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涂黑的脸
2018-11-15闫善华
□闫善华
上世纪70年代初的一个秋末,人们随着小火车叮了咣当的车轮声,来到了藏在大山里的宏图煤矿。
也不知是哪个勘探队,在这几乎是原始森林里给山钻个眼,拔出勘探仪器时,带着几块乌黑的矿物质,说是煤。于是这寂寞的山林里就建起了煤矿。这人和设备,随着小鬼子那时建的小火车道一车车地运来了。煤矿局势很大,人也是从四面八方来地。有上海人、冰城人、还有从农村里来的人。
家属房建在一个离矿井三四里路的地方。这时正是秋末,墙上挂着白霜,屋子烧热时充满了潮气。这里仿佛不欢迎外来人打扰,所以处处设着路障。
那天,小火车带着几节车厢的人在家属楼处停下了。下车的二十多对年轻人,背着行李,提着脸盆,在写着他们名字的门牌上,安顿着自己今后的生活。
在人员和设备配置齐全的情况下,小煤矿也开始产煤了。
丢失的糖发面饼
赵明贵夫妇是从郊县农村来的,由于两口子的体态都比较丰盈健壮,大家就叫他们胖哥胖嫂。
胖哥是井下的采煤工。每次下夜班时都带回来十个矿里发的糖发面饼。这糖发面饼是小火车运来的,不知是什么地方做的,像大碗口一样的大,厚厚的,还甜丝丝的,特别好吃。胖嫂第一次看到这饼,一口气吃了三个,惹得她晚饭都不饿。
其实胖嫂每天也没什么做的,就和邻居张贵的媳妇小云在一起,边织毛衣边聊着家常。
小云家原来住的农村特别穷,因为地势洼,产的粮食不够糊口的。来到这里以后,每天能吃到丈夫给带回来的糖发面饼,心里这个高兴啊,就甭提了。正好她俩的丈夫都是一个时间上下班,有时她俩就住在一起,不然晚上上厕所一个人害怕突然从身边穿过的野兽。
小云过日子节省,把张贵每天从口中省下的糖发面饼放在仓房的箱子里,想攒够一面袋子时背回老家给父母吃。父母这么大年纪了,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甚至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还要用野菜来充饥。
早上,张贵下班,照例又带回十个糖发面饼,小云顺手把这饼放在灶台上。这时胖嫂推开门喊着:“小云,快帮我撑线,你胖哥下井穿的毛裤都让汗弄得酸唧唧的了。”小云答应着:“知道了。”小云手里撑着线说:“我家张贵可会过了,发了十个饼一个也没吃,饿着肚子回来的。”胖嫂说:“我家你胖哥要是像你家张贵会过也不愁苗条了。”小云说:“你咋嫌弃我胖哥了,要不咱换?”胖嫂放下缠线的手照小云的大腿拧一把说:“你个小娘们,竟想些浪事儿,让张贵听了,晚上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这时张贵从窗子伸出头来喊着:“小云,你和胖嫂这叽叽嘎嘎地笑声把我都吵得睡不着了。一会回来,咱俩去邮所把钱给家里汇去。”
邮所很远,两个人借了一辆嘎吱直响的自行车。因为这荒山路上常有野兽出没,张贵带着小云也能撑个胆。
等他俩回来时,已是中午了。小云说:“今天不做饭了,每人吃两张饼算了,也别舍不得。”由于他俩走的时候着急,忘把门关好,门还敞着。等两人的脚迈进屋子,只见灶台上的十个饼只剩下三个了,其中一个还掉在地上。这是谁干的,把饼给偷了还扔到地上一个。小云和张贵互相看着,仿佛丢了多么贵重的东西一样。
张贵看到自己省下没吃的饼丢了,就气鼓鼓地说:“你个败家的娘们,给你的东西你都经管不好,这日子别过了。”小云也不让份说:“你个大男人的,啥都靠女人,你要是当个矿长,这饼家里还不一箱一箱的。”两人吵闹着也忘了饿了,都在怄气,炕头坐一个,炕梢坐一个。
可过了一会小云想,这饼是谁偷的呢?就胖嫂知道,莫非是她?想到这,小云觉得平时嘻嘻哈哈的胖嫂,一下子是那么的可恶。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后还真得防着点。
胖嫂这一天也没出门,只顾着把胖哥的毛裤赶紧织好,让胖哥晚上穿着暖暖和和地下井,所以也没个动静。小云心想,这偷完饼也不敢出声了。
胖嫂长着一副善面,总是微笑着,一笑那双眼睛弯弯的,白嫩的脸蛋上还有两个酒窝。你心里有多不高兴的事,都被她这一笑给冲淡了。特别是胖嫂的腿,似要把裤子撑破一样,颤巍巍的,难怪还没说上媳妇的董三,一看见胖嫂眼睛就直勾勾地看那两条腿,像把目光粘上去似的,挪都挪不开。胖嫂被看得不好意思时,脸上红润泛起,像傍晚天边的霞,着实可爱。胖嫂就怕董三的这双眼睛,胖嫂对董三说:“就你这双木鱼眼睛那个姑娘敢跟你?”董三这才把目光从胖嫂的腿上移开,可是当他看胖嫂的脸时,这心里更跳个不停,结结巴巴地说:“嫂子,你家有妹妹啥的,给我介绍介绍。”胖嫂转身说:“有也不给你,看你那德行。”胖嫂一走,仿佛把董三的目光也一起拽走了。
胖嫂忙着织毛裤也没做晚饭,就让胖哥吃点饼和剩下的菜。胖嫂把织好的毛裤让要上班的胖哥试试,哪儿都合适。胖哥顺手抓过胖嫂的手,把胖嫂搂在怀里说:“媳妇真好,可惜这下井的活不是人干的,说不准那天就上不来了。”胖嫂听了这话,用手把胖哥的嘴捂上说:“闭上你这乌鸦嘴。”胖嫂虽然这样说,但每次胖哥走出家门上班,胖嫂都惦记,直到看着胖哥下班走进门,这颗心才算放下了。胖哥穿着暖和和的毛裤,带着胖嫂的柔情和体温,向矿井走去。
矿井离家属房三四里路远,都是沿着小火车路走。平时都是张贵喊胖哥一起走,可今天张贵没动静,胖哥临走时喊了两声,小云说走了。
这段路平时一个人不太敢走,因为两边是树林子,这林子里什么野兽都有。特别是晚上,黑熊、野猪的常能看见。胖哥今天没拿矿灯,平时遇到野兽,就拿矿灯照,这野兽看见特别亮的矿灯就吓得跑进林子里去了。早上下班的时候,胖哥的矿灯被同事小王借去了,说自己的矿灯刚换的就又坏了,先借着使用一天,不然管材料的老张不能发给他。胖哥一个人走着,心里想着有这么一个温柔可爱的媳妇,心里美滋滋的。这时他抬头看见路基上有一个黑影,似乎很庞大。胖哥喊了一声,“谁?”没有回音,胖哥感到头皮发炸,头发似乎都立起来了,汗也出来了,胖哥掉头就跑,那庞然大物在后面呼哧呼哧地追了过来,胖哥连吓带着急,觉得腿都不听使唤了,一下子倒下了,想爬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待那庞然大物追上来时胖哥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胖哥醒来时,见那庞然大物在离自己不远的草丛里睡着了,胖哥的腿怎么也站不起来,等到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黑熊才起来,慢慢悠悠地向树林子深处走去。这时的胖哥才支撑着起来趔趔趄趄地走回家,到家门口时,被出来解手的胖嫂看见了吓了一跳,问这是怎么了,胖哥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等胖哥情绪稳定后,说了经过。赶来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那黑熊不吃死的,幸亏你吓晕过去了,否则,这胖乎乎的一身肉可让黑熊过回年,现在快变成熊粪了。”后院的王嫂说:“这回该给胖哥另起个名字。”李拖拉鞋家的问:“那叫啥呀?”王嫂说:“就叫熊不理呗,”李拖拉鞋家的说:“那胖嫂晚上也不理他了吧?”说完,大家哈哈大笑。大家你一句他一句地开着玩笑。胖嫂说:“你们还有心取乐,都吓死人了,真是拣条命。”
张贵在班上下井时没看见胖哥,心里正琢磨。下班回来就听小云说了胖哥遇见黑熊的事,但他俩还为那几个饼生气,不想去看胖哥,可张贵又觉得过意不去,自己来看胖哥。支吾说昨晚有事就先走了。胖哥说:“这不怪你,咱这下井的,命都拴在腰带上。”
胖哥休息了一天,就又上班去了。
一天,胖嫂走到小卖部买二斤盐。平时见她热情的售货员不知怎的,胖嫂跟她们打招呼她们却连眼皮也没挑,都带搭不理的,胖嫂心里纳闷,买完后走出小卖店,几个人在后面说着,听不清说什么,但胖嫂感到自己好像做什么错事似的。
一路上,见到几个熟人,都不太热情,躲着她进屋,把门关紧。胖嫂想,这人都怎么了。一个个神神密密的。这时胖嫂突然感到小云这几天也没来找她唠嗑了,还常指着她家的小狗说,你是个偷嘴的馋猫,再偷吃东西,看我抓住不打死你。
自从那天起,张贵上班就再没找过胖哥。
张贵一般的时候比胖哥走的早,特别是夜班,趁天还没黑就走。这里原来是野生动物的乐园,自从开了煤矿,人和它们搅合在一起,它们不愿意,就常和人进行较量。
张贵拿的矿灯,今天没电了,想到矿上再借由换个新的。张贵走着走着,这时眼看着从树林子里窜出来几头野猪,张贵想往前跑,前面却有一只狡黠的狼正趴在那里,似无意的样子。野猪在后面追,狼在前面拦路,这时的张贵走投无路了。一直在后面的胖哥自从那次单独走遇见黑熊后,手中除了拿着矿灯外,还拿着把沙枪。胖哥见影影绰绰的是张贵被野猪追着,胖哥端起沙枪朝野猪放了一枪,一个野猪被打中了,其它野猪听到枪声,纷纷朝树林子里跑去。唯独前面的狼似乎不想放弃这顿人肉美餐,它站起来还回头望着张贵,胖哥把矿灯打开,直晃狼的眼睛,只见两道绿光放出一股子杀气,但马上被这特别的光吓得窜进林子里去了。
张贵像一摊泥似的,待胖哥走近,张贵连吓带不好意思的脸由白变红说:“胖哥你……你救了我一条命。”胖哥说:“咳,都是哥们,我扶你走吧。”你看我这腿还真不好使了。张贵说。
前栋房的李拖拉鞋家的半盆饭,不知被谁偷了。饭弄得锅台、地上都是。大家的目光又落在了胖嫂的身上。
平时爱盯着胖嫂的董三,见着胖嫂也没了那种眼神,感觉胖嫂像瘟疫一样。胖嫂莫名被大家冷落,心里也着实不明白。
胖嫂给自己关在家里,捧着胖哥从矿上借来的一本《青春之歌》的小说看了起来,看到描写于永泽那双小黑眼睛时,胖嫂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隔壁的小云听了胖嫂的笑声,心里嘀咕:“看看,偷完人家的东西,自己还笑呢。”
张贵下班回来拿回九个饼,因为张贵在下班时饿了,吃了一个。跟小云说:“别省着了,丢了还不是给别人预备的。”随手把饼放在锅台上了。张贵挖了一宿的煤,再加上班时被野猪和狼吓成那样,怕小云惦记,也没敢跟小云说,洗把脸就躺在炕上睡了。
小云这几天闹肚子,老往房头的茅房里跑,一蹲就是半个点,肚子还拧劲地疼。小云蹲的腿都麻了,捂着肚子回来时,门开着,看见锅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她吓得妈呀一声,这黑乎乎的东西嘴里叼着一个饼正往下吞,听到声音要往出走,小云不能往里走,就拐到胖嫂家喊着:“胖嫂胖哥快……快,黑瞎子偷……偷饼了。”胖嫂一看小云吓的那样,从板杖子往里一看,那黑熊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胖嫂捡起一块木头打在了黑熊的屁股上,黑熊被打了一下,拖着一身胖乎乎的肉,加快脚步跑了。
胖嫂扶着小云回到家,看见就剩下一个饼了,这一会的功夫就让熊吃了八个。小云看见眼前的一幕,又看看胖嫂,欲张嘴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胖嫂拍拍小云的后背说:“没事了,黑瞎子跑了,以后咱还是人多点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黑瞎子就不敢来了。”张贵也被吵醒了,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后,忙把胖嫂拉在炕沿坐,说:“胖嫂,我和小云以前误……”胖嫂说:“今后务必把门关好。”
张贵也不睡觉了,和小云拿着酒菜到胖嫂家喝酒去了。
南北炕的风波
煤矿第一批来的人,住处都安排好了,后来的一些人一时住房还没建完,要等几个月。这些后来的人就在每户两口之家再安排一户,住南北炕。这使小小的家属房着实热闹起来。
小云的房子又搬进一对小两口,这小两口刚结婚,这给小云两口子的生活,无疑增添了许多不便。
这对小夫妻,男的叫李平,女的叫小丽。李平是从墨城煤矿调来的技术员。两个人感情特别好,是让人羡慕的一对。
张贵和李平两家暂时用一个灶台。这天,小丽做了几个菜,把从省城买来的食品也摆在了桌上,对张贵夫妇说,张哥和嫂子就别做饭了,我和李平今天搬来,咱们今后就是最近的邻居了。李平说:“张哥,咱哥俩也喝两盅。”张贵看人家诚心诚意,就喊小云:“媳妇,那就别做饭了,你看李平他们两口子把饭菜都预备好了。”李平和小丽热情地把张贵和小云让到炕里面坐,李平用碗倒了酒,两人喝了起来,小云和小丽唠着嗑,他们都不过三十的年轻人就这样生活在一个房间里了。晚上把幔帐一拉,把一个屋子就分隔成了两个空间。
李平他们来了快两个月了,两家倒处得也很和气。一天张贵拿回一封小云家里来的信,对着小云喊,媳妇,快看你家的信。小云乐得跑过来一把抢过信,打开念道:
小云:
你弟小峰准备在这个月的二十号结婚,是否能和张贵一起回来……
张贵听了说:“媳妇你收拾收拾先回去吧,我们这个班已经有三个请假的了,我再走人手就更不够了。”小云说:“不去也好,去了还得扣工资,我这一去还得花钱。”第二天小云要走,就嘱咐张贵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上夜班找胖哥一起走,你发的饼就吃吧,别留了,这回我带一面袋子回去让家里尝尝也就行啦。”张贵望着小云,眼里有些不舍,但还是说:“你就放心走吧,我挺大个人了,没事。”张贵又想起来问:“你得待多少天啊?”小云抬头看看张贵说:“咋地也得待个月八的,大老远回去一趟也不容易。”
小云走有半个月了,有时李平他们做好饭就让张贵一起吃。晚上张贵一个人在南炕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张贵有时懒了就两天烧一回炕,他心想,要是小云在家,把炕烧热乎乎的,还是媳妇在家的好。越睡不着越能听见北炕人家两口子亲亲热热地唠着嗑,张贵心里直痒痒。早上李平上班走时和媳妇打着招呼,那亲热劲,要不是有张贵在屋,俩人非抱在一起吻一下不可。
这几天矿上的瓦斯老有爆炸的地方,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这是侥幸,李平和矿领导一连几天都没回家,研究如何避免事故发生。这个星期正好张贵上白班,晚上下班。这李平又不在家,剩下两家的一男一女,晚上睡觉时小丽老觉得不踏实。
在南炕的张贵半夜总是弄个动静,一会咳嗽两声,一会翻身,小丽一听动静,再加上李平不在家,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第二天晚上,小丽看见张贵下班回来就说:“张哥下班了?”张贵满脸笑容地回答:“回来了,回来了。”这天还没太黑,在屋里待着也感到尴尬,小丽就到邻居胖嫂家唠嗑去了。
等小丽回来,张贵已经放下幔帐躺下了,小丽也没点灯,轻手蹑脚地摸黑上炕也放下幔帐,脱掉衣服躺下了。听着南炕张贵睡觉的呼噜声,小丽也实在困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张贵睡了一会醒啦,去外面解手回来,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了,小云走快一个月还没回来。给张贵一个人扔下怎么也睡不着了。这小丽平时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一张瓜子脸上,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忽闪一忽闪的,一走路胸上下直颤,想到这,张贵浑身像冒火一样燥热。
张贵躺下时知道小丽还没回来,也许这会儿小丽刚刚睡熟。可张贵上下眼皮就是不往一起粘,越是睡不着就越想眼前这个小丽的俏模样。这凉炕此时仿佛有一股热浪,让张贵再也躺不住了。他起身下地又去外面,这时他看看已是三星偏西了,张贵回来后,听听北炕没有动静,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心想,反正都不在家,就我俩,只要小丽同意……
张贵撩起小丽的幔帐,就着昏暗的月光,钻进了小丽的被窝,小丽吓了一跳喊:“谁?”张贵小声说:“丽,是你张哥我。”小丽一下子起来跳到地上说:“张贵你要干啥?”张贵一听小丽的语气,知道不能强行,就说:“对不起小丽,我走错地方了。”
随后张贵走回南炕,小丽坐在北炕直到天亮。
早上,张贵也没做饭就上班了。等张贵走小丽才拉开幔帐起来,也没做饭。这时连男人平时都害怕的路,小丽却一个人到矿上找李平,他忘记了会有野兽出没。
小丽看李平也瘦了一圈,李平诧异地问:“小丽,这条道挺危险的,你来干啥?”小丽眼睛红红的,说:’看看你啥时能忙完。”李平说:“再有两天吧,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小丽只好无奈地往回走。一列火车从铁路上轧过,留下了嗡嗡的余音,只要有火车路过,这路上就安全多了,因为火车汽笛的长鸣回响在山谷,把附近的野兽都给吓得跑出很远。
小丽走着想,小云也不知啥时能回来,那个屋,她有些不敢进去了。可这话又没法跟李平说。
晚上张贵吃完饭就躺下了,因为昨晚他也没睡好。小丽平时不太愿意串门,但觉得还是到胖嫂家待一会就回来了,因为胖哥明天还上班。冬天天黑的早,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外面漆黑一片。小丽在院子里转悠一会,不知是狍子还是什么从门前飕地窜过去,让小丽吓了一跳,就转身回屋。
小丽点上煤油灯,昏暗的灯影把小丽一张忧郁的脸印在了幔帐上。小丽心里矛盾,点灯,怕张贵看见自己,不点灯,漆黑的,又怕张贵上错炕。
又是午夜了,睡醒的张贵,开始又使动静。这时小丽感到身边放着一枚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将自己炸个粉身碎骨。越这样想,小丽越觉得冷。正在这时,张贵又下地去外面解手,等张贵回来时,小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张贵这次是浑身一丝不挂地站在幔帐边说:“小丽,屋里这几天就咱俩,你就让我上你的炕吧。”小丽吓得忙把被卷在自己的身上,哆嗦着说:“你……你敢上来我就……喊。”张贵说:“小云和李平不在家,这事做了也没人知道,你就答应吧,哥就惦记你,想亲你。”小丽带着哭腔说:“张贵,你再胡来我就喊。”张贵着实忍不住了,就上前抱住小丽,小丽手在抓挠着,张贵硬是把嘴蹭到小丽的脸上,小丽感觉这人身上滑溜溜的,抓一把溜滑,就开始挠着。张贵说:“你就打吧,挠吧,咋样我都喜欢你。”正在撕扯时,只听房门响了,走进来一个人,是李平。
张贵一听进来人,忙回到南炕穿衣服,欲逃,可李平看见白花花的一个人从自己的北炕窜到南炕,就一把抓住,特别气愤地说:“你们这狗男女,做完坏事还想走。”这时的小丽被吓得偎到炕里头委屈地哭着。李平摸黑给张贵几个耳光,这让张贵感到头嗡地一下,静静的夜,这几个耳光也特别的响。李平对小丽说:“你还有脸哭?这几天你都挺不住?”小丽听李平的口气,感到这脸被涂上了一层黑,一下子也不哭了,说:“李平,你说我啥?你再说一遍。”“你这个臭娘们,做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还问我?”李平特别气愤地骂道。
张贵被李平揪着胳膊,没敢吭一声,李平暴躁着骂着,打着张贵,但此时小丽却满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听进去。
李平听小丽和张贵都不出声,这大半夜的,也怕别人听到名声不好,就恶狠狠地对张贵说,小心你的狗头。李平松开张贵,气鼓鼓地坐在北炕沿上。
张贵穿好衣服,趁着外面放着微弱的光,走出了家门,去了光棍董三那里。董三问他:“大半夜的你咋跑我这来了,张贵支吾说,在外面玩牌,门给插上了。”董三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细问,就又睡着了。张贵混到天亮,洗了把有些发木的脸,到矿上去了。
从这天起,小丽被李平折磨得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怠慢一点事,否则李平就暴躁起来。他觉得自己窝囊。虽然小丽又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明白,这李平还是不依不饶的,脸沉得跟鞋底子似的,就说是小丽不守妇道勾引人家。几天下来,小丽一张胖嘟嘟的脸,瘦了一圈。
小丽再也忍受不了这无端的侮辱和身心的折磨,趁李平上班后,收拾个小包回老家了。李平回来一走进这屋气就往上冒,带着几分的郁闷,再加上在朋友家喝了几盅酒,趔趄着走进家门就喊,臭娘们,又到哪去勾引人去了,看我不整死你。李平看没人答应,走到炕前看到有一张纸,上面写道:
平:
你我是青梅竹马,我顶着家庭父母的压力和你结婚来到这深山老林里,你没能保护好我,反过来还不相信我,我实在受不了你往我脸上抹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我恨你,我也恨自己看错人了。我回老家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小丽
李平一看信傻眼了。晚上,李平一个人躺在炕上,冰凉的。这时酒劲似乎也过去了,想着发生的事,是不能怪小丽,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又何况是孤男寡女的,唉,光忙着工作了,要不是那天回来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李平在矿上找了一个宿舍。搬出那屋后,他本想找那个混蛋张贵狠狠地收拾他一顿,可张贵这几天像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后来听说张贵回老家找小云去了。
花布盖头
矿上又来了一批年轻人,听说是从大城市来的。这些年轻有朝气的小伙子也不得不戴上安全帽下井挖煤。
这群热血青年中最大的二十三四岁。其中有一个长得小脸白净净的,带着一副近视眼镜。平时少言寡语的,一休班就在宿舍里捧着书看。有一天还从什么报刊寄来一份十元的汇款单,上面写着稿费。这十元对于每月下井才开四五十元的矿工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人们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啊,小子,有两下子。从这以后,人们就叫他“才子”。其实他姓白,叫白俊文。
李平这段时间像被霜打的叶子,打不起来精神。因为小丽不在家,再加上发生这让他心里一直堵得慌又说不出口的事,所以他对工作也没了刚来时的那种热情了。那天下井检查安全,胖哥他们说:“李技术员,这井下的几根支撑的木头被炮震的有些松动,这事你记上,出事就晚了。”李平不耐烦地说:“我看到了,还用你指点我。”大家听他的口气,等李平走出矿井后,都气愤地说:“咋不让他天天下井体会体会。”
才子来到煤矿下井是和胖哥一班,胖哥也成了他的师傅。胖哥自己没多大的文化,但一看这才子就喜欢。才子家在大连,大学毕业后,上级说让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就被分配到这里来了。女友也跟着一起来了,当了一名煤矿子弟学校的小学老师。
每天下班从潮湿幽黑的井下上来,才子这张白净的笑脸也变成黑的了,只有他那双聪明机敏的眼睛依然放着青春的光芒。胖哥和才子洗完澡,才子又恢复原来俊俏的模样。胖哥拍拍才子的肩膀说:“到我家去,让你嫂子给咱俩炒两个小菜,咱俩喝两盅。”才子说:“还是别麻烦嫂子了,咱俩让我女朋友给做点吃的。”胖哥说:“咱这天天到不见天的地下干活,你嫂子可心疼我了,走吧,说不定菜都炒好了。”
胖嫂果然做好饭菜了,正一遍遍望着门外,见胖哥回来了,身边还有一个奶油小生。胖哥介绍说:“这是你嫂子。”才子上前一步说:“嫂子。”胖哥又对胖嫂说:“这是我常说给你的那个才子。”胖嫂笑盈盈说:“你胖哥天天回来叨咕你,快进屋吧。”胖嫂把烫好的酒拿上来,俩人喝着酒,心里热乎乎的。
才子见到这胖嫂,就觉得在哪看见过似的。胖嫂用笑盈盈的眼睛看他和他说话时,让这个白面书生心里直扑腾。心想,胖哥真有福。胖嫂说:“一个人来这么远不容易,下班就来这,我给你们哥俩做点可口的饭菜。”才子说:“嫂子,不怕麻烦就行。”胖嫂说:“这说哪去了,你们下井这活不但累还有危险,能给你们做点可口的饭菜吃,我心里也踏实。”
才子的女朋友亚玲来这里就水土不服,浑身起大红疙瘩,又痛又痒。就连大瞎蠓叮上一口也要好多天才好。女友实在受不住了,就请假回大连了。
临走时,才子送亚玲上车,才子说:“回去好好看看病,养好了病再回来。”亚玲眼泪汪汪地点着头说:“在井下可要小心啊,我回去看看,不行你也回大连。”才子说:“你先回去,我再说吧。”他们的手紧紧地握着,怕一松手彼此就失去似的。开车的笛声响了,亚玲踏上了车,两颗相爱的心被车轮拉远了。
自从亚玲走后,才子的心也一同被带走了。胖哥看出来了,就经常领才子回家吃顿饭,像亲兄弟一样,要是胖嫂做好了饭就让胖哥早点走,给才子送去。才子看见胖嫂感到有一种母爱,也让他常常想起母亲。
这天是白班,早上天阴沉沉的。胖哥他们来到井下,不知为什么这心情也仿佛高兴不起来。往常大家一边挖煤一边说着笑话。都是男人,荤素一起来,常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胖哥看大家都不出声,就对才子说:“才子,你岁数小,给大家唱首歌,喊两嗓子,让大家提点精神。”才子说:“我唱歌都得把你们吓倒,那剩我自己可挖不了那么多的煤。”一个外号叫老蔫的,平时很少说话,他说:“你的歌声要是比炸药还厉害,每天就不用放炮了!”老蔫说完,老张接着说:“老蔫平时不说话,说句话也赶上炸药了。”大家一阵笑声,把沉闷的气氛缓解了一下。一个平时爱斗嘴的强子对这胖哥说:“胖哥,你昨天晚上睡觉听没听到狼叫啊?”还没等胖哥回答,一向说话爱溜缝的李建说:“听到了,有一只母狼的叫声。”大家一阵哈哈大笑,胖哥指着李建说:“就你能溜缝,我看你媳妇是母狼。”
说完,胖哥把炸药什么的弄好,准备放炮,让大家别斗闷子了,闪开。还没等点导火索,只听轰的一声,他们感到头上被什么东西压了过来。胖哥喊了一声:“不好,塌方了!”说着就把正在愣神儿的才子一把拽到自己的身体下面。才子感到胖哥的身体暖暖地压在自己的身上,但就是动弹不得,喊:“胖哥。”胖哥说:“才……子……你要……”话没说完,胖哥就没了声音,才子想把胖哥挪一下,可周围都是煤,呼吸也困难,一会的功夫,才子也晕过去了。
当才子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矿上的医院里。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老蔫在挨着他的那张床上,头上用白布包着,渗出的血仿佛是白雪中开着的一朵红花。才子感到晕头转向的,待他再次醒来时,觉得浑身特别沉重,像一块石头压在上面。他想起来,可是却怎么也动不了。原来他是因为井下二十多个小时的缺氧,使他的肢体不听使唤了。这时,他一点点地回忆着在井下发生的一切。他一下子想起了胖哥,他喊着:“胖哥,胖哥。”护士走过来看他醒过来了,叫道:“李医生,三号床的醒来了。”李医生走到才子的床边,像松了口气似的说:“终于醒了。”对护士说:“帮他动动胳膊和腿,看看怎样。”护士握着才子的胳膊,辅助他往上抬,他觉得很沉,但还是抬起了。又辅助他的腿,腿也动了动。李医生看了看说:“估计不会有后遗症,恢复一段时间吧。”才子问护士:“赵明贵他怎样?在哪个房间?我要去看看。”护士说:“你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吧。”
才子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也不知躺了多久,他醒来动动腿,能下地了,身子沉点,但支撑着就起来了。他看护士不在,就歪歪斜斜地走出了病房。这时在另一个房间里,有女人哭的声音,才子推开门,只见胖嫂伏在一个用白布盖着的一个人的身上哭成了泪人,才子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推门进去掀开白布一看,是胖哥。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喊着:“胖哥!胖哥!”但此时胖哥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能回答任何人的呼唤了。“嫂子,胖哥他?”胖嫂看到才子醒来,就一把拽住才子的手说:“你胖哥他被救上来就没气了,怎么也没抢救回来。才子啊,你哥他扔下我们娘俩就走了。”才子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眼泪顺着他清秀且苍白的脸流了下来。喊着:“胖哥,你咋就这么走了!”
那天胖嫂和一些家属听说出事了,就都赶到矿井边,一个个女人的脸上都挂着泪,心也像被埋在井里一样的沉,不错眼珠地盯着矿井口,哭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矿领导怕万一当场有死亡的家属受不了,就都让上车拉到矿会议室等着,可家属们都不肯上车,李建的女人又高又大,最后让几个有力气的矿工给架着上的车。
营救人员用了十多个小时才把他们这个班的二十名矿工全部找到。在营救时发现胖哥的头上有一根木头压着,后脑骨塌陷下去了。当时胖哥还紧紧地搂着才子,像父亲护着自己的孩子。才子只有微弱的呼吸。老蔫头上的口子深度到了骨膜,经过抢救也脱离了危险。强子的一条腿被塌方的木头砸成骨折,在外科做了手术。还有两名矿工也和胖哥一样停止了呼吸。
出殡那天,胖嫂整个人都变得呆滞了,双手抱着棺木不肯松手,不哭也不说话,才子守在一边,虚弱的身体似一棵风中的稻草,觉得来回晃着。镜片后的眼睛红红的,他知道,是胖哥救了他的命啊。大家一起把这三个在矿难中死去的矿工的尸体掩埋在这森林里。这三座坟茔上的土,是被亲人和朋友的泪给打湿的。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告别了他们依恋的世界。
这次矿难发生,矿上在追查其原因,李平说每天都去检查,把发现的问题都一一解决了。其实说这话时,李平的心里一点也不安,因为他知道,那次胖哥他们说的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导致事故的发生。矿领导为了逃脱责任,也没深追究。给遇难的矿工家属一些补助费,还答应逐步给家属安排适当的工作,至于啥时安排,还得等。
胖哥在时,胖嫂从没劈过一块烧柴,也没挑过一次水。可现在胖嫂一个人带着孩子,家里的事都得自己去做。胖嫂去挑水,沉重的辘轳在胖嫂的手中像坠了一块重重的石头,摇半天才能缠一圈,马上就要把水摇上来了,冻得如镜面一样的井沿,使胖嫂一下子滑倒了,辘轳像疯了一样反转着,辘轳的把一下子打在了胖嫂的头上。胖嫂只觉得头嗡地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胖嫂醒来看见才子守在她身边。胖嫂说:“你怎么在这?”才子说:“我路过这看见你倒在井沿,头也被打破了,就把你背回来了。”胖嫂不好意思地说:“咳,幸亏遇上你,不然我得在井沿冻成冰人了。”
自那以后,才子就隔两天来帮胖嫂把水缸挑满水,把烧柴劈一大堆。这些被闲着没事的前院的李拖拉鞋看见了。
等才子又来时,李拖拉鞋就从板杖子缝向外看,还叫来了邻居王喜的媳妇。李拖拉鞋对王喜的媳妇说:“你看,这胖娘们,男人刚死几天,就和小白脸勾搭上了,听说那个小白脸还是个小伙子呢。”王喜的媳妇说:“我说胖嫂这些天咋不出屋了呢,还把门关紧紧的,这小伙子可让她给糟蹋了。这胖娘们就是招风,你看董三一看见她就跟没魂了似的,眼睛直勾勾地,董三没事就坐在后窗台向她家望。这胖娘们,死了一个胖哥,找了两个。”李拖拉鞋说:“你知道的是两个,不知道的,还说不准几个。看好自己家的老爷们吧,要是让她猫着,就回不来了。”
胖嫂在去小卖店买肥皂时,有个售货员对这胖嫂说:“哎呀胖嫂,你咋自己来买东西呀,让那小白脸帮你买不就成了。”胖嫂听这话里有话,就回那人一句:“该用时就用,你要用他还不见得去呢。”那人一听没趣地闭上了嘴。
才子知道这次矿难是不应该发生的,那个李技术员根本没把他们的安全放在心上,才子想告发他。一天,才子下班就去了矿长的办公室,矿长正伸着懒腰,让他办公室的女秘书给沏茶呢,矿长的眼睛盯在女秘书身上,露出一脸狰狞的面容。听有敲门声,就懒洋洋地说:“谁呀,这么早,进来。”才子说:“矿长是我,我叫白俊文。关于那次矿难,我有话要说。”矿长说:“那件事都处理完了,你还有啥不满意的,你也没受多大的伤。”才子说:“不是我不满意,是那死去的三名矿工,他们不该……”矿长听了心里一震,想,这小子要给我捅娄子啊。就用缓和的口气说:“这事我再调查调查,小伙子,等以后有机会,我得提拔提拔你。”
才子走出矿长室,心里老觉得这矿难的事处理的有些不明,该撤职的李技术员,只是给记个大过。负责安全的副矿长只是做个检查。才子想,我不能让胖哥他们三个白送命。
大家传才子和胖嫂的风言风语,让才子心里很是矛盾。他一个男人倒不怕,就怕给胖嫂带来伤害。所以,才子就很少去胖嫂那里了。那些嚼舌头的人见胖嫂自己挑水,就说:“胖嫂,咋不让人帮着挑水,小白脸不来啦?”
经这些嚼舌头的人一提醒,胖嫂确实觉得才子有十多天没来了,胖嫂知道,人家一个没结婚的小伙子,不来就不来吧。跟我背这黑锅谁也不愿意。想到这,胖嫂的心里也觉得轻松了些。
董三有点游手好闲的,快三十岁的人了,也没混上媳妇。他父母开始来是给他做点饭,等找了媳妇再走,可住了一段时间跟他生不起闲气,就回老家了。
一直惦记胖嫂的董三一到晚上就想胖嫂,胖嫂平时就反感董三那色迷迷的眼睛,这胖哥没了,胖嫂就更防备他了。那天天色有些黑了,胖嫂出门抱烧柴准备早上用,她正要抱的时候,只见一个黑影闪进来,胖嫂警觉地问:“谁?董三诡秘地回答,别怕,胖嫂,是我,来给你壮胆来了。”胖嫂一听是他,有些气愤地说:“你快走,我可不用你壮胆。”董三也没理会胖嫂的话,上前抱住胖嫂,嘴里叨咕着,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可就浪费了。胖嫂挣扎着说:“你个混蛋,看你胖哥不在你就来欺负我。董三说,胖嫂,那小白脸都行,我不比小白脸强?挑水劈柴的事今后我包了。”胖嫂的两只手一起被董三抱住了,胖嫂就用头撞董三的胸。董三说:“胖嫂你这一身的肉,动起来还直颤呢。”这时,东院的小云推门出来,听见动静,就问:“胖嫂,咋的了?遇到黑瞎子了?”胖嫂大声喊:“是黑瞎子。”董三一听,松手猫着腰跑出门外。等小云把张贵叫出来,董三也跑没影了。胖嫂坐在地上被气得像一摊泥一样。张贵还问:“那黑瞎子跑了吗?”
胖嫂这时又想起了胖哥,要是丈夫在家……想到这胖嫂眼泪又流了出来。
才子去了区里的煤炭指挥部,把矿难的事跟领导汇报了。其实才子也不是为了报复谁,只是想让矿里对安全重视,避免再有不该发生的事,同时也让那被矿难夺去生命的三个兄弟死得瞑目。区里的领导说:“我们调查清楚后,会给你个答复。”才子从区里回来时,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
矿难过去一年多了,才子只要看到胖嫂,心中就有一种愧疚和责任感。胖哥要不是为了护着他,也许不会遇难。他的这条命是胖哥给的。
才子回来后正赶上是白班,也没去看胖嫂。等上夜班时,才子下班洗个澡,到食堂吃完早饭就赶来了。才子大概有二十多天没来了。才子见到胖嫂说:“嫂子我……我这段时间……”胖嫂说:“我知道你有事,你就安心忙你的吧。”“嫂子你不知道,我……”胖嫂说:“我咋不知道,嫂子理解,改天嫂子也帮你张罗张罗。”“嫂子,你说哪去了。”其实才子做的事,没人知道。
胖嫂由于心里老想着胖哥,每天饭菜也吃不多少,后来终于躺在了炕上,发烧达四十来度,迷迷糊糊的,让孩子吃点剩饭上学去了。学校就在家属房的李老师家里上课,一共就五六个孩子,矿上给李老师点补贴,也省着这些小孩子往矿上的学校跑了。孩子走了,胖嫂就蒙着大被躺着,还觉得冷。
才子来看胖嫂还没起来,就问:“嫂子,咋还没起床啊?”胖嫂一听才子来了,掀开被的一角,露出烧得通红的脸说:“不太舒服,觉得浑身都冷呢。”才子把手搭在胖嫂的额头一拭,“呀,嫂子,你这是发烧了。家里有药吗?”胖嫂指着箱盖上的一个纸盒说:“看那里有没有管退烧的药。”才子拿来药盒把药倒在炕上,看见有几片扑热息痛。才子拿来水和药递给胖嫂,胖嫂支撑着起来把药吃了,接着就又躺下了。心里觉得热乎乎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流出来了。才子看到胖嫂流泪了,就问:“嫂子,你哪儿还不舒服?”胖嫂说:“兄弟,我没事,你要是忙就别往这跑了。”才子说:“那我可真走了。”胖嫂说:“我没事,你回去吧。”胖嫂想,人家一个大小伙子,老来照顾我,还引起人们流言蜚语的,可不能因为我耽搁人家的婚事。
才子到小卖店买了一瓶猪肉罐头,又回到胖嫂家。胖嫂纳闷地问:“你没走啊?”才子回答:“我走了,走到小卖店就回来了。”
才子洗完手就开始做饭。把在家跟母亲学做菜的手艺拿了出来,做了个猪肉罐头炖白菜粉条,和凉拌菠菜,蒸了盆鸡蛋羹,切了盘咸菜。把矿上发的饼拿来在锅里热了热,煮点小米粥。等才子把饭菜摆到桌上时,孩子也放学了。进门就喊:“妈妈,我饿了。”胖嫂听见儿子回来了,就说:“儿子,快洗洗手,你白叔叔把饭都做好了。”孩子高兴地说:“噢,太好了,可以吃热乎饭了。”
胖嫂起来,才子把洗手的盆端来,让胖嫂就在炕上洗手不用下地了。胖嫂不好意思地看着才子说:“兄弟,让你这么侍候我,我……”才子打断胖嫂下面的话说:“嫂子你说啥呢,今后跟我就别见外了。”
胖嫂端起饭碗吃着才子做的几个小菜,心里一热,眼睛又湿润了。孩子边吃边说:“白叔叔,我想天天吃你做的饭,比妈妈做的好吃。”才子听孩子这么一说:“就说,你要是喜欢啊,叔叔就天天给你和你妈做好吃的。”孩子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胖嫂对孩子说:“你白叔叔有他自己的事,你别缠着他。”
孩子吃饱跑出去玩了。才子说:“嫂子你多吃点病就好了。”说着才子就往胖嫂的碗里夹菜,胖嫂那双目光望着才子,既有感激又有一种柔情,这目光让才子心里直扑腾。
胖嫂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你别老往这跑了,听说别人给你介绍个对象,多跟人家在一起唠唠嗑。我这也没啥活了,烧柴你给劈了那么大一堆,够烧几个月的了,火墙子也掏完灰了,你就对自己的事上上心,也老大不小的了,一个大男人没个女人也不成,也该成家,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才子听了说:“嫂子,我的事你不用费心,别人给介绍的那个我给回绝了,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谱。”“相中哪个大姑娘了别不好意思,等我给你搭个桥。”胖嫂说。才子忙说:“嫂子,你就不用操心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才子说完,脸红红地,对胖嫂说:“我得回去了嫂子,你别忘了吃药,明天我来看你。”
才子的女友亚玲回去后,他家里就再没让她回来遭这份罪。不到半年的功夫,亚玲的父母就托人给亚玲找个对象,逼着亚玲和那个她不爱的人结婚了。
才子从胖嫂那回来,打开箱子,翻出曾经给亚玲写的诗,自己念着:
站在月夜
等看你朦胧的娇容
站在阳光下
等看你光明剔透的身影
站在你心里
等听你激动的心音
……
从没有过的心动
从没有过的激情
就在这一刻
在彼此的凝望中……
刚握住就消失的手
已做空中的飞蝶
……
才子把这些诗一遍遍地读着,眼泪流了出来。这份感情似乎已经是隔世的情感,就在亚玲踏上火车的那一刻结束了,所有对亚玲的爱都被车轮辗得粉碎,也再没有了亚玲的音信。后来,才子收到最后一封信只有几个字,亚玲告诉才子自己已经结婚了。这几个字的份量特别的重,压在才子的心上。他读着诗,仿佛这些诗句像一片片雪花,在才子的心中凝成了冰,让才子的心一凉到底。才子划一根火柴,把这一沓诗稿燃掉。如同他的一份感情,消失在袅袅升腾起的烟雾中。
当才子把初恋这份伤痛完全卸掉,他迈着从没有过的轻松的步子向胖嫂走去时,心里升腾起一种新的希望。
才子买了些孩子喜欢吃的上海饼干,还给胖嫂买了七尺花布。胖嫂看见这花布问:“才子,你都给人家买花布了,也不领来让我看看。”才子望着胖嫂那张红润的脸,心里的血直往上涌,他说:“嫂子我……”胖嫂看他脸红红的,说话还结结巴巴的,就说:“别不好意思,喜欢人家你就主动点,紧着追就能追到手。女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今天买块花布,明天买块手绢的。哪天你把她叫过来我给你们做点菜,我也认识认识。”才子说:“嫂子,不用介绍,我心中这个对象你和她特别熟,只要你同意。她就同意了。”胖嫂疑惑地问:“我认识?她还听我的?”胖嫂说:“只要是我认识,我当然同意。”才子说:“那就一言为定。”胖嫂心里这个嘀咕,问才子:“这人是谁啊?”才子说:“你会知道的。”正在这时,孩子放学回来了,才子到院子里把烧柴抱到屋里。
才子一边帮着胖嫂做饭,嘴里还哼着:“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歌声……”
胖嫂问:“才子,我可是第一回听你哼着小曲,真是人有喜事精神爽啊。”才子说:“那当然。”
胖嫂看才子这么高兴,就给才子烫了壶酒,让才子喝着。才子说:“嫂子,你也倒上一杯,陪我喝点,今天可是我的大喜日子。”胖嫂说:“也不相亲,也不结婚的,还大喜日子,才子你别再喝了,都说醉话了。”才子说:“嫂子,我没醉,今天咱们好好喝一场。”胖嫂哈哈笑道,等你喝好了,还不把我给喝多了。”“嫂子,多就多一回,难得。”才子说。
才子与胖嫂喝着,孩子吃完饭在外面玩到天黑回来了,就吵着让妈妈把被铺上。跑了一天的孩子,也累了,躺下一会的功夫就睡着了。
才子在给胖嫂倒酒的时候,看见胖嫂如藕一样的胳膊和细嫩的手,不由得把胖嫂的手握住,胖嫂的手一抖。
这一年多来,尽管才子经常来,但还没有过这样的接触,胖嫂欲把手抽出来,可这看似书生的手此时却是那样的有力。胖嫂的手在才子的手中,让才子感到这手软软的。他要握住这手,不能让这柔嫩的手受罪。
才子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胖嫂,胖嫂被看得觉得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时胖嫂的一张脸像青春少女般的羞涩中带有成熟女性的柔情。才子的目光变得火辣辣的,直把胖嫂烤得身上像冒火一样。
才子把那块花布拿来,蒙在胖嫂的头上。胖嫂问:“才子,你这是?”才子上前把胖嫂抱在怀里,揭开胖嫂的花布盖头,看着似新娘子一样羞涩的胖嫂是那样的可爱,才子狂热的心碰着怀里这个柔情的女人,这被胖哥救下的生命,他要毫不保留地还给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