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泽之坡,有蒲与荷
2018-11-24邹凤岭
邹凤岭
阳光和煦,山水清明,我走在故乡的路上。“彼泽之坡,有蒲与荷”,清清水岸,蒲草与绿荷交相辉映。
在水乡,河沟溪流纵横,那是蒲草生长的好地方。蒲草,又叫水烛,因其穗状花絮呈蜡烛状而得名。蒲草为多年生落叶、宿根性挺水型单子叶植物,茎极不明显,走茎发达,叶青绿,直立,株高可达一米以上。父亲的蒲池,淤泥丰厚,土壤肥沃,很适宜蒲草生长。
春天里,父亲进入蒲池,采出蒲茎和蒲芽。母亲用这白的茎、嫩的芽,做出了蒲菜,味道清爽与甜美。离开家乡后的我,总忘不了母亲煮的蒲茎香茶,清雅里见纯朴。
有一次,村子里举办盛大的蒲艺竞赛会,人们用蒲草编织花团与锦簇。比一比,赛一赛,就在那扎花蒲艺里,满是美美的祝福。清晨,盛装的人们来到村头的打谷场上,夫妻搭檔,老少上阵,编织蒲草花艺品。我与小伙伴手中拿着蒲草比作剑,挥舞奔跑捉迷藏。不知不觉中,打谷场上摆放出一个个用蒲草扎成的大花神。
“残霞忽变色,游雁有馀声。”秋风起,雁声鸣,蒲草的绿叶渐渐地变黄。秋风中,晃动的红烛花絮映碧池。收割完蒲草,进入蒲编篷帆忙碌的日子。父亲编篷时,以蒲草为纬,草绳为经,编织出那木制大风车上的篷帆。多年的生活积累,父亲练就了一手好蒲艺。农闲时,父亲用蒲草编织出家用生活品。父亲编制的蒲扇,有搧风、遮阳、挡雨、垫座等用途。我更喜欢父亲用蒲草编制出的圆形、方形、桃型等不同形状、大小不一的工艺扇。加之母亲在父亲编制的扇柄上,配上用多种色彩线结成的扇坠,更增添了蒲扇的美感。
编织蒲草的活计,好多时候是父亲在黑夜里的风车旁进行的。夏日的夜晚,父亲卷起蒲席,提着锤打好的蒲草,叫上我,来到远离村子的河堤上,看管那整夜转动提水的风车。漆黑的夜,我躺在松软的蒲席上,看着那深邃蔚蓝的星空。父亲一边编织蒲艺品,一边讲那蒲草的物语。青青的蒲,烛状花絮,叶葱郁,形如剑,威武是它的花语;蒲草的根茎与花粉,可食又可入药,食之者心感激,热情是它的花语;蒲草总是很沉默,从来不说一句话,而它蕴藏巨大的能量,奉献是它的花语。
袅袅婷婷,青蒲立水边。问,是谁贴在水面行走,风中笑语欢歌?是谁在黄昏的水边,在汲水的女子间伫立,如水声,如倒影,似烟霞?真的是爱上了蒲草,跨越千年,依旧茂盛青翠。多少次,我驻足蒲池岸,静遐思。
蒲草叶面光滑,质轻柔韧,品质坚毅。古人的蒲艺里,让蒲草承载竹简时代向纸质时代的替代物。早在纸张印刷术发明之前,在胛骨、竹简上载文字,也在蒲草上刻字,蒲草承载了文字传递的功能。西汉贫苦人家出身的法学家路温舒,把借来的书抄写在蒲草上,放牛读着自己的“蒲草书”,轶事传古今。传诵千古的诗篇,蒲草已转化为人的情感承载物,挚爱与悲情的象征。“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诗经》里一曲古老长诗,叙说刘兰芝对夫君焦仲卿的似水柔情,文化传承在蒲草载物里。
现如今,家乡的蒲艺已失传。可那青蒲与绿荷还在,景色胜当年。人与自然共生,蒲草与荷花共美,传递着乡村古老而年轻的生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