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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过一口的苹果

2018-11-15傅友福

海燕 2018年4期
关键词:麻花

□傅友福

姚正英后来想,所有的事情,都是那对麻花辫引起的。

眼前那对麻花辫,牵引着姚正英的视线,慢慢地由嘉龙超市门口的马路,往东缓缓的移动着。在下午慵懒阳光的映照下,这幅画面十分生动,麻花辫一蹦一跳的,摆动着夸张的弧度,同时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这么跟你说吧,自从这对麻花辫出现在姚正英的视线内之后,站在一边观察的她,几乎瞬间就发呆了。姚正英每逢周末经常在这一带马路上溜达,无意间,就到了嘉龙超市。在嘉龙超市门口,这对麻花辫如同黑夜中一盏醒目的航标灯,一下子就把姚正英的眼球给迷惑了,并牵引着她的前进方向,让她执着于麻花辫给她带来的强大吸引力。姚正英在后面慢慢地跟踪着,因为她太熟悉这对招摇又鲜明的麻花辫,它的构造、编织方式和长短大小,几乎和原来的麻花辫如出一辙。不用说你也知道,它的主人有着姚正英一样精巧的手艺。这是一种倾注了无限耐心和执着,而产生的艺术效果。现在,麻花辫就是一面旗帜,招摇在姚正英的眼睛里。

麻花辫继续引导着姚正英,往一边的小巷拐角走去。

突然,麻花辫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茫然四顾,发现周围行人稀少,这才感觉到自己也许迷了路。回过头来,却忘记了刚才的来路。而不远处的身后,姚正英那痴迷的眼光,正在她身上抚摸着。麻花辫心一揪紧,有种无助般的恐怖,“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麻花辫响亮的哭声,更加吸引着姚正英内心心猿意马的想象力。此时此刻,她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慢慢地靠近麻花辫。而麻花辫对她的到来,显然是因为生疏之后产生的强烈抵触。随着姚正英的靠近,麻花辫对她陌生感,油然而生。麻花辫哭泣着小心地往后退着。

“爸爸,我要爸爸……”恐惧中的麻花辫终于在哭声中,发出自己的诉求。

空旷的巷道里,麻花辫无助地哭泣着,哭声穿越时空,更加嘹亮起来。

曾几何时,姚正英手中的麻花辫,也是这么灿烂,这么鲜艳,像是一朵正在怒放的花骨朵。那时候,姚正英骄傲地带着她,行走在大街小巷里,成为一道惹人注目的风景线。

可是,眼前的麻花辫的哭声,显然迥异于当年那对曾经熟悉的麻花辫。这时候,姚正英如同一个极度高烧的病人,突然退烧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不是,这不是我的麻花辫,因为那对记忆深处的麻花辫已经消失很久了。

姚正英驻足的同时,失望顿时写在疲惫的脸上。

“爸爸,我要爸爸……”

麻花辫再次在哭声中,申明自己迫切的意图。

姚正英搓揉着苦涩的眼睛,5年前的情景再次在脑海中闪现。那是一组如同老电影的黑白镜头,迅速而又缓慢的在大脑中放映过去。姚正英一摸脸颊,一串冰凉的泪水早就滑落下来了。

已经消失的麻花辫深深地刺痛了姚正英的心房,眼前,小巷里稀稀拉拉的人群,和麻花辫的哭声,正昭示着一个不可预估的事故,也许就要发生了。姚正英几乎没有犹豫,也几乎是用飞奔的速度,快步来到麻花辫身边,并迅速地抱起她。

姚正英为自己的果敢和坚定,感到十分欣慰。

“走,我带你找爸爸去……”

姚正英抱着麻花辫,从小巷深处走出来,脚步十分飘逸。而麻花辫好像并不配合她,在她身上拼命挣扎着。

麻花辫的抗议,引来了不少正在闲逛的人们的注意。尽管刚才麻花辫的哭声,已经很早就响亮在他们耳边,他们也事不关己地观望了很久。现在,姚正英反常的举止,显然触动了他们可以忍受的底线。于是,他们不自觉地跟着姚正英,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姚正英一边轻轻地拍打麻花辫的小屁股,一边用久违而亲切的声音安慰她:“别怕,乖,我们找爸爸去,爸爸就在前面……”

姚正英抱着麻花辫刚走出小巷,一个和她同龄的男人,追寻着哭声,寻觅而来了。

很显然,麻花辫也发现了向她飞奔过来的男人。“哇”一声,麻花辫又哭叫起来了。这回,这声音提高了分贝,穿透大街,直至男人的胸膛。

“姗姗,爸爸来了……”

姚正英看到前来迎接的男人,怪嗔地说:“孩子已经哭很久了,这不,小巷里没什么人,我怕……”

男人粗暴地抢过姚正英手中的姗姗,失而复得地紧紧抱住姗姗,生怕有人突然从他手中夺走姗姗似的。那个叫姗姗的麻花辫立即停止了哭泣,同时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姚正英。

姚正英手中没了姗姗,突然有种失重的感觉,心中也空落落的,好像一时间丢失了什么贵重的物品一样。但是,她一直沉浸在刚才短暂拥有的幸福瞬间,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冒着火焰的眼睛,正火辣辣地向她逼视而来。

“怎么样,没有得逞还想逃吗?”

男人喷火的眼睛,让姚正英无处可逃。

“孩子哭了,是我抱着孩子离开小巷的,要不,这孩子不知道怎样了。当年,我的孩子……”

男人没有给姚正英解释的机会,咄咄逼人的眼睛,让姚正英一时茫然起来。我到底错在哪儿了?

姚正英在心中纠结着,为什么会这样?

还没等姚正英回过神来,姗姗的母亲也赶来了。男人马上把姗姗丢给老婆,挥拳冲向姚正英。

这时候,刚才围观的人们很自觉地站在男人这一边,同时,他们也把激昂的愤怒,向姚正英抛洒而来。

“这种人该打,要不,下一次不知道谁家要倒霉了。”

“社会上有了这种女人,哪来的安定?”

“这种人就是缺德,现在不是开放二胎了,想要孩子不会自己生?”

“不务正业,这女人我见过,经常在嘉龙超市附近溜达,不就是想偷人家的小孩?”

“打,不打不足以平民愤……”

群众的呼声,就是男人的力量。姗姗的母亲在听取众人的议论之后,走到男人跟前:“打她,让她长长记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老婆的指令,众人的鼓励,都给男人打了一剂量大、份额足的鸡血。于是,男人来到姚正英面前,一拳就把她打翻在地上。

姚正英在纷乱的众人面前,好像突然被人撕开了衣服,万分尴尬地暴露了自己的躯体一样。她伸手抹一下脸上的血迹,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这位被盛怒冲昏了头脑的男人。

男人并没有停下施暴,就在姚正英要站起来的时候,又挥来一拳。这一拳打得姚正英眼冒金星,她不得不再次倒在地上。男人站在她身边,等待着她又一次站起来,以便继续挥舞他的拳头。没过多久,几个好心的女人围上来了,他们一边指点着姚正英,一边参与男人的行动。一时间,姚正英身上砰砰砰作响。她翻了一身,把没有打到的另一面,也呈现给大家。

也许大家打累了,也许有人担心打出人命,也许有人觉得光是拳头的惩罚,不足以让姚正英产生震慑的力量。于是,有人打电话给110。这事总得公安机关出面,才能让犯罪嫌疑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大家都是明智的群体,知道这事儿该如何处理。因为如此一来,就算是有责任,也无法归纳到具体哪个人身上。

110很快就赶到了,在男人简单的叙述下,他们把当事人双方带到派出所去,做进一步调查。

“说吧,为什么要拐卖别人的孩子?你知道嘛,这孩子才5岁!”

到了派出所,民警大声地质问姚正英。

“是我把姗姗从小巷里带出来,如果我要拐卖她,为什么不带她从小巷的另一头逃跑?当时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我。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街边的群众。”

姚正英轻蔑地望着民警。

“可是,那么多群众都看到你抱着姗姗,你为什么要抱她?”

“我不抱她,就有可能发生你们所说的拐卖。当年,我的小丹就是这么没的,当时我也报警了,你们抓到了吗?”

审问的民警通过和姚正英的对话,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他马上到另一个房间去打电话,向出差在外的所长报告。

“那条街是新民街,可能这个女人是被冤枉的。你马上派人去新民街调取监控,还原事实真相。”

所长一声令下,民警赶快出去,而男人和他的老婆,则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都怨你,没问清楚就打人,这下可好了,我们该怎么办?”

镇定下来之后,女人有点担心。

“这不是明摆着吗?她要不是人贩子,能那么好心?她是发觉事情败露了,才装成是好心人。”男人转头对姗姗说,“这位阿姨是不是打你了,要不,你哭什么?”

“阿姨没有打我,是我见不到爸爸,才哭的。”

姗姗摇着小手说。

“你看,这事闹的。”

女人轻拍着姗姗,目光中充满焦虑。

不一会儿,民警回来了,他取来了新民街的监控录像,当场给大家播放了。

“你们看,姚正英并没有拐卖姗姗的意图,从小巷出来,她也是不慌不忙的。再说了,她没有殴打姗姗,反而有安慰姗姗的意思。而且她没有逃跑,而是来到人多的新民街。”

男人和女人重复的观看了录像,基本上认定了姚正英没有拐卖女孩的动机。另外,民警也调取了5年前的档案,这才发现姚正英所说的都是事实。

“好了,你们所说的事实,并不是真正的事实。姚正英无意中做了好事,反而得不到你们的理解。看在你们也是无意间犯了错误,不过,打人是要负责任的。这样吧,你们必须负责姚正英的医药费、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带姚正英去看伤后,再回来做个笔录。”

民警这么一说,女人马上跪到姚正英面前:“姚正英,你是好人,我们冤枉你了,请你原谅我们吧。”

“都是做母亲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样吧,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就不用了。把伤给我治好就行。”

男人惊愕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都怪他们,要不是他们在一边起哄,我也不会……对不起,只要姗姗没事就好,我们愿意承担一切费用。”

从医院里回来,姚正英谢绝了男人和女人请客吃饭的好意,回到家里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她已经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更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马上向她袭来。抬头一看,墙上的全家福里,小丹正微笑着向她致意。

“小丹,妈妈今天发傻了,把别人当成了你,结果挨了一顿打。你,你现在在哪儿呀?”

姚正英抹一下快要流下来的眼泪:“妈妈真的很傻,你要是还在的话,不都10岁了,哪能是姗姗的模样?不过,那个可爱的姗姗,终于没有重蹈你的命运。妈妈还会继续找下去,爸爸走了以后,妈妈还住在这儿,为的就是让你记住回家的路,妈妈的房门,永远为你敞开着,妈妈等你回来……”

隔着窗户她望了望远处,外面的夜色空茫茫的,星星点点的灯光有点模糊,浮漾在灰蒙蒙的夜色里,从她这里往外看,慢慢的模糊成一片。她当然知道,具体到那每一扇橘色灯光后面,可能是其乐融融的家常温暖,也有可能是争吵不断,也有可能沉浸于孤独和绝望之中。好在这些她都经历过。她撇撇嘴唇,像在嘲笑什么,抚平裙角,给自己倒了点儿红酒,看着万家灯火,不时地啜两口,以此消磨无聊而空虚的时光。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姚正英学会了抽烟。红酒加上香烟,好像过着十分惬意的生活了。烟雾的迷蒙,尼古丁的腐朽和红酒的麻醉,可以让她暂时忘却过去,暂时没有纠结。

姚正英突然陷入纷纭往事里,回忆让她的眼睛泛起了一片雾意,在紫色壁灯下,显得悠远而迷离。红色的液体在她手里旋转着,烟气缭绕。

望得脖子发酸,又自言自语的唠叨一会儿,最后,姚正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姚正英一觉到天亮,睡得十分舒服。这是自从小丹失踪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

今天是周六,姚正英早早就起了床,简单的做了早餐,就开始下楼。今天,她还是和以往一样,到嘉龙超市附近走走。因为她相信,小丹总有一天会顺着这条路走到她的怀抱中来的。

姚正英刚到新民街口,迎面走来了单位同事小徐。

“正英,上街买菜?”

“不是,反正闲着无聊,上街走走。”

这时候,小徐环顾一下四周,好像在躲避什么人似的,把姚正英叫到路边,有点神秘地问她。

“要是没有发现你脸上的伤疤,打死我也不相信,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这不是一场误会吗?没事,都过去了。”

姚正英领悟过来了,把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向小徐作了介绍。

“你傻呀,这事就这么算了?昨天晚上有人把这事发微博了,要不,我哪知道你的事情。”小徐说着,打开手机,把昨天晚上的微博给姚正英看。

“新民街抓到人贩子,失独女人光天化日抢女孩!”

姚正英看到这个粗体字写成的开头,就知道事态有点失控。可是,她一往下看,心头马上抽了一口凉气。

“昨天下午6点多钟,在本市嘉龙超市附近的小巷子里,一个多年前失去女儿的姚氏女人,公然诱骗一个5岁的小女孩。姚女人抱着女孩正想逃走,被闻讯赶来的群众给围住了。后来,女孩的父母也赶到了。人们把姚氏围起来,痛打一顿,然后报警,最后交给了警察。据有关人员透露,姚氏女人经常没事在这一带转悠,她的别有用心,敬请广大市民注意……”

姚正英看不下去了,这些文字好像是一组离弦的箭簇,从四面八方向她射来,颤抖的手差点让手机掉在地上。

“这,这简直是污蔑……”

小徐看到姚正英的脸色,由红变青,再由青到白,刚才还是手抖,现在,她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抖了。好像整个人突然掉进冰窟窿一样,冷得无法把持自己。

“正英,人言可畏,唾沫也会淹死人的。看来,这事儿还是说不清楚。你看,这都上了微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还要去买菜呢。”

小徐可以说是逃也似的离开的,她夺过姚正英手中的手机,在逃跑的过程中,还不时回头看看杵成木桩发呆一般的姚正英。

姚正英不知道小徐离开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正在往下坠的躯体,赶紧移步到路边的一根电线杆边,把躯体猛的靠上去。

匆匆前行的人们,来到姚正英身边,没有谁停下匆忙的脚步。但是,他们没有忘记回头一瞥,又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

再一次有种被人脱光衣服,站在众人面前的感觉,让姚正英不知道往下该如何处理彷徨在大街上的自己。这时候,手机响了。是这手机的声音,让姚正英有种复活的感觉。一看来电显示,是老陈。

老陈是姚正英上个月经人介绍认识的中学老师,双方见了几次面,也吃了几次饭,关系基本上定下来了。

“老陈,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在微博上看到一条消息,说你……怎么会这样呢?我也不相信,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对了,今天是周六,老陈有早起的习惯,也有浏览网上消息的习惯。这不,他也知道这些消息了。

姚正英听到老陈温馨的问候,潮湿的脸上开始恢复正常。有人关心,有人问候,那就是幸福。特别是在无助的时候,这种问候,如沐春风,姚正英心坎上淤积的际遇,也将随之化开。

于是,姚正英也简单地把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给老陈作了汇报。

老陈一直在电话中哦哦哦地回应着,最后,却没了声音。姚正英问老陈,是不是在听她说话,老陈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下午有时间吗?我们吃顿便饭。”

倾诉了心中的不快,姚正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速也缓和下来。毕竟有人听她诉说,而且这人是她最信得过的人,那就是幸福。经历了那么多变故,本来姚正英也不想让自己再次卷入婚姻的是非之中。可老陈对她很上心,用他的话说,他曾经让前面老婆劈了腿,所以,他很珍惜他们这段感情。他甚至用一句很时髦的话来阐释他们目前的感情,叫取暖。说他们是爱情加上亲情的结合体。

“下午可能不行,我们有个同学会,二十年了,不参加也不大好。你也别多想,保重自己,没事就好。”

老陈在电话那边停顿了很久,有点犹豫又坚定地取消每周六下午一起吃饭的惯例。

姚正英一时愣怔了,没有回答,让手机自己停止了通话。

大街上,往来的人们,没有谁注意到姚正英正在原地踏步。

姚正英突然来个立定,掏出手机给昨天下午的男人打了电话:“你看到有人发在微博上的信息吗?请你告诉我,那条信息是不是你们发布的?”

男人也许还没有起床,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话筒里慢慢传来:“没有,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有点紧张,昨天晚上回家后,夫妻为这事吵了一架,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这边姚正英的电话又来了。

“那,算了,不是你们发的就好。不好意思,打扰了。”

姚正英挂了电话,毅然地回到家里来。

在客厅里坐下来,那张全家福,正夸张地望着自己。

姚正英在客厅里来回转了几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点上火狠狠地抽了几口。

她突然间醒悟过来了,微博上那个不知姓名发的帖子,像一副镣铐,紧紧地铐住了她的身心。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得让派出所知道。于是,她又一通电话打到派出所,说明了情况。

派出所值班民警很重视姚正英反馈的情况,没过多久,民警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删除了网上的微博,并由派出所发出另一条微博,证实了姚正英的善举,让大家向她学习云云。

姚正英一看手机,也很快从微博上了解到这些信息,她再次点燃一根烟,这时候,手机又响了。

“姚女士,真是对不起,我们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这样吧,我老婆已经在嘉龙超市门口,张贴一张澄清事实的致歉信。你是好人,我们会永远记住你。另外,你脸上的伤好点了吗?要不,我们再去医院看看?”

“谢谢,谢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不用了,这点伤算什么?以前我受的伤,那才严重呢!事情过去就算了,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替我问好姗姗。”

姚正英没等对方回答,就挂了电话。

这是姚正英没有在嘉龙超市附近溜达的周末,有人看见了致歉信,联想到她没有来超市的原因,又有人得出一个新的结论:这女人爱张扬,是个喜欢折腾的女人。

“既然是做好事,又何必要在超市门口张贴什么致歉信?这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吗?敢情也想成为网红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年轻人的张扬,可以理解,中年妇女的折腾,那是弄巧成拙。”

下午,午睡醒来时,姚正英一上手机,又在网上看到这些评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姚正英自嘲一声,有点曾经沧海的感觉,记得以前在哪里看到过这些文字,人都有一张嘴,想怎么说是别人的事儿,而怎么做在自己。说多了,她反而觉得不正常。如同自己的例假,不是每个月要来这么一回吗?关于清与浊的争论,一切都不攻自破,多说无益。

只是,她很在乎老陈。他今天没空,那么,明天呢?

让大脑休息一会儿,姚正英想给老陈一个惊喜,周六一整天,她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周日早上刚过8点,姚正英就给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坐着班车来到老陈楼下。

上楼,脚步轻盈,心中却怦怦直跳。不知道老陈起床了没有,越是快到老陈宿舍,姚正英的心跳得越厉害。好像是做了件什么亏心事似的。

“砰砰砰,砰砰砰”房门毫无表情的横亘在姚正英面前,没有回应。里面没有半点动静,好像她找错人了。

抬头看看门号,没错。不对吧,老陈不喜欢外出,特别是周末,他都有在家里练习书法的习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姚正英进不了门,敲门声倒是引来了邻居的好奇。隔壁的房门打开了,伸出一个黝黑的脑袋,一看到是姚正英,又把脑袋缩回去了,好像是见到一幕恐怖的画面一样。

姚正英连一个歉意的微笑,都无法送出去。她不想再打扰别人的休息,来到电梯口,掏出手机给老陈打了电话。

“老陈,是我,我在你宿舍等你,你没在家吧?”

“我,我出去了,这样吧,我们下周再找个时间见面。”

老陈这么一说,就挂了电话。

姚正英把手机丢进口袋里,进了电梯,电梯在一楼停下来的时候,她还一直处于懵懂之中。思维和脚步完全不协调,直到有人提醒,她才茫然地走出电梯。

老陈所在的小区,绿化搞得很好,那些花花草草长得特别精神。姚正英不由自主地走进草丛中,在一棵法国梧桐树荫下坐下来。

目光飘移在花草中,身心顿时清澄。姚正英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一时间,她忘记了春花秋月,不知今夕。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电梯口出来,那身影迅速向车库走去,他手中的咖啡色小提包,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老陈……”

姚正英正要喊出口,又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老陈走着矫健的步伐,一闪身,就坐在驾驶坐上。

车牌号是7757,这点姚正英非常熟悉。

车子开出来的时候,姚正英也走出来了。老陈的车子轻轻的从她身边滑过去,车内,老陈镇定地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彩色玻璃掩映着旁边的花草,也把姚正英的身影,模糊的投射在玻璃上。

车子走后,把后面一股轻淡的白色烟雾,抛洒在姚正英身上。这时候,太阳长得更高了,一时间把姚正英的影子,缩短了一大截。

姚正英呆呆望着车子的背影,随着车子的离去,好像把所有一切都带走了。

从小区出来,姚正英没有坐车,顺着马路边往回走。她突然想起老陈上次送给她的一小块玄玉,说是有一次去青岛崂山出差,在古玩店淘到的好东西。现在,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把它还回去呢?

本来也就30分钟的路,姚正英却走了一个多小时。

这么一耽误,到家已经接近中午了。姚正英进了卧室,马上看到床头柜上那块黝黑的玄玉。此时,它面对姚正英的眼睛,正闪烁着青黑色的光芒。那时候,老陈曾经告诉她,说这是一块“灵石”。人要把“灵石”视为天意所成的神灵之物而对其清供、与其对话,祈祷心灵的祥和。因为它具有灵性美,不仅把崂山玄石也升华了欣赏品味,提升了收藏的价值。

一个月前的光芒,一个月后的迷茫,姚正英没有再次和灵石对话,而是把它收起来,放进柜子里。

“是该归还的时候了,尽管是件好石,但它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

姚正英自言自语着。

吃了几根火腿肠,就着两杯红酒,总算把中午对付过去了。打开电脑,网上那些关于她的评论,又不见了。

姚正英关上电脑,把自己丢到床上,有人说,睡觉是最好的健忘。那么,就一睡转乾坤吧。

这一觉好睡,一直到下午5点才醒来。清除了脑海中的杂念,姚正英这才想起明天的会议。这是一个重要的会议,也是她由副科转正科的决定性会议。这副科挂了多少年了,也该有所提升。这是上个月局长对她说的话。有些资料还没有整理好,姚正英赶紧着手准备。工作了十多年,这也许是一次难得的提升机会。

周一早上,姚正英早早地来到单位,没想到小徐早就在办公室忙活了,先她一步在电脑前处理些什么。见到姚正英,小徐抬头微微一笑,又埋头在电脑前。

9点30分,会议如期召开了,局长东拉西扯的说了些层面上的话,就宣布了正科的人选。姚正英有点震惊,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再仔细一听,没错,转为正科的人选,是小徐。

拿上资料回到办公室,同事们都在为小徐祝贺,说什么时候得请大家喝一杯庆祝一下。小徐说,平时大家也没时间,那就定在周六吧。

“正英,到时候你一定得去,咱是好姐妹,没你的捧场,这场面就少了很多热闹。”

小徐和大家说好时间之后,马上来到姚正英身边。

“一定的。”

看到小徐的兴奋劲儿,姚正英懒懒地回答着。

过了一会儿,局长让人把姚正英叫去了。进了局长办公室,局长在大班椅上悠闲的转了一圈,这才和姚正英正式谈话。

“小姚啊,下次还有机会。你是老同志了,高风亮节一点儿。不过,你自己要注意影响,不要时不时搞出什么动静来。因为民意投票很重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掺不得半点沙子。这次你就是民选没通过,所以……”

姚正英马上打断局长的话:“谢谢局长,我不怪你,您已经尽力了,没事,就怪自己平时没注意。”

局长语重心长地又安慰了一些什么话,姚正英没听清楚,转身回到办公室去了。

一整天的时间,手头的工作一个小时不到就处理完了。无聊的时光难以打发,姚正英来到窗口,点燃一支烟,望着窗外迷蒙的景色。

姚正英终于找到机会,把玄石给老陈送过去了,那是周六的下午,老陈说要出差,姚正英在小区楼下等了半个小时。老陈接到玄石时,脸色有点尴尬,说放在你那里不是很好吗?就没了下文。

耳边,似乎还传来了那时候老陈关于玄石的理论。

“这是一种黑色坚硬的石块,用黄金在上面画一条纹,就可以看出黄金的成色。比较精确可靠的检验方法。试金石的矿物学名称为碧玄岩,又称燧石板岩、硅质板岩等。属玄武质喷出岩,致密坚硬,呈黑色。作为观赏石以通体黝黑者为优,若其上又有如游丝状的金线,则为上品。试金石形态各异,有的圆润如卵,有的布满波纹状的坑凹起伏,有的留有如同人指甲掐过的痕迹,成为‘指甲痕’。所以,玄玉又名试金石!”

处理好关于老陈的事,好像是去医院动了一次阑尾炎的小手术,姚正英感到一身轻松。回家后,她从微信好友中寻找到老陈,悄悄地删除了老陈的名字,也开始恢复了周末到嘉龙超市附近溜达的习惯。这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周日晚饭后,姚正英注视着墙上全家福中的小丹,她那对生动的麻花辫,好像又生动的摆动起来了。回头看看桌子上早上出去时,那只咬了一口的苹果,现在,苹果的伤口已经变成黄褐色,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姚正英收回艰涩的目光,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望着窗外华灯初上的街区,倒进喉咙里。房间里的强光和外面飘洒过来的微光,让她百味杂陈地看见时间如何疯狂地碾过自己的肉身,鲜血淋漓。小城已经下了几天的雨,空气中的湿气让姚正英的关节炎又犯了。明天,天气晴朗吗?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姚正英打开门,一个麻花辫出现在眼前,姗姗仰着头,咧着缺了一颗牙的嘴看着她笑,后面是她的父母,手里拎着水果。姚正英刚说了句,“是你们呀!”眼睛立即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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