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稿拾零 1807

精准新时代 精准有个前提，就是大数据。“精准扶贫”的国策得以实施，就离不开它。得数据者得天下。商户有了海量数据，把服务对象“精准”到了人头；利用基因大数据实现精准治疗的案例也有了好几年。2013年，美国女星安吉丽娜·朱莉接受了双侧乳腺切除手术。通过基因检测，朱莉携带了一个“乳腺癌易感基因”，手术后她患乳腺癌的几率已从87%降到了5%。今后，越来越多的人将可以通过检测了解自己患老年痴呆症等个体遗传病的风险。我国已建立了“国家人口与健康科学数据共享服务平台”，精准医学将大放异彩。在日益精准的世界里做一个精准的人——你准备好了么？

精准不了 “精准”虽崛起于信息革命，却仍借力大工业革命的成果；对于人类绵延了几千年的原始智慧，有时也无可奈何。手工艺的例证莫过于斯氏琴。斯特拉迪瓦里制作小提琴，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迄今无法仿制。独特的油基涂料配方？不对。研究人员利用化学分析调出的配方，99.99%与他当年的配方一致。挑选与保存木料有他的秘招？也排除了。还有说因为琴背的弧度，刨制木料时优雅精巧的厚薄过渡，f孔的雕刻，共鸣箱内低音梁和音柱的摆放位置……所有这一切，在现代测量学和声学分析的背景下，都被极为“精准”复制出来。然而，专业的小提琴家只要听上两秒种，就知道哪一把才是真正的斯特拉迪瓦里。有论者说的对，隐性知识是无法言传的。我们必须回到300年前，回到那低矮又有些杂乱的作坊里，跟着那姓斯的漫不经心地在里面踱步……（没准他一咳嗽一跺脚，引发工匠手一哆嗦，一个特殊印记就产生了呢。）纯个体的创作，是无法精准复制的，你无法判断他何时匪夷所思、何时神经大条。写作也是。作家阿城说：“好文章不必好句子连着好句子一路下去，要有傻句子、似乎不通的句子，之后而来的好句子才似乎不费力气，好得不得了。”这种“弯弯绕”，每人都有不同的秘诀，别人谁都“精准”不了。好好欣赏就是了。

家训 1950年，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先驱报》做专栏记者。有天母亲去看他，他蓬头垢面，衣着邋遢，脚上是一双破凉鞋。母亲问：“怎么连袜子都不穿？” 马尔克斯道：“不穿更舒服。两件衬衫两条短裤，一洗一换，还要什么？”母亲答：“一点点体面。”这话马尔克斯记了一辈子。身边人的话往往出箴言。倪萍出了本书叫《姥姥语录》，朴实又在理，句句都是营养。我不由也想梳理父亲几十年对我的训导。我上小学时跟人说话是“两面人”，在外边说普通话，回到家说山东话。有天父亲郑重其事地把我叫到跟前：往后回到家，也说学校里的话吧——大了总要在外边做事、过日子。此后几十年，我凭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跟天南海北的人打交道，还朗诵，还演讲……当年在酒泉陪原住民女孩看《摘苹果的时候》，她也说爱听我说话。许多年后有人归纳说：收起方言，才能更快地拿到天下的绿卡。可惜父亲的话缺少哲理，而且做的多说的少，想弄本书还没凑够一页。

侃侃 创业明星茅侃侃抑郁自杀的新闻，渐归于沉寂。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一天天活，继续创业。但我觉得侃侃没有走远，他最后那条朋友圈还挂在那儿：“嗯，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的结尾。”他爱这个世界，但又摆脱不了绝望的影子。在我们与他之间，横桓着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其实在我眼里，侃侃不是什么明星，只是个过早夭折的孩子。他比我的两个孩子都要小许多。他纹身，他文艺，他冲动，他仗义；他天分太高，沿着生活轨道戴上了创业的光环，却深陷泥淖拔不出身。是非曲直自有评说，我只是对一个孩子的离去感到巨大的悲伤。我甚至想自私而不合时宜地对侃侃们说：咱不再折腾，按自己的天性过生活行不？——命都没了，你还知道“创业”两个字怎么拼、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