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你到天边

河北巨贪李友灿的生命天空先是辉煌灿烂，后是暗淡漆黑。悲剧的蹦极人生催人深思，耐人寻味。

三观大转变

李友灿出生于1952年，童年坎坷。但他积极努力，阳光上进。高中没毕业，就参军入伍，很快入党提干。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成为英雄功臣，被保送到军校培训，一步步地走上正团职领导岗位。

李友灿转业后，被分配在河北省外贸厅。1997年，被任命为河北省招商局局长（正处级）；1998年9月，又被提拔为河北省机电产品进出口办公室主任（副厅级）；2000年3月，被晋升为河北省外贸厅副厅长，仍兼任省机电办主任职务。从1997年到2000年，三年三要职，堪称火箭速度。

官员有爱好，很容易被下套。李友灿爱打高尔夫的嗜好，是他逐渐滑向深渊的引子。

2001年初，李友灿去北京某高尔夫球场打球，认识了球友姚财顺。姚是北京大华创业公司的总经理，深知在黑市上，零成本的进口汽车配额可以卖出数十万元一个的天价。眼前这貌不惊人的李友灿是掌握稀缺资源的“摇钱树”，把他拉过来，何愁不日进斗金？

2001年4月，姚财顺邀请李友灿去北京打高尔夫球。乘他兴致勃勃之际，姚不失时机地提出，李厅长能否给我公司搞些进口汽车配额？事成之后，绝对不会忘记您的关照！

李友灿深谙此话含义，他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瞬间剧变，悲剧帷幕徐徐拉开。

李友灿回到石家庄后，马上把河北淑红汽贸公司总经理王夹红召唤到办公室，告知如何运作。王迟疑不语。李承诺事成后，让大华给她公司30万元，给其本人20万。

刚才还在正义与邪恶边缘徘徊的王夹红，思想堤坝瞬间坍塌。2001年8月，王夹红以河北省淑红汽贸公司及下属企业名义，向河北省机电办申请进口汽车配额69个，很快得到李友灿批准。姚财顺毫不犹豫地拿出300万元巨款酬谢“厅长哥们”。

李友灿认为这是在做买卖，而不是犯罪。直到身陷囹圄，他还是这样固执己见。

受贿太猖狂

从此后，姚财顺经常邀请李友灿去北京吃喝玩乐，李欣然接受。在一次尽情玩乐后，姚问能否再搞一些进口汽车配额？数量再大一点，双方都能吃到大肥肉。李友灿此时已利令智昏。他叫来王夹红，让她再以其公司名义，申请进口汽车配额130个，然后再转让给姚财顺的大华创业公司。上次既得到好处又无风险的王夹红心领神会，连声回答好好。

李友灿感觉还不过瘾，又找来了唐山富源机电设备公司副总经理马良。在友情、权力和利益的三重压力下，马良慷慨承诺。2002年4月，李友灿向马良索要了一辆银灰色高尔夫轿车运赃款。堂堂副厅级领导当上了运钞工，把身家性命“运”下万丈深渊。

为解决藏钱大难题，李友灿花费50万元，在北京丰台鹏润家园买下一套普普通通的单元楼。李友灿每次从姚财顺那里拿到钱，先拉到这个“中转站”。然后，按部就班地处理：一部分钱存银行，一部分钱兑换成美元，一部分钱汇给国外读书的儿子，一部分钱放在屋子里。

姚財顺的胃口越来越大。这笔不法交易刚过去几个月，他就再次要求李友灿搞点进口汽车配额。

李友灿深知给姚办事就是给自己捞钱的道理。一个是钻政策缝隙的商人，一个是出卖权力的政客，二人配合默契，心照不宣。2002年8月，李友灿又通过王夹红管辖的公司做中介，为姚财顺提供进口汽车配额225个，事后从姚处得到人民币890万元；2003年4月，李友灿上演“最后的疯狂”，授意王夹红申请进口汽车配额480个，转给姚财顺。意犹未尽，又从批给唐山市富源机电设备公司进口汽车配额中索要了10个，一并转给姚财顺。这是李友灿和姚财顺最后一次权钱交易，李从姚处受贿数额高达1640万元！

看起来，李友灿毁于姚财顺这个朋友之手，但归根结底是毁于个人贪欲。李友灿“三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追求钱为人生最大目标，疯狂地加速受贿。李友灿极力追求奢侈的生活方式：驾驶高级轿车；时常在高尔夫球场一类的高消费场所消遣。他为办高尔夫俱乐部会员证就花去了20万元，打一场高尔夫球的消费就高达上千元；儿子沾了光，被送到加拿大读书；用巨资购买高档别墅，大肆挥霍。

李、姚二人认识了一年零九个多月，进行了五次权钱交易，而且越演越烈。在姚财顺唆使下，李友灿先后为其提供进口汽车配额1249个，因此而受贿4723万元巨款。据统计，李友灿在不到两年时间里，平均月受贿220多万元，平均日受贿超过7万元，远远超过了原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成克杰、原河北省国税局局长李真等巨贪的受贿数额。这一数字相当于河北省一个中等县的全年财政总收入。据查证，在李友灿受贿的巨款中，有2000多万元存入银行或兑换成美元，300多万元汇给在加拿大读书的儿子，其余的则被他挥霍，或分给他人。

惊人巧合的是，李友灿和李真，两家同住一个单元楼里。中纪委和最高人民检察院查办李真案件时，李友灿正在第二次接受姚财顺的巨额贿赂。他丝毫没有从李真悲剧中吸取教训，迅速悬崖勒马，而是抱着侥幸心理，一错再错，最终结局是：二李殊途同归。

骤然玩失踪

为了保住钱，李友灿想尽一切办法：悄悄在北京买空宅楼藏钱；平时极力扮演成朴素形象，不露一点富；宁可丧失人性，也尽可能地显示清贫。他是被姐姐从小养育大的，自己发达了，老姐生活清贫，靠给人养猪维持生活。李友灿没有接济过一分钱，只是去看望了一次，竟然没带礼物，连普通人也不如。

李友灿为政不廉，还有意笼络和引诱，导致群众对这个班子强烈不满，纷纷举报揭发。

2003年8月，省纪委展开调查。也就在该月，河北省外贸厅和省贸易办合并成立商务厅，李友灿作为老资格的外贸厅副厅长竟然没有被安排进领导班子。他心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联想到有“河北第一秘”之称的李真被判处死刑，自己受贿事情远比他严重，一旦东窗事发，结局不寒而栗。他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跑路。

李友灿不动声色地为出逃做准备。首先销毁了审批进口汽车配额的所有资料，清空了电脑；然后悄悄溜到北京，将“藏钱楼”里的现金全部倒腾出来；用化名高价办理了一张假身份证；找到一家旅行社，借口到俄罗斯旅游，逃到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市藏匿起来。

2003年8月21日，李友灿单位职员惊讶地发现，从不缺勤的主任失踪多日。案情重大，河北省委主要领导高度重视，成立了由公安厅、检察院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他们不辞劳苦，开展了8个多月的奋战。奔波于河北、北京、天津、黑龙江、广东、河南、内蒙古乃至国外，行程达数十万公里。

狡狐露踪影

调查组对李友灿的办公室和住宅依法进行严密搜查，希望能获得有用的信息，结果一无所获，家里没有赃款赃物，妻子一问三不知。办公室电脑只有一些常见的应用程序，再没有一点资料。

2003年9月7日，检察官们获得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李友灿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子。

房子的具体位置在哪里？无人知晓。功夫不负有心人。2003年9月7日，一个办案组来到了北京西二环与南二环交叉口的鹏润家园。办案人查购房登记，看到：2000年8月，一位持“李一”身份证的人，用38万元，购买了鹏润家园文苑A座504室一室一厅的住房。

办案人心中狂喜：李友灿的儿子就叫这个名字！

办案人请示领导，决定在此守株待兔，等他露面。他们化装成清洁工或物业管理人员，徘徊在鹏润家园文苑A座地面和地下停车场里，紧盯着驶入的每一辆汽车和进出的每一个行人。一连三天过去了，没见李友灿影子，504室内灯也从没亮过。

信息反馈到河北省委和专案组。决策层经过认真研究后，命令办案人可以在北京市警方的配合下，依法进入室内调取电话、传真等有价值信息。

在北京警方协助下，504室内的房门被打开了。只见里面一片狼藉，捆钱用的纸条、猴皮筋，银行装钱的纸袋子，扔得到处都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凌乱的双人床上，扔着一本有关成克杰的纪实文学杂志。

是进了窃贼吗？但室内门窗完好无损，没有被盗窃现象。证明取钱离去的行为系房主所为。

李友灿在北京买房，房内迹象证明存放过大量现款。李氏夫妇都是工薪族，竟然还能供儿子自费出国留学，这已远远超出其收入。2003年9月16日，检察机关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对李友灿立案侦查。

检察官们决定从其岗位职责查起，找出无故失踪原因，然后顺藤摸瓜，寻找他可能的落脚点。

猎人更高明

李友灿早就做了精心的准备：电脑清空；所有笔记本上也没留下相关记录；搜查他办公室一无所获；调查周围人，得到的回复是，进口汽车配额是“李厅长”直接管理的，我们丝毫不知晓；调查李友灿的某位副手，但此人自杀了。所有线索都断了，破案陷入停滞。

经过多次深思研究，办案人更换了思路，从细节入手，往深处抠挖。虽然李友灿能销毁河北省机电办所有进口汽车配额材料，但国家商务部里应该会有存档记录，这是李鞭长莫及的。

办案人迅速赶赴北京，查明李友灿申请的汽车配额共计四千多个，涉及二十多家企业。再回来排查这些企业，发现都没有给李友灿行贿。

检察官们反复推敲商务部里相关记录，一个女人进入他们的视线——王夹红。

商务部记录显示，在一年零九个月时间里，王夹红申请、李友灿批准的进口汽车配额多达两千个以上。这段时间河北全省进口汽车的销售额只有几百辆，王夹红把这么多进口汽车配额搞到哪里去了？

办案人员经过一周的調查，终于发现一家名曰大华创业的北京公司以480万元的价格，购买了王夹红公司1249个进口汽车配额。按照黑市价格，这些配额可以卖到5000万元以上的高价。

2003年10月3日，王夹红在检察官的思想攻势下，心理防线坍塌。办案组顺藤摸瓜，到北京大华创业公司取证。等赶到该公司，发现晚来了一步，这里已经人去楼空。根据知情人讲述，该公司总经理姚财顺已经取走他掌管的“小金库”里巨款，到新西兰永久定居了。

深入查账，一条重大线索像海底冰山浮现出来：2001年到2008年，该公司向河北省淑红商贸公司支付了5000多万元的“进口汽车配额购证款”，而刚刚调查淑红公司，证明只收到480多万元。那4500多万元到哪里去了？

暂时找不到姚财顺，那就先找其身边人。2003年10月23日晚10点，检察官们在一家豪华练歌厅，找到了姚财顺的心腹随从。他交代了给“河北李厅长”送了1330万元的事实经过。

所有证据充分证明了李友灿收取贿赂、携款出逃的犯罪事实。2003年10月29日，河北省人民检察院以涉嫌受贿罪，对李友灿批准逮捕。省检察院会同公安厅，组织了七百多人，在石家庄各个机场、车站、码头以及周边地区，盘查设伏，抓捕李友灿。

巨贪终伏法

七百多人经过十几天时间，对石家庄市及周边地区进行拉网式排查，没有发现李友灿，说明李早已逃到外地。他在外地没有亲戚朋友，怎么藏匿？

办案又陷入瓶颈状态。检察官们再仔细调查姚财顺的司机，他回想起自己2003年8月19日6时许开车拉着姚到李友灿住处，接上李，送至燕莎友谊商城附近。然后，李友灿去向不明。这个时间就是李友灿失踪的前几天！说明姚财顺深度卷入李友灿逃跑案，只要找到他，就可以抓到李友灿。

通过大量耐心细致的工作，检察官们远赴香港，联系上了姚财顺，掌握了李友灿受贿4723万元的确凿证据，也得知李在姚的帮助下，躲藏在俄罗斯的哈巴罗夫斯克市。

2004年4月初，河北省人民检察院组织了精干抓捕小组，奔赴东北，做好缉拿李友灿的准备。2004年4月7日下午，抓捕小组正在办理出国护照，突然得到内线消息，李友灿订了4月9日的机票，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在理发，整装待发。

2004年4月9日12点40分，抓捕小组乘坐飞机从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起飞，于16点05分到达哈巴罗夫斯克市，惊险的是，再有35分钟李友灿乘坐的飞机就要起飞了。在俄罗斯警方协助下，抓捕小组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在李友灿眼前。头发凌乱、满脸疲惫、神色惶恐、身无分文的李友灿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痪在地。这段时间，李友灿被迫将数千万巨款交给控制人，而他贫困潦倒，蓬头垢面地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寂寞空虚，三次自杀未遂。如今李友灿又以头撞墙，血流如注，企图自我了断，但被抢救过来。

2004年8月26日，衡水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李友灿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李友灿不服，提起上诉。2004年11月29日，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2006年4月26日上午9时30分，李友灿被注射执行死刑。

一代巨贪李友灿像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的外逃贪官“丁义珍”，人财两空。从当年冒着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英雄战士，到被处决的罪犯，悲哉！

此案启示：领导干部一定要铭记习主席教导：“当官就不要发财，发财就不要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