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的水域与文本的疆土
———读梦天岚散文诗集《比月色更美》
2018-11-15◎庄庄
◎庄 庄
在浏览全书的目录之后,我决定改变之前常有的倒读习惯(即常会从封底开始反向阅读),老老实实地从头开始,因为首篇《从一滴水开始》是如此强烈地向我暗示:这是一个源头,接下来,我可能看到它汇成的一汪湖泊、一条河流、一片大海;我可能看到更多的波涛、浪涌、激流;我也可能跟它一起,流经更宽广的山川、森林、平原。
由此,作为一个读者,我确信,这一滴水,是我进入全书和作者心灵世界的一把密钥。当我于夜深人静之际潜入,完成整个的阅读,我感到:作者的内心之“思”,在一个如此干枯的冬天,流淌成了一条水量丰沛的繁盛的河流。
我欣喜地发现,“思”,完全可以毫无悬念地作为概括梦天岚散文诗的一个关键词,正是凭借“思”,他的散文诗写作区别于当下许多吟风咏月、描人摹景的文本,继而抵达丰富、幽深、神秘的心灵之域,并打开了朝向未知的无限可能。在全国第十届散文诗笔会上,我曾有过一个简短的发言,对散文诗写作中较为普遍存在的华丽和浮泛的抒情化倾向感到焦虑和不安。当然,这既是对当时的散文诗坛的一个印象,从另一角度,也是对自己在散文诗写作中存在的种种不足的招供。七年过去了,承受写作的锤炼和生活的锻打,一部分散文诗写作者日渐成熟,奉献出不少优秀的文本。《比月色更美》当毫无愧色地亭亭玉立于其中。
这本集子收入的篇什不算多,但时间跨度却很大,从上世纪末到现在整整二十年。沿着时间漫行,我们当能清晰地感知诗人的心灵行迹和精神路径。跟他涉猎的所有其他文体的写作一样,这位敏悟、沉潜的“寂静诗人”,一直紧紧地攥着一把铁锹,用自己灼热的内心之火,从不停歇地向着自己的内在掘进。《从一滴水开始》,到《微澜》,到《沉香》,他渴望的是一个内心的深水区,并不惜以自身的痛苦和迷惘试探激流;从《某个夜晚》到《夜》到《琥珀》,他执意打开时间之多维,并深信那万物不息的涌动里,饱含“思”之幽深和静美。
如此,他通过书写不断地拉伸着“思”之弧度,直到它成为一个圆。无疑,这个圆的圆点正是那一滴水,而这个圆的半径正是诗人的内心达到的边界,也正是他的“思”之水域。而让我们深感鼓舞和欣悦的是,这个圆从来不是封闭的,随着诗人内心的不断扩张,一旦半径拉长,将会形成更大的同心圆,一圈一圈……一个“思”者朝向未来的水域,将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广。一个有心的读者,定能从绵长的流淌中探察到那一缕缕美的波光,直入我们内心的每一处褶痕,溢满我们内心的每一条溪涧。
而对应于“思”之边界的不断扩张,诗人意识到,文本对解除自身束缚的内在要求越来越强烈。他要做的,应该是让思想在文本之中自由行走,让心灵在语言中自由飞翔。
一度,大众在对散文诗的多种误解里,对文本的误解尤深,认为散文诗都是一些形制短小、精雕细琢的性灵之作。而事实上,散文诗诞生之初,就有着丰富的文体内涵。这从散文诗第一人波德莱尔的散文诗集《巴黎的忧郁》里大量兼具小说和讽刺小品品性的叙事作品可见一斑;回到中国散文诗,鲁迅先生《野草》的多数作品也大多是叙事的,其中的《过客》甚至采用了独幕剧的形式。可见,散文诗这一文体从一开始就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和表现手法的丰富多样性。
作为有着长时间散文诗书写实践的诗人梦天岚,应该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良好的传统可能唤起的表达力量。因而,他是如此自觉地接过传统的接力棒,把自己的散文诗写作扩大为一个更加多维和兼容的表现系统。《假想中的行为现场》凡十篇,其中有寓言式的叙事,有小小说式的讲故事,有近乎魔幻的想象,整个系列呈现出文本上的摇曳生姿;而《与自身有关的拼图》,在不凡想象的迸发之处,更见一种审慎、理性的哲思;至于《夜》《微澜》等气韵悠长的篇什,则更具随笔的格调。显然,藉由传统,诗人在不断地对散文诗这一文体的边界进行探察、巡视、瞭望。
是的,在散文诗的写作中,他早已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国度,他的水域和疆土,正在获取更多朝向未来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