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浩荡如水
2018-11-20陈瑶瑶
陈瑶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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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段时间,无意中看见一条新闻,报道了我国留守儿童的人数。我并没有像弟弟一样和站在一旁的爸妈说些什么,只是淡然地看着电视上那些面孔。当主持人用带有磁性的声音感慨留守儿童与城市儿童的童年天差地别时,我并没有为他们远离父母而感到难过。因为我一直坚信,这样的孩子长大后会更坚强。
曾经,我也是中国偏远乡镇里的一名留守儿童。在我10岁时,父母把我接到了他们工作的城市。于是,我从留守儿童变成城市儿童。10岁之前的留守生活,常常让我幻想,如果能和父母一起生活该多美好,后来我实现了愿望,但愿望的实现并没有让我幸福多久,反而陷入无尽的恐惧。
在父母面前,我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孩子。时隔多年,关于我不爱和父母说话的原因我都不记得了。也许是因为童年未曾喊过的爸妈今后要在每天的生活里不断出现了;也许是因为他们从未参与我的童年,却要摆布我的青春;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共同的话题。直到现在,我都不是父亲的小棉袄,也不是母亲的贴心孩子。
那时,为了让我不再做一名留守儿童,全家上下都在为我到处奔波。当时要从一座城市转到另一座城市读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那年夏天天气很炎热,姑父为了给我办理各种各样的证件,跑遍了整个城区,他的汗水总会湿透白衬衫。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双手捧着我的脸蛋,微笑着告诉我:“你可以真正留在这里了。”我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很感激。当十几本证件办下来的那个晚上,爸爸告诉我,我必须参加升学考试,如果成绩不达标,可能还是要回去,也可能会留级。所有参与我童年的人都知道,我多希望和父母一起生活。后来,我拼命准备升学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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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底,具体哪一天我也忘了,只记得我的成绩特别糟糕,没有达到标准成绩。在我的记忆中,那天的黄昏时间特别长,回家时还下起了小雨。我不知道回家的路走了多久,坐在车子里,我茫然地看着车窗外的滚滚车流。
我不敢回家,也没脸面对为了我上学付出汗水、不辞辛苦的姑父。我搜索了脑海中所有的词汇,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明我的失利。
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让爸爸对我很失望。对我而言,那恐怕是我少年时代度过的最恐惧也最失落的一个暑假。之后,爸爸也没有说我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特别自卑,我不敢多说话,做什么也都小心翼翼的。
直到开学的前一周,姑父才帮我办好入学手续。前提是必须留级。直到现在,我都不愿去想那年失利的全过程。我那当过兵的姑父,骨子里有着军人不愿委曲求全的性格。他是怎样厚着脸皮去找朋友、托关系;怎样不声不响地往那位答应接受我的老师的抽屉里塞红包……我更无法想象一个当过兵的人,会卑躬屈膝地向老师保证说:“孩子的成绩并不糟糕,只是一次失利,不代表以后的失利,请老师留下她。你们如果不接受她,会让她再次成为留守儿童。”
之后,对于我能留下来,我也没有多大的意外感动了。
然而,新的课本、新的考卷,并不意味着我考试失利的噩梦就此结束。在所有励志故事里,主角都该痛改前非、奋发图强,最后脱胎换骨,但我的故事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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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留下来了,但那次失利,让我在爸爸心中变得很糟糕。我就是小学课本里仲永这类典型的教育失败案例。
我记得有一次考完试,我特别不安,有一半以上的题都不会。试卷发下来的时候,我拿到用红笔打着一个个叉号的卷子。老师失望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我咬着牙撑过了小学,升入中学。在中学,因为考试我崩溃过很多次,三年的时间,我都在绝望中度过。初三的日子,每天都时刻要做好被老师通知家长的准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如果中考失利,将意味着我要步入社会,远离校园。然而,在中考成绩出来后,出乎意料的,我的成绩过线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学校,但总算是有个去处。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沒有太多的喜悦,心情很平静。
那天,我独自坐上了去学校的公交车。我知道,我所害怕的日子,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