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与“鸭”的对话
2018-11-20刘吉同河南新乡
文_刘吉同(河南新乡)
清朝道光皇帝驾崩那天,一位叫古伯察的法国神父一行正在中国旅行,此时他在途中一家茶馆喝茶。古伯察很想与在座的几位中国人讨论一下道光之死,比如皇位由哪个儿子继承,继承后又会采取什么政策,他认为这些问题一定会引起大家的兴趣。他循循善诱想让每一个人发言,然而,“他们只是茫然地摇摇头,时而悠闲地吐出一缕青烟,若无其事地呷着大杯的茶水”。还不错,一个有点身份的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话了,不过却是有点热嘲冷讽:“听着,朋友!干吗要去伤精费神想那些无聊的推测呢?这事归大臣管,他们拿着俸禄,让他们去管吧,别让咱们白操那份心。咱们瞎琢磨政治,那才是真正的傻瓜呢。”说完引来一片附和与赞扬之声。“这种冷漠让我们实在恼火”,古伯察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对话。(文津出版社2013年4月版、[美]明恩溥著《中国人的素质》第70页)。
这是典型的鸡对鸭讲,盖因彼此所经历的社会环境天悬地隔。古伯察1813年生于法国。十八世纪中叶前后,以孟德斯鸠、卢梭、伏尔泰等为代表的法国思想家,在全国完成了启蒙运动。1789年,法国又发生了大革命,结束了一千多年的封建统治,开始建立资本主义制度。1830年,工业革命兴起,之后里昂工人起义,共和与民主运动风起云涌。古伯察身处这样的社会,他当然懂得公民的权利和义务,懂得政治与百姓的关系,懂得关心政治的必要和重要,故才对茶客满怀期待。在他看来,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但是,大清国的子民就不一样了。清朝从本质上与秦汉以来的封建王朝并无二致,乃至更落后更残酷更专制更血腥。有两样东西它一点都没变:一是世袭制。由谁继位,仍是皇帝从皇子中挑,或者几个人在密室中鼓捣,老百姓被排除在十万八千里之外,而只能老老实实接受现实和做奴隶。二是“文字狱”。乾隆朝的“文字狱”达130多起,其惨烈可谓“前无古人”。不过,道光庸而不暴,相对要宽和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可以言论自由了,“文字狱”的斧钺仍高悬在每一个人头上。春秋以来封建专制毒素的深厚沉积,加上满清空前的精神阉割,最终把老百姓都变成了萎靡、麻木、顺从、愚昧、奴化的人,这群茶客就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他们视古伯察为“鸭”,也就不难理解了。
1858年,英法联军溯白河而上进攻天津,进而直指北京和咸丰。而沿岸百姓呢?丝毫没有同仇敌忾的样子,而是一片麻木不仁。“从那些在岸上追踪他们的农民群众身上看不到任何明显的敌意……那些农民在岸边跟着往上游走。在他们身上,船上的人看不到一丝在意皇帝死活的迹象。”当船搁浅在烂泥地时,“船员会把绳子抛向民众,岸上的人会帮忙将船拉离泥地”,而且这样的事一再发生。更有甚者,英国人还从广州征集了一支由本地人组成的三千多名的“中国部队”,月薪九块钱,每天的口粮是米和腌肉。“他们受诱于金钱的无比魅力,而跟他们的政府作对”(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美]裴士锋著、黄中宪译《天国之秋》)。古伯察死于1860年,假如他当时知道大清子民这么“不争气”,恐怕就不是“实在恼火”的问题了,很可能是歇斯底里般地大喊大叫。
清国子民何以这般冷漠和“不争气”?皆缘于他们“政治素人”的身份和地位。百姓没有任何政治权利,而没有权利就没有责任也没有兴趣,故才不去“伤精费神想那些无聊的推测”了,甚至还幸灾乐祸。咸丰帝死于1861年8月,此时满清外有列强虎视眈眈,内有洪杨席卷而来,但老百姓却并不关心爱新觉罗氏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