同的建构对传承特点和方式有重要影响。梅花拳是中国古老的武术拳种,传承至今经久不衰,且具有较强的凝聚力,并具有独特的自主管理与运作机制[2],这也体现了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特点具有独特性。当前对于传统武术传承的研究存在过于强调发展之“路径”而少谈传承之“机理”的问题。本研究对个体从获得梅花拳弟子身份到成为一个具有共性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特征是如何建构的这一主旨问题进行探究,目的在于剖析传统武术传承机制、探究武术文化传承规律,为促进传统武术的当代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以及民间武术组织的管理和保护提供借鉴。
1 研究设计与方法说明
1.1 研究设计
本研究采用多点调研。首先于2017年2月份河北省平乡县后马庄村梅花拳祭祖活动期间,在河北邢台地区(平乡县、广宗县、威县)进行了为期6天的调研考察,并于2017年8月先后前往河北省(平乡县)、山东省(菏泽地区)、河南省(内黄县和清丰县)进行了为期20天的调研考察,其中对于第一次的调研考察地点平乡县进行了重复调研。调研主要内容是访谈,并进行收集史料和观察。
1.2 研究对象
研究主要采取强度抽样的方法,即抽取具有较高信息密度和强度的个案作为样本来研究,并结合分层目的性抽样和滚雪球抽样。在样本选择中首先考虑的是地域因素,梅花拳从历史到当前发展传承具有代表性的地域包括河北邢台、山东菏泽、河南濮阳等地,目前发展也较好,因此本研究在样本选择中,着重三个省份的样本选取,分别是河北邢台6人、山东菏泽4人、河南濮阳5人。此外,梅花拳在其他省市也有较好的传承,尤其是在当代社会,梅花拳已经在海外拥有大量的弟子。在样本选择中还选取了中国台湾地区1人、韩国1人,共计17人,以尽可能使研究样本的选取更具宽泛性。对17位访谈对象按照A~Q进行编号,两次调研考察以半结构式访谈为主,并结合群体访谈和多人访谈,对其中3位访谈对象进行了重复访谈,访谈录音资料整理成文字资料20余万字。
1.3 信度效度
为了尽可能保证本研究的可信度,保证受访者言论的可信度和观点的客观性,首先在整理录音资料时对于听不清或者难懂的方言等,注重与受访者沟通,得到受访者确认,以确保整理文字资料和受访者访谈内容相符;其次对于访谈对象讲述内容的真实性进行确认,在访谈中注重对同一问题的多人互证,辅以文献资料和历史资料佐证;再次,在资料收集中注重对访谈对象的跟踪调查,注重参与式观察的运用,田野日记也是重要文字资料。为尽可能避免效度对研究的影响,主要从以下方面来完善:第一,在访谈之前先深入了解访谈对象所处的区域特点,了解访谈对象的性格特征、工作阅历、思维模式等;第二,在访谈中尽可能做到以中立者、观察者的姿态,根据受访者所提到的关键点多次进行提问,以了解问题细节,避免出现遗漏。
2 结果与分析
2.1 过程性建构:严格准入与学习交流
身份认同的过程性建构主要是个体对于自我身份以及群体身份的认同由无到有、由浅及深建构的过程。梅花拳身份认同的过程性建构具体表现在严格的准入制度和成员的学习、交流与互动之中。
2.1.1 严格准入是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建构的起点
身份可以作为主体的自我,也同时可以作为身份认同建构的起点和目标[3]。成为梅花拳弟子,这是个体获得梅花拳弟子身份的过程,也是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由无到有的重要基点,而成为正式的梅花拳弟子的重要标志则是拜师递贴。梅花拳具有严格的入门程序,从引入门开始接触梅花拳到正式拜师递贴,有较长时间的考察期,“我们这边引入门后还要考察几年,这时候考察合格了,才会让你正式拜师引你入门,让你成为正式的梅花拳弟子”。梅花拳弟子正式入门也要有严格的考察要求,“梅花拳择徒很严的,人品不行就不教。入门要考验你的人品、你的性格、你的悟性、你的资质、你的基础。”在访谈中,虽然也有少数受访谈者提出了在当今习武人群普遍减少的大环境下,梅花拳在入门弟子考察和程序上相比以前出现了考察时间减短、入门程序简化的现象,但受访者还都认为会坚持严格要求以及长时间考察的传统,这也使梅花拳弟子的身份认同建构具有较高的起点。
2.1.2 模仿学习是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自我提高的过程
身份认同之所以具有稳定性,很重要的因素是因为个体的积极努力以保持自身对于集体所属角色的委身[1]。身份认同的建构首先是自我对于自己的认识和承认,梅花拳弟子的身份认同在从无到有的建构过程中集体成员的主动学习是身份认同建构过程中的重要方式。“为了宣传梅花拳,让更多的人认识梅花拳,2012年我去参加国家级的一个活动,我家里一年产的小麦我一个麦粒都没有入囤,全部卖了用于这次活动的路费、住宿费等。第二年去北京我是借钱出去的,我之所以这么坚持一个重要原因我父亲作为梅花拳弟子做到了,我应该向我父亲学习。”对于家境贫困的受访者J来说,他对于作为梅花拳弟子的认同感以及对于作为一个梅花拳弟子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是从其他梅花拳弟子(他的父亲)那里学来的。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的建构过程也是梅花拳弟子模仿和学习的过程。
2.1.3 沟通互动是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集体强化的过程
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的建构过程,需要集体中的个体建立认同的意识,并在与他者的交流与互动中强化。从人类学的角度可以把梅花拳的习武群体看作一个大的文化圈,因为不同地域、师承、社会关系会形成不同的、交织的文化圈。在同一文化圈中某个体的文化身份会因为其他个体的存在而更有存在感。文化圈具有层次性和差异性,在同一文化圈中边缘地带和中间地带以及进入其他文化圈中会有差异和比较。对于梅花拳这个大的文化圈来说,群体之间的沟通与互动是增强集体认同的重要方式。梅花拳是一个注重集体交流的组织群体,各地方的组织活动时间不一。平乡县后马庄祭祖时间是农历正月十六,海内外前去祭祖的人数达数万人之多。在河南濮阳对J的访谈中他也说到:“我们这边主要是在春节正月初八的时候聚在一起练一练、交流一下,还有就是每年农历三月三和九月九,在老拳堂、新拳堂和碑林那一块儿都有活动。”
除了参加组织活动,沟通与互动还包括梅花拳弟子之间自发的交流。在对韩国籍梅花拳弟子Q的访谈中,Q提到在韩国开有两家拳馆教梅花拳,发展较好,“我每年至少来中国交流一次,到各地拜访梅花拳弟子,在参加活动中跟梅花拳弟子交流会增进感情,也会学到很多东西,各地的梅花拳弟子对待我也都很热情,照顾的很好。”梅花拳传艺之初,是邹宏义及其弟子在河南、河北、山东等地传播[4],在各地留下的技艺不同,这也是梅花拳弟子沟通互动的动力。梅花拳弟子D认为“传艺各地不同是老祖师爷用心良苦,目的在于让梅花拳弟子相互学习、相互交流、相互走动,也更能显示天下梅花是一家的这种亲近。”梅花拳的“亮拳”活动也是门内弟子交流互动的方式[5],不同区域、不同师承的弟子通过上台展示演练各自技法,促进技法的相互学习,也增进了门内弟子的沟通和互动,并在这个过程中强化身份认同。
2.2 规范性建构:制度规范、惯例制约与思想浸染
从建构主义的观点来看,身份认同的建构是通过教化机制和惩罚机制共同建构的,因为个人和群体的身份认同在一定程度上是强加的、分裂的、流动的、残缺的、碎片化的、开放的[6]。梅花拳习武群体中,个体要遵循符合自己梅花拳弟子身份的行为规则和方式。这些行为准则和方式不仅有明文的制度规范和惯例制约,而且受自身浓厚的文化底蕴的思想浸染和影响。
2.2.1 制度规范:门规戒律的“明文规训”
身份认同的形成之所以能得到认可,是因为在一定的规范下完成,身份认同规范在形式上可以体现为长期形成的规则、要求、标准以及一定的价值评价体系[7]。梅花拳作为具有统一规范的习武群体,对于门内弟子有着明文的行为规范与条例约束,包括《入门十二条规矩》《报五恩词》《习文规矩》《十大门规》《五要六戒》等。“梅花拳门里门规戒律目的就是告诫梅花拳弟子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以此来约束梅花拳弟子的行为。”梅花拳弟子在正式拜师入门时,也会明确应遵守的门规戒律。这些规范用于约束门内弟子行为。《报五恩词》主要包括报答“天、地、君、亲、师”的恩,目的在于希望门内弟子之间达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尊老爱幼、和睦相邻、和谐相处[8]。梅花拳第四代传人邹文聚留下的《梅花拳拳训》明确提到:“祖师用意周传,千思万虑,为人立心正直,行事端方,不奸不矫,不嫉不妒,遵守法界,尊大爱小和睦乡邻,内而防身,外而护众。”由此可见梅花拳对于梅花拳弟子的行为规范与身份认同方式有明文限定,若有违反门规有明确的惩罚措施“重打四十棍逐出,永不许师长教传”。
2.2.2 惯例制约:约定俗成的“历史传统”
在一些组织中,约定俗成的惯例往往被作为事实上的规则[9]。梅花拳中明文规定的门规戒律是入门弟子要学习和遵守的,但梅花拳作为一个在广泛的乡村民间中传承的拳种,除了文本类的规范,口传身教以及在长时间的传承中形成的惯例也是梅花拳身份认同建构的重要方式。这类惯例也是结合社会道德规范长时间熏陶而成,主要以言传身教沿承,一般被称作梅花拳的“老规矩”[10]。在对F的访谈中就提到“凡是跟我学拳的人,我都要教他们这几句话:“孝敬父母,感恩师父。团结兄弟,和睦相处。壮我中华,发展文武…”这些惯例中包含了“传道授业解惑”“乐善好施做功德”等身份认同品德行为、社会责任方面的要求。在对A、F、G、J访谈中,提到的梅花拳弟子传授技艺不允许收取费用等,也是受梅花拳身份认同的惯例制约。
梅花拳文场领导武场也是惯例规范使然。梅花拳有明显的“文场”和“武场”之分,这是梅花拳区别于其他拳种一个重要特征,有“文场烧香与人治病,武场练武强壮身体”[11]的说法。梅花拳的文场由来已久,主要包括敬祖师、研究拳理,讲究文场领导武场,也是对于弟子行为约束和身份认同规范的一种方式。“文场主要会以梅花拳的戒律要求和礼仪教育弟子不要为非作歹、危害社会,要走正道、发挥正能量。”惯例制约是重要的身份认同制约方式,但区别在于没有门规戒律要求那么严格。梅花拳弟子分文场和武场,既可以单练也可以合练。部分区域可能只有文场或只有武场,这时“文场领导武场”惯例制约就不明显了。
2.2.3 思想浸染:潜移默化的“文化底蕴”
文化底蕴所形成的文化记忆,一方面通过代代相传集体知识来确证文化的延续性,再就是通过创造一个共享的过去,使共同拥有集体身份的成员通过时间和空间的结合都获得一种整体意识和历史意识[3]。梅花拳在长期的发展中形成了浓厚的文化底蕴,在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建构中起到了潜移默化的“思想浸染”作用。
2.2.3.1 集体的知识规范身份认同 身份认同的建构是离不开文化的。标准是被共有理解所建构,而且共有理解是根据文化环境来变化的[12]。梅花拳从产生到传承受到了中国传统文化包括儒、释、道等文化较为明显的影响,这些集体知识有的是通过一系列的流传文献来传播,以相关研究在冀南地区调研时发现的梅花拳流传文卷为例,主要有4类:宝卷(《皇极宝卷》《根源经》《习武序》等)、卜书(《香理》《炉底》等)、门规(《报五恩词》《习文规矩》等)、拳谱(梅花拳谱等)[10]。再就是通过口传心授、代代相传的经验和先人总结。
梅花拳的文化底蕴对于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和行为表现的影响,在其拳理体系、武德观念以及人文情怀中都有所体现。梅花拳被称为“父子拳”,按照伦理辈分排列弟子的谱系其实就是儒家思想的一种体现。很多梅花拳弟子尤其在教育资源缺乏的年代不了解儒释道的思想,但其精神内涵却很多都是从梅花拳中习得[13]。敬拜祖师是传统农耕社会比较普遍的文化现象,一方面体现了传统道德的价值要求,另一方面也用于维系文化发展的模式,凝聚文化发展的力量。“梅花拳门内人都敬天、地、君、亲、师,梅花拳弟子必须要爱家爱国,国都没有了,家肯定也就没有了。”在文化底蕴的浸染下,梅花拳总体是一种“内圣外王”的价值诉求,即通过习武和修行达到自我道德完善,再通过自身的努力来影响社会、造福社会。
2.2.3.2 共同的历史规范身份认同 梅花拳门内弟子普遍具有“天下梅花是一家”的身份认同理念,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梅花拳弟子都信奉相同的祖辈,认同共同的历史。作为梅花拳重要传承资料,《梅花拳根源经》对梅花拳主要传人具有明确记载,而且与相关研究对各地梅花拳拳谱、传承人年谱等整理中发现的从第一代到第八代的主要传人姓名基本一致[14]。在调研中确实发现虽然河南濮阳部分地区称第三代传人为“邹志刚”,这和平乡县后马庄村所祭拜的“邹宏义”有所不同,但其子邹文聚是同一人,而且认为“邹志刚”的墓地在河北平乡县后马庄村,由此判断两地所说第三代传人是同一人,只是在历史传承中出现了名字的偏差。即便如此,在访谈中发现也都认同“都是梅花拳的爷们儿”“天下梅花是一家”的说法。正是由于对相同祖辈和共同历史的信奉,使梅花拳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共同的思想观念以及一系列的制度模式。
共同的历史对于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潜移默化的规范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共同的历史成为梅花拳弟子共同的模仿学习对象,在敬仰祖先、效仿先辈中潜移默化形成共同身份认同方式和行为模式。在梅花拳形成与发展过程中,相同的祖辈和他们所经历的故事,如见义勇为、精忠报国、高尚品德等,都成为勉励和鞭策新的梅花拳成员的巨大动力。在对D的访谈中发现D放弃家中更为优厚的工作,前往梅花拳祭祖圣地教拳,坚持数年,工资还不如在家里多,问及原因时回答道:“我门祖师抛家舍业自徐州一路北上传道,他这种精神是我们要学习的,现在这边需要教练,我也应该学习祖师为梅花拳传道的奉献精神。”第二,共同的历史也成为了梅花拳弟子宣传“我们”时共同的名片。1982年河北省武协主席南仆受中国武协委托,在挖掘整理梅花拳工作中,用三年多时间走访河北、山东、河南等地。当地老拳师们说“我们玩的都是邹家拳,老家在河北平乡”,也正是基于这些描述,于1986年找到邹宏义等人位于平乡县后马庄村的墓地[8]。梅花拳历史上出现过很多著名拳师,包括明末清初为造福百姓而北上传拳的邹宏义、撰写《习武序》的武探花杨炳、义和团运动的领袖人物赵三多等,在调研中发现这些都被看作是梅花拳弟子共同的历史。这些共同历史中的优秀人物行为方式也成为潜移默化浸染梅花拳弟子的身份认同和行为方式。
2.3 关系性建构:自我与他者
身份认同建构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建构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身份认同的研究是伴随着对“自我”的研究而深化的[3],这也就涉及到了自我和他者之间“同一性”和“主体性”关系的辨证研究。梅花拳弟子身份认同的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性建构,主要体现在伦理关系、认同关系和师徒传承关系方面。
2.3.1 严谨有序的集体伦理关系建构
身份可以分为先赋和后致两种[15],在梅花拳的身份认同中辈分则更多地被看作是后致身份。在传统武术集体师徒传承中,沿承的是一种“模拟血缘关系”[16]的方式。我国武术拳种普遍存在以论“字”排辈的方式来延续师承,以确立正宗,并拉近远距离传承群体之间的关系。在梅花拳的传承中,严格按照“百字辈”排序论大小。对于梅花拳严谨有序的集体伦理关系,本研究在各地的调研中深有体会。在提到辈分的问题时,各地的访谈对象都会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按照梅花拳“百字辈”排序,说明自己是哪一辈传人,严格的辈分对应的伦理关系是长幼有序。“梅花拳辈分比较严格,即使比自己小的如果辈分大也要该喊师叔喊师叔,该喊师爷喊师爷,不能乱了规矩。”梅花拳伦理关系模仿血缘关系不只是在称谓上的模仿,在实际的传承中也是有所体现的,师父收徒弟不可以跟徒弟要钱,并且徒弟可以免费吃住在师父家,是因为师徒在这种“模拟父子”的中国伦理关系中,没有父亲教儿子学拳儿子还要给父亲学费的先例。
梅花拳中的伦理关系和其社会关系不会出现冲突。“梅花拳辈分不会乱,关系不会乱,有亲论亲,有故论故,没亲没故的再严格按照梅花拳的辈分相论。”由此可见,梅花拳在处理“真血缘关系”和“模拟血缘关系”的伦理关系时是以“真血缘关系”为先。梅花拳被称为“父子拳”并不是父传子、子传孙,而是说的一种传承关系,有“师徒可以称父子,父子不能成师徒”一说。对于同为梅花拳弟子的父子,梅花拳也有独特的伦理要求。“一家人学梅花拳,儿子只可以拜跟自己父亲同辈或低辈分的拳师为师,但儿子在梅花拳中的辈分并不是必须比父亲低一辈儿,最多可以降三辈。”梅花拳严谨有序的伦理关系,使得梅花拳弟子可以清晰地处理门内自我与他者的关系。
2.3.2 门内皆亲的集体认同关系建构
梅花拳崇尚“天下梅花是一家”[17]的身份认同理念,即凡是梅花拳的弟子都相互认同,并且相互亲近。“天下梅花”一是指师承,即不论是否是一个师父所教;二是指区域,不论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梅花拳弟子;三是指熟识程度,即不论是否相识;四是指所练架势,即不分大小架,梅花拳有大架和小架之分,是梅花拳的一种分支方式,小架是梅花拳第八代传人张从富在原有功法的基础上融合自己的思想改进而来。“梅拳五势在全国各地习练中有差别,有大架和小架之分,但都是一家的。”现在学大架和小架要看自己所拜的师父,但都是梅拳五势,大家也都是认可的。
“天下梅花是一家”的认同理念意在强调梅花拳门内皆亲的关系认同方式。“梅花拳自己的爷们儿到哪里都会得到照顾和尊重,管吃管住,走的时候还会给你盘缠,这就体现了跟一家人似的。”这种门内皆亲的集体认同关系建构,在梅花拳的《五要》中有门内弟子“要兄友弟恭,谦虚忍让”,但并没有在梅花拳的门规条款中找到“天下梅花是一家”的说法。在访谈中发现各地区受访者对“天下梅花是一家”的认同理念是知道和遵循的,在对B的访谈中他谈到:“以前老师给说的是走到哪吃到哪,有什么难事都会有人给帮忙,到哪里都要分清辈分。”强调了师父的传教,由此可见,梅花拳门内皆亲的理念更多的应该是传承中形成的共识性理念。
2.3.3 灵活适当的师徒传承关系建构
师徒传承关系是传统武术中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关系,关系到门内弟子和师父之外其他成员的关系。这里讲的师徒传承关系,不完全等同于传统中严格而森严的师徒传承,更强调的是一种技法传承的关系。在传统武术传承中,技法传承是身份认同最显性的标志。梅花拳存在比较灵活的师徒传承方式,有“三师调教”[10]的说法,即引师、送师和本命师(也有人称作恩师)。梅花拳传承中类似于一般师徒传承中的师父是有的,就是本命师,而且每个弟子只有一个本命师,本命师和弟子之间的关系是最重要的。“本命师是自己入门后拜的师父,本命师一生中只有一个,一个梅花拳弟子至少有三个师父,有很多梅花拳弟子还有授业师、传法师这五个师父都有的。”
梅花拳师徒传承关系的建构具有灵活和适当的特点,具体表现为两点:一个是能者为师,二是可以和除本命师之外的其他师父学习。首先,所谓的能者为师讲的是梅花拳里面的“珍珠倒卷帘”,意思是徒孙可把师爷传,也可以说是徒弟可把师父传,即梅花拳门内师徒传承制并不是森严的徒弟一切为师父是命的方式。其次,梅花拳弟子可以向本命师之外的师父学习,“我们村这边有很多规矩能体现我们梅花拳门的团结,就是师父不教自己徒弟,教大场的弟子一起练习。练大场大家都去,只要是人才大家都会教。不管你是谁的徒弟。”梅花拳弟子可以灵活选择想学的技法和想学的师父,也体现了梅花拳弟子技法不藏私的特点。
3 结束语
传统武术的发展应有别于西方体育的特色,即要走“文化回归”之路[18]。本研究从过程性建构、规范性建构和关系性建构3个层面剖析梅花拳习练群体身份认同的建构方式与组织形式特征。梅花拳作为我国优秀的武术拳种,在传承的过程中形成了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特征的组织形式,既具有其他传统武术组织形式的共性特征,也具有其特殊性。从梅花拳身份认同的建构特点来看,如果只是简单地将西方竞技体育组织形式套用到我国武术组织传承中是行不通的,而且梅花拳的传承具有自身优势。应进一步深入研究梅花拳的组织形式、身份认同特点,研究和建构具有自身特色的中国武术组织传播与传承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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