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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过去,创造未来—评《第五次开始》

2018-11-20马维

中国经济报告 2018年11期
关键词:古人类凯利人类

□马维

理解过去,创造未来,人类的进化一直是,且应该是,甚至必须是由我们自己创造的

《第五次开始》这本书荣获2018年美国考古研究所霍尔顿图书大奖,其作者罗伯特·凯利是当今国际考古学界的领军人物,曾任美国考古学会会长,美国怀俄明大学人类学系教授,以狩猎-采集者社会为主要研究方向,长期担任世界考古学领域重要刊物《美国古物》的主编。他用半生的研究和思考,透过考察人类全部的过去,认识现在并透视未来。着眼于宏大的历史观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发现一些短期内无法察觉的趋势性变化。“世界尽头,如我所知”。凯利教授认为:世界上唯一不会改变的事情,就是“万物皆变”。在过去的600万年间,人类经历了四个至关重要的临界点,他们分别是:技术、文化、农业和国家,而眼下,我们正经历着激动人心的“第五次开始”。

考古学不仅仅关乎过去,也关乎未来。丘吉尔曾说过“回首愈深邃,前瞻愈智慧”。在这本书中,凯利教授充分发挥了他“讲故事”的能力,力求让“考古学”以一种生动、诙谐的全新面貌展现在读者面前。凯利教授从初现于5500万年前的灵长类动物开始,向我们娓娓讲述人类是如何学会直立行走、如何学会使用和制作工具的。携带工具是古人类直立行走的初衷,而使用工具的古人类在认知上超越了古猿和黑猩猩。当古人类开始掌握了制作棍棒和石器的方法,就开启了全新灵长类的第一个变局:技术。棍棒和石器让古人类更轻松地获取更优质的食物,同时,随着用火的发展,古人类的大脑也在慢慢发生变化。现代人类的大脑是个昂贵的器官,它只占人自身体重的2.5%,消耗的能量却高达30%。越来越发达的大脑使古人类得到了一个良好的循环:使用工具——进化大脑——工具更精益求精——大脑日益精进。技术的发展,使古人类拥有了更多的竞争力,这是人类进化史上的关键所在。

进化当然是有利有弊的。就像直立行走虽然让古人类更方便地携带和使用工具,却同时也意味着女性的产道缩减,增加了难产的可能性,只有早熟的婴儿才能活下来,这也意味着漫长的哺乳期。但幸好人类总是善于解决问题,因为女性哺育婴儿无法觅食,智慧的古人类发明了“婚姻”。有了婚姻,便有了“家庭”观念,随着“家庭”的壮大,必然产生“家族”的概念。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都初始于“婚姻”,有关系的地方就需要“交流”与“沟通”,“交流”与“沟通”终将碰撞发展出“文化”。

人类第二次的变局就是文化的开始。原始人何时有了文化进化成人,具体时间我们无从知晓,但就是在历史上某个不起眼的瞬间,人类发明了符号,开始学会了暗喻和类比,拥有了阐释经历、解读世界的能力。语言是文化的大前提,语言的发展使人类更方便地交流彼此的观点和信仰,只有社群的大多数人确定彼此的观点和信仰时,文化才起效。语言学习是生物性的能力,大脑的进化使语言的诞生成为可能。远在古早的狩猎-采集生活中,群居生活使优秀的猎手学会分享,而相对弱小的人则学会寻求帮助,语言为这些行为提供了便利,并逐渐衍生出了各种符号和道德规范。文化包括所有创造性思维,象征性思维催生了符号的使用,符号的使用创造了艺术,艺术标志了文化的出现。文化的力量根植于我们的大脑,当我们试图用象征性思维来解读这个世界的时候,“宗教”应运而生:祖先是否重要?何为人生目标?犯错者应该受到怎样的处罚?文化是一群人共享的观念和信仰,宗教是人类进化过程中必不可少的文化,无论哪种宗教,都一直在试图运用象征性思维来解读和规范这个世界的运行。

人类的第三次变局是农业的开始。人口规模的快速增长导致了生存空间的竞争加剧,人类不得不在狩猎-采集之外,另行寻求新的食物,开始学着种植植物和驯养动物。起初,野生植物应该是偶然发现的食物,狩猎-采集者在对比和权衡了成本和目标之后,往往倾向于实现最大收益的选择,这就是所谓的“最佳觅食理论”。于是他们选择合适的植物来进行培植,有意识地选择更大的种子促成优质作物的基因进化,比如野麦、玉米和大麦等,通过一代又一代有意识地控制进化,而逐渐转变为高产出、高回报的食物。更新世时期,狩猎-采集群体难以组成超越家庭之上还有官方或者正式层级组织的社区,但是随着农业的发展,人类开始从“居无定所”转变为“定居”社会,并逐渐拥有了“领土”意识。由于食物丰沛,人类子嗣众多,人口增长率开始逐渐上扬,然而环境的承载能力却是有限的,当人口增长超出环境承载的负荷,人类就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的出路,寻求第四次破局。

人类的第四次破局是国家的开始。世界上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罗塞塔石碑是第四次破局开始的标志。最近的5000年以来,发生了远远多于过去600万年的变化,这是城邦、剑与矛、庙宇与宫殿、道路与桥梁、珍宝与金钱的时代——这是国家的时代。国家崛起之后,在世界各地,见证了国家历史兴衰的遗迹比比皆是,有巨石阵、埃及的金字塔、狮身人面像、中国的长城等。农业必须更加高产,国家才能召集大量劳动力兴建各种礼制工程和防御工事。国家出现后,宗教、科学和艺术都突飞猛进,贸易也日趋频密,文字也在国家的推行下发展起来。随着物质文化的不断发展——计数、文字、科学和艺术——“文明”愈发繁荣。进入阶级社会后,显著的社会不公平和有组织的战争这两项要素奠定了早期文明成就的基础。语言、文字、数学、建筑打下了我们今天赖以生存的技术基础,却也催生了战争、屠杀、奴隶、贫穷。我们不禁要问:世界的尽头就这样了吗?

在《第五次开始》中,凯利教授的论调是相当乐观的,他十分笃定人类正在经历且必将迎来全新的第五次开始。通观历史,我们看到人类在不断地发生脱胎换骨般的变化。置身其中的时候,我们很难意识到新的开始。就像远古的人类不会突然对你说“嘿,我们掌握技术了”,新时期的农民也不会突然有一天说“我们现在都是农民了”,但是未来的考古学家可以从遥远的未来向前看,想象着当今我们对于他们来说是“历史”的世界。万年以后的考古学家们,可能在深海海底发现数以万计的沉船,也许还会在月球上发现工作站等全新的物质记录;他们将会发现全新的“全球化”贸易,“中国制造”出现在世界各地;观察人类的染色体,基于地理位置的肤色排序兴许已经瓦解;他们可能还会发现人口激增、全球战争的证据……未来的历史学家,将会从大量的物质遗迹中,抽丝剥茧般寻根朔源,用想象重构出我们当今生活着的这个现实的世界。

计算机科学家艾伦凯曾说过:“预测未来的最佳之道是创造未来”。《第五次开始》的作者凯利也十分认同这句话,他相信全球相互关联和高速信息交换正在创造全新的未来。然而,真正的挑战并非来自于技术,而是我们人类组织自己的新方式。20世纪相互冲突的不同潮流,都指向世界政府的未来:资本主义对廉价劳动力的追求、军备竞赛和人类文化的全球化。过去,释放劳动力的技术进步重置经济带来的阵痛之后,技术进步将开辟全新的就业领域。但是在未来,这个趋势是否会延续下去?军备竞赛也将不复往日那样,战争技术的进步带来了重要的“卢比孔河”问题,战争将不再有效。贸易失衡和政治失稳将导致劳动力从穷国迁移到富国,气候变迁和环境恶化,核威慑和恐怖袭击也将制造出全人类共同的“敌人”,人们必将逐步统一战线,一同为了全人类的福祉而战斗。这就是最理想的情况,世界文化能自发维持和平与繁荣。

然而当今世界,英国公投脱离欧盟,俄罗斯分离主义者伺机分裂乌克兰,“伊斯兰国”希望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建立属于自己的中世纪天堂……自治喧嚣是可以预见的对全球化的反应。我们在启动变革时,往往并不清楚将会有多大收益、又将会付出多大代价。但是一直以来,人类都善于找到解决之道,经过全球性文化广泛而震撼的渗透,这将只是一个阶段性的噪音,正如马丁·路德·金所说:“人类道德轨迹漫长,但终将归于正义。”

第五次开始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全球性巨变。一方面是因为人类已经拥有了改造世界的能力,另一方面是因为人类有着自我教育的历史。变化往往能以始料不及的方式降临。20世纪80年代几乎没有人能预测到柏林墙被推倒或苏联会解体。长远来看,人类历史的线性进化是件显而易见的事。西方有句谚语:现实是“看得长远,必然乐观;目光拉近,不免悲观”。理解过去,创造未来,人类的进化一直是,且应该是,甚至必须是由我们自己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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