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效应:从心跳到心动
2018-11-16顾建梅
顾建梅
他叫查尔斯·穆里,白人中年男性,是美国某地都市互助保险公司理赔部的负责人,每天坐巴士去上班。这一天,穆里像往常一样来到巴士站,坐在长椅上等巴士,随后,一位面容姣好的非裔女孩也在长椅上坐下,她与他相视一笑,算是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然而,事情就在此刻发生了。
一位年纪轻轻却衣衫不整、邋里邋遢的非裔流浪汉,手提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走到他们面前,粗暴地向他们叫嚣:“让开,别坐我的长凳。让不让开?快让开!”由于他身形高大,情绪暴烈,查尔斯·穆里身畔的那位非裔女孩显然被吓着了,惊恐地缩了缩身子。“别这样,没这个必要……”穆里试图让流浪汉平静下来。“你说什么?闭嘴!”流浪汉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进一步逼近穆里:“这是我的长凳,你和她都不许坐。”“好吧。”穆里打算息事宁人。但显然流浪汉并不想放过他:“听明白了吗?让开!”他不仅喝斥穆里,还伸手猛推了他一下:“我会把你踹飞……”被推了一个趔趄的穆里开始愤怒起来了:“别碰我。”“这是我的长凳……”流浪汉继续不依不饶地挑衅。穆里被激怒了,他不再示弱,而是与对方对峙起来,甚至举起手中的公文包,狠狠地砸向对方。虽然穆里并未砸中流浪汉,但他的反击显然遏制了对方的嚣张气焰。恰好,巴士在此刻驰至站台,流浪汉顾不上捡起自己的塑料袋就匆匆离开。
“没事吧?”车门打开时,看到了一些场景的巴士驾驶员关心地询问车门口的查尔斯·穆里。“现在没事了。”跟随在穆里身侧的那位非裔女孩一边替查尔斯回答,一边用崇拜又感激的眼神望向穆里,对他说:“谢谢你!”
上车后,女孩坐在穆里的身边,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敬佩之情:“很少有人会像你刚才那样仅仅因为要做正确的事,就不怕麻烦,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挺身而出。如果不是你这么见义勇为……”她感激地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真庆幸你是个好人。”在她下车前,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他。
女孩下车后,穆里的心情开始慢慢平复,但刚刚经历的那场冲突以及女孩对他所说的话却在不知不觉中带给他全新的体验。是的,他查尔斯·穆里不再只是个拎着公文包按部就班生活着的某个乏味的中年男人,他是个见义勇为的人,一个不惧欺凌、保护弱小的人,一个能够在关键时刻择善固执的人,一个依然有勇气与激情的人。
当查尔斯·穆里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一对黑人母子:索菲和泰勒正在等着他。他难得微笑着向他们点头致意。
泰勒的心脏有问题,所以他很孱弱,并且几乎每年都需要开刀做手术来修复他的心脏瓣膜,这使得他断掉的肋骨都可以比肩著名的摩托车赛手了。谢天谢地,随着科技的进步,医生可以提供一种新的永久性疗法:利用干细胞让瓣膜重生。但是保险公司认为新疗法是试验性质的,所以他们不打算为此付钱。但若没有保险,泰勒的家根本无法负担手术费用,泰勒就只能继续忍受常规手术的痛苦。糟糕的是,泰勒以往的手术账单就已经使得他们家破产了。所以,索菲和泰勒希望查尔斯·穆里批准他们的申请,让泰勒接受永久性疗法。
若从保险公司的立场出发,穆里十分清楚他应该拒绝这对母子的申请,然而,不知为何,经过数小时的斟酌,这一次他签字批准了。
当然,保险公司不会任由此类情况发生,所以事后他们想了个补救措施,但那是后话。
其实,这个故事还有个前话:那个和穆里一起等巴士的非裔女孩叫梅根,欺凌他们的流浪汉叫拉特尔,他们其实是同一个公司的同事,而这家公司的专长即是研究并设计出相应的心理学策略用以帮助客户达成所愿。
是的,他们受托于泰勒母子,而穆里是他们的目标人物。他们所用的方法叫“刺激植入法”:借助冲突事件骤然提升穆里的肾上腺素水平,适时植入想法,让他成为他们设计中想让他成為的人,成为那种愿意帮助有需要的绝望家庭的人。
虽然他们预计的成功率为40%,但结果是:他们做到了。“刺激植入法”真的可行吗?它有什么心理学依据吗?或者,这要从1974年温哥华的卡皮诺拉吊桥说起。
三场吊桥效应的实验
实验一:卡皮诺拉吊桥全长约137米,宽约1米。吊桥以2条粗麻绳及香板木悬挂在高约70米的卡坡拉诺河河谷上。当行人走上吊桥时,悬空的吊桥便左右摇摆,像时刻会将你荡进深深的河谷,从而葬身洪流,这情景既令人激动,又令人惊恐。
1974年,著名的心理学家阿瑟·埃伦(ArthurAron)曾在卡皮诺拉吊桥上做过一个经典的现场实验。研究小组让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士站在桥中央,凡遇到年龄在18-35岁之间且没有女性同伴的男性过桥,她便告诉对方,她希望他能够参与正在进行的一项调查,她向他出示调查问卷,提出几个问题,并给他留下了自己的电话。
然后,同样的实验在另一座横跨了一条小溪但只有约3米高的普通小桥上进行了一次。同一位漂亮女士向过桥的男士出示了同样的调查问卷。结果走过卡皮诺拉吊桥的男性认为这位女士更漂亮,大概有一半的男性后来给她打过电话。而那个稳固的小桥上经过的16位不知名的男性受试者中,只有两位给她打过电话。
阿瑟·埃伦的实验结果被称为“吊桥效应”,它是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一位有魅力的异性,那么他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才产生的生理反应,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意。
实验二:研究者找到一位漂亮的女性作为研究助手,由她到一些大学男生中做一个调查。调查的内容很简单,首先,让这些被试者完成一个简单的问卷,然后,根据一张图片编一个小故事。实验的特别之处在于,参加实验的大学生被分为三组,调查发生在三个不同的地点。其一是一个安静的公园;其二是一座坚固而低矮的石桥上;其三是一座危险的吊桥。这位漂亮的女性在对所有的大学生做完简短的调查后,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都告诉了每一个参加实验的大学生。如果他们想进一步了解实验情况或想跟她联系,都可以给她打电话。研究者所要探讨的问题是:大学生们会编出什么样的故事,谁会在实验后给漂亮的女助手打电话?
参加实验的大学生编撰的故事千差万别,给女助手再打电话的人也是各不相同。实验结果最有趣的发现是:与其他两组相比,在危险的吊桥上参加实验的大学生给女调查者打电话的人数最多,而他们所编撰的故事中,也更多含有情爱的色彩。
实验三:在试验中,让一组人跑步十分钟,另一组人与他们条件相同但并未跑步,当跑步组的人跑步结束后立刻让两组人一起观赏女大学生自我表现的视频录像。结果,跑步组的男性能更强烈地感受到美女们的魅力。
三个结果一致的实验都说明了一个有趣的误会:人们普遍把生理上的“心跳”当作了心理上的“心动”,从而坠入爱河。
这真的是太令人寻味了!心理学家当然就不可避免地要探寻其成因,于是,一个新的心理学理论产生:“情绪二因素理论”。
情绪二因素理论
该理论认为:个体的情绪经验并不是因自身的遭遇而自发形成,它是一种两个阶段自我知觉的过程。首先,人们体验到的是自我生理上的激发,然后,人们会在周遭的环境中,为自己的生理唤醒寻找一个合适的解释。
例如,在吊桥效应里,人们首先感受到的是自己生理上的唤起:喉咙发干发紧,浑身发热、心跳加速、双手微颤,接下来,会不由自主地到环境中寻找线索来解释此时自己的生理表现。
换言之,情绪体验更多取决于对自身生理唤醒的解释,而不一定来源于真实遭遇。然而,这就引发了一个问题:在现实生活中,对同样的生理表现可能会存在着不同的但都是合理的解释。
比如,当卡皮诺拉吊桥上的男子居于危险的情境中时,激增的肾上腺素导致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手微微发颤,产生相应的恐惧之情,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如果吊桥上发现一条毒蛇,他會倾向于认为是毒蛇令他毛骨悚然,可当吊桥上站着一美女时,极自然地,他认为是美女的存在令自己心如撞鹿。
情绪二因素理论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现实中、影视作品中“英雄救美”成就一段良缘的桥段永远都不会过时。
东方卫视《妈妈咪呀》第三季中,美女沙鸥亲口讲述自己的爱情故事:汶川地震的时候,我正在家中的二楼吃饭。突然,房间摇动得特别厉害,当我想要往桌子下面钻的时候,突然有一双大手把我托住,抱着我就往楼下跑,我当时就心动了。救他的帅哥叫巴帅,手其实很小,人也并没沙鸥说的那么帅。后来,巴帅成了她的老公。可,如果沙鸥当时没看到救她的人,而是在一年后被告知就是这个巴帅救了她,她还会对他一见钟情吗?
现实中,我们都以为是心动带来了心跳,其实有时,是心跳导致了心动。
查尔斯·穆里遇到的团队巧妙地替他制造了一场心跳,并趁着他的心跳,引导他认为:他是个愿意拯救他人于急难之中的更好的自己。
信不信由你,反正他是信了。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