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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供房发愁的宋朝官员

2018-11-17吴钩

读书文摘 2018年11期
关键词:学者型土豪房租

吴钩

在楼市火爆的北宋京师,有不少官员每月都要为交房租一事发愁。我们先来说仁宗朝初期的一位学者型官员,叫做穆修,是一个很有才华、也很有个性的士大夫,很多人都慕名想请他题词。话说亳州有个声名不太好的土豪,捐资修了一座佛庙,庙成,由知州大人亲自出面,请穆修写了一篇 《修庙记》。穆修应邀写了文章,却没有提到土豪的名字。那土豪捐资修庙,本来就是图个流芳百世啊,你不写他的芳名,岂不是白捐了款?

土豪就给穆修送来500两白银,请他在 《修庙记》 中补上名字。穆修却坚决不答应,将银子掷回去,还扔下一句狠话:“吾宁糊口为旅人,终不以匪人污吾文也。”意思是说,我宁愿喝稀粥度日,也不能让土豪的名字玷污了我的文章。所以今天我们不知道那个捐资修庙的亳州土豪究竟姓甚名谁。

当朝宰相也听说了穆修的大名,想结识穆修,“且将用为学官”—— 大约是要将穆修提拔为哪个学校的校长之类。但穆修“终不往见”,一直不去拜访宰相,校长也就当不成了。可以想象,以穆修这样的个性,生活必定过得比较清贫。

穆修晚年寓居京城,等候朝廷安排职务,每到交房租之日,都要犯愁。他给友人写信发牢骚说:“半年住京,延伺一命,虽室有十钱之物,亦尽为薪米、屋直之费。”手头的钱,基本都用于买米、交租。

仁宗朝还有另一位叫做章伯镇的学者型官员,当过翰林学士,就学术含金量来说,有点像今天的大学校长、社科院研究员,总而言之,是一名体制内高级知识分子。他也为交房租犯愁,也发牢骚说:“任京有两般日月:望月初,请料钱,觉日月长;到月终,供房钱,觉日月短。”料钱,即月俸;房钱,即房租。按宋人习惯,官员薪俸在月初发放,在等发工资的日子,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房租则是在月底缴纳,交房租的时候,又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章伯镇的自述,真个是道尽了今日工薪阶层的心声。我们感同身受。

那么,为什么这些宋朝官员要为交房租之事犯愁呢?原因無非有两个:

第一,薪水微薄。现在许多人也都说宋朝官员俸禄太丰厚,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称宋朝实行“高薪养廉”之策,其实这是今人的想当然。平心而论,唐宋时期的官员俸禄确实要比明清时期的优厚,但真正能够领到高薪的只是政府高层,比如宋朝的宰相、副宰相,月薪为300贯 (不合其他津贴),按购买力折算,大约相当于今日的15万元。而广大中下层官员的薪水并没有这么高,王安石曾在宋仁宗嘉祐年间上书皇帝,建议给中下层官员加薪,因为“方今制禄,大抵皆薄,……下州县之吏,一月所得,多者钱八九千,少者四五千。”小州县官员的月薪才四五贯钱、八九贯钱,折算成人民币,也就三四千元的样子。

第二个原因是,北宋京城的楼价与房租都非常高。宋人自己说,“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在穆修生活的那个时代,京城一套豪宅少说也要上万贯;一户普通人家的住房,叫价1300贯。显然,寻常人家都买不起房子,只好租房居住。但房租也不便宜啊,一般的住宅赁价,每月至少也要几贯钱。宋仁宗皇祐年间,有一个叫做苏颂的下层文官,曾给自己算过一笔账:“月俸共十七千,赁宅养马已费三之一。”苏颂的月工资是17贯钱,其中三分之一用于供房、养马(相当于今日养一辆车),当时养一匹马的费用大约每月2贯钱,扣除了养马成本,住房月租金需要三四贯钱。

假设穆修租住的房子跟苏颂的差不多,房租也是三四贯钱,即意味着他每个月要掏出约三分之一的工资用于供房,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穆修也用不着抱怨,首先,他是一个有情怀的学者,对物质享受也不是太在乎;其次,当时像他这样租房子居住的官员非常之多,北宋名臣韩琦说:“自来政府臣僚在京僦官私舍宇居止,比比皆是。”连宰相都是租房一族,朱熹考证说:“且如祖宗朝,百官都无屋住,虽宰执亦是赁屋。”

诸位年轻的看官,如果你们未来的丈母娘非要逼你买房子,买不了房子就不给结婚,你可以将朱熹的这段话转给她:年轻人暂时买不起房有什么打紧,你看宋朝的宰相都是租房子住嘛。

(选自《南都周刊》201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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