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组诗）

婴儿手指

――给媛媛和孩子

一只六岁的稚嫩的大手

一只出生刚十天的婴孩的小手

握着。握着。静止成她目光里的

母性，嘴角的一丝吻痕

这是旧年的礼物

她乐于珍藏、奉献，并享受

用一生的光阴

这，也是我的礼物

新年的礼物。力量如此强大

神秘，如小小的新生的蝌蚪

我的婴儿手指被催开

花葶低垂，骨朵像一串铃铛

唱着歌，跑过来

它，是我未生的女儿

永远在路上的女儿

她一直在我的身体里

为了让我对自己、活着的人

仁慈一点，再仁慈一点

对这个客观、冷酷的世界

主观一点，再投入一点

红爪

你快开花了

我的欢喜，一日深于一日

我的疑惑，也水涨船高

你开花了

依然是一串低垂的橙黄铃铛

就像你的肉身，永远是莲花座

我的疑惑，持有同样的定力

它如此坚硬，锋利

像你叶尖的红刺

它如此持久，长于你的陪伴

我执念于它。像早年纠结于

不忍放手的东西，物质的，精神的

如今，都云烟散去

我执念于它。不是柴米油盐

不是风花雪月，不是朗朗乾坤

我只要执念的纯度、温度

这样，我就能离你近一点儿

再近一点儿

藿香蓟

天游峰陡峭的石阶旁

你的花容，被冰冷的雨水漂洗

有苦命的白，惨淡的紫

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我见

也非如我所想

玉律村通往山坡的砂石路上

孤单的一株，捧着十颗紫色的花粒

那么矮小，不起眼

我知道，真相并非如他们所见

也非如他们所想

世界，是我们自身的投影仪

此刻，红毛草是友谊的道具

荔枝林是欢聚的舞台

他侃侃而谈，指点山下的人间

往昔，一层一层，揭开

亲爱的姐姐，所有的藿香蓟

都是一个个真实的你

善良、美好的你

――让我抓住你的手

露娜莲

捧着你回家

像牵着她暖暖的小手

看着你橘红花蕾的绽开

像她步入幸福时的祝福

我是羞愧于你的，我

一个来历不明的缺席者

一段没有起点的旅途

一场因缘不清的际会

你莲花般的存在，释放

无形磁力，消弭一切

建构一切。我渐渐意识到

自己，是与你一样的女儿

一个母亲的女儿

一个自然的女儿

蝴蝶兰

你是雪花的信使吗？

天色陈旧，如史记中发黄的碎片

屏幕里喋喋不休的的空谈

而预报的大雪，尚在远方

这雪意，已然谋划已久

要将春分的阴阳平衡击破

用不可揣度的轻，增重

天平一侧的砝码

——世界失重，如人心

雪，仍在途中

天地之间的距离，长于相思

窗内，你是彩蝶，翻飞，起落

我，欣喜如蜂，如蝶

一丝恐惧漫过——

这万物内在的秩序，谁能把握、停留？

且看繁花自若，光影摇曳

窗外，雪花，飘然而至

大如兰心瓣瓣

杏花

弓月城的杏花，挂着滴滴清泪

庆华园的杏花，有唐代宫廷的审美观

杏子沟的杏花，品貌端庄

却抵不上野郁金香的浪漫

而那拉提的杏花，被一场又一场的

大雪，拦截、封存

杏花最是有情，却也无端凋零

杏花说是无情，总是春意最闹

杏花有美人的娇颜

骨子里却藏着孩童的任性

杏花妩媚，也无惧风雪

杏花，是回眸一笑

是纤纤红酥手

唇间黄滕酒

是月夜朦朦的红袖添香

所以，千里迢迢的花见

才配得上伊犁河谷的花事

一壶酒。两盏茶。三叩首

四联诗。清风，微雨

或雾霭，落雪

唯有杏花，才是相宜

蒲公英

一朵蒲公英的花蕊，引爆

一坡野郁金香的怀春

光的香醇，从透蓝的杯盏

流泻。而昨夜的雨

在黝黑之处密合。像

另一场密谋：树上粉苞绽

树下开黄花。心，比春风的

速度更快，更轻

一座苹果城枯守，一个不属于

自己的果园。枯守一段不属于

今天的光阴。这个午后，也不属于

桃园里的蒲公英

可是，这些，是属于我的

正如此刻，我的身体

属于我的思想

我的思想，属于人类

风和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