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 点
2018-11-21韩嘉川
韩嘉川
那不是绿色的站牌。覆了雪。
唯有街头凄惨的笑,凝滞在电线杆上。窗玻璃上的层层冰花,是风雪描摹的一户户人家的心状吗?
冬夜,站牌不再是绿色的了。覆了雪。
而你却依然在等。
都变老了。是骤然苍老的。
(那些呼唤飓风的歌手呢?那些被迪斯科舞动的躯体呢?哦,呼哨。哦,套鼓。)
阴影蹲伏在墙角,向谁乞讨?
你依然在等。
唯有双唇是红色的,睫毛与发梢都成了冰树的枝条,僵在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里。
教堂的十字架默默注视着夜空,钟的绳索系在石柱那各种形状的纹理上,系着遥远的山野。
(群马奔腾的蹄声呢?彻夜不眠的串串车灯呢?哦,大草原,垦荒者的梦呓。)
各种杂物拥塞的巷子里,一个婴儿的啼声被挤了出来,瞬间凝结在光滑的路面上。
无声的冬夜,站牌覆了雪。
你在等,用你滚烫的双唇。
(选自作者散文诗集《海角,亮起了渔灯》)
[陈志泽 赏析]
韩嘉川先生的《熔点》是他大量的散文诗作品的代表作之一。
作品一开头就创造了这样的场景——
公交车站有人在等待着他等待的人,“站牌”已“覆了雪”,“唯有街头凄惨的笑,凝滞在电线杆上”,连街头行人的笑都是“凄惨”的,只能“凝滞”在空荡荡的电线杆上,但这人没有撤离。“窗玻璃上”挂着“层层冰花”,恰似“一户户人家的心状”。这还不够,作者又强调了一次“冬夜,站牌不再是绿色的了。覆了雪”,又给这人加重了等待的艰难。加重了等待者所处的公交车站的一派寒冷凄凉,等待者不肯撤离就更显得坚忍不拔、不可动摇。
“都变老了。是骤然苍老的”,“骤然苍老”了,等待的人和站牌,因为长久的、无果的等待而都骤然苍老,极度地渲染了等待造成的后果,作者的跳跃真是大胆和奇妙。
等待的艰难还在层层加码——
“那些呼唤飓风的歌手呢?那些被迪斯科舞动的躯体呢?哦,呼哨。哦,套鼓”,作品采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法,突然出现这样与前文似乎不太连接的描写,表明极其喧闹与动态,带有欢乐色彩的声响和画面的消失,反衬前面创造的寒冷、寂静和长时间等待的凄惨,还有“阴影蹲伏在墙角,向谁乞讨” (凄惨之至)的异曲同工的叠加效果就更为凸显了。但“你”是谁呢?你坚韧等待的是谁呢?至此作品仍不道明,更不道明人物关系。模糊法让作品更具想象空间,更具涵盖量。
下半部,作品有意转换了温暖的色调。“唯有双唇是红色的” “ 教堂的十字架默默注视着夜空,钟的绳索系在石柱那各种形状的纹理上,系着遥远的山野”流露的是坚信与期待。“群马奔腾的蹄声呢?彻夜不眠的串串车灯呢?哦,大草原,垦荒者的梦呓”,仍是蒙太奇手法的运用, 抒写的是:大草原的生气勃勃的画面不见了,只有“垦荒者的梦呓”。仍然是失落,是对于渺茫等待的渲染,作品创造了跌宕起伏的效果,赞美了一种在失落与渺茫中等待的可贵与崇高。紧接着作品宣示了坚信与期待的希望:“一个婴儿的啼声被挤了出来”,作品的结尾宣示的热度更高:“你在等,用你滚烫的双唇”。
值得注意的是,让读者深受感染的是作者非凡的艺术想象力。
“阴影蹲伏在墙角”,凄惨中仍具有化虚为实的意蕴与诗美。“钟的绳索系在石柱那各种形状的纹理上,系着遥远的山野”,诗意中透出旷远、力度和坚定。“你在等,用你滚烫的双唇”,不但呼应了前文的“双唇是红色的”,还象征一种渴盼与一定能实现的坚信,似乎还暗示一种热烈的恋情。作品的题目“熔点”大约就是暗示一种恋情的浓烈和期盼的火热吧。
“而你却依然在等”“你依然在等”“你在等,用你滚烫的双唇” 作品三次点明与渲染等待的心情,表达深情,造成富有艺术感染力的抒情效果。
读韩嘉川先生这一篇《熔点》让我想起美国当代诗人伯恩斯坦所说的“诗歌是阐释也是错觉,是现实也是幻觉”。 《熔点》表达的不正是现实与幻觉的融合吗,由此产生的朦胧(或曰模糊)让作品不但富有韵味,且内涵更为丰富和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