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
2018-11-15福建陈凌凡
福建/陈凌凡
01我确定我是真实地经历过,在这目所能及,最高的地方。
我慢慢地靠近那条天与地的界线,让远山的轮廓慢慢地浮现,慢慢地,接近那条线。
我就看一眼。
回过神来,已经踩在这死亡的界线,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垂直凝望,只有高度,没有距离。
我甚至忘记了这山谷里的风,忘记了颤抖。我想干咳两声,缓解一下胸口的沉闷,却又慢慢地蹲下来,丝毫不敢动弹。木讷一点一点蚕食着我的大脑、这风、这崖壁。
我就看一眼。
随着身体的慢慢前倾,风,开始努力承受体重。所有一点一点消逝的灵魂都幻灭在一瞬间。
我们从大地中来,终究归于大地。
02天,灰得不是很纯粹,还透着些白日里意犹未尽的蓝,这样青灰相间的天,透着一股莫名的凝重感。
我小小的手在姥姥的手里被攥得发疼,尽管如此,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松弛,她已经那么老了,而我只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尽管没有人告诉我老和小是怎样的概念。
公园湖畔人声鼎沸,运动器械上一团团青年男女在说说笑笑,而我想把他们全都支开,还给向来可以得到一切的我以一片安静的公园,一片属于我和姥姥的公园。
当姥姥问我,以后要娶怎样的妻子,我幼稚的脑海里想象的画面是:一排穿着整齐的女性,在认领公司,等着我从中挑选一个。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想快点长大。
一只麻雀吸引了我的注意,这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往下方便的生物,总是肆无忌惮地在不高不低的地方招摇过市。
于是,在我三四岁小得可怜的年龄,我还从未如此凝视过这片天,飞舞的青云像长城上的烽烟一般掠过月亮的表面,让昔日美丽的月轮变得千疮百孔,我努力地抬头,想要看清楚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四方,直到头晕目眩,踉踉跄跄地差点跌倒在姥姥怀里。
苍茫的云烟,浩瀚的夜空,以及若隐若现的星光闪烁。
只有高度,没有距离。
几根孤零零的电线杆,耷拉着有气无力的手臂,却也乐此不疲,天,还是那么远,充满了未知,我平生第一次如此害怕,我想象着那只麻雀,在黑云压迫下,哀嚎求救,那颗看似平静的月,不过是隐藏在云端的野兽的眼。
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小得连用尘埃来形容都不恰当。
记得是姥姥告诉我,人死了以后,会升往天空,究竟是像白蛇传里被推推搡搡着离去,还是化作一缕青烟飘然而去,都不得而知。
我再次看着天空,害怕得流下了眼泪。“姥姥,别去观景台了,我们回去好不好,我怕高。”我哭着嘟囔着我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我紧紧地蹲在地上,将小小的心抱在怀里,再次稍微抬头看天,苍茫云烟,星光闪烁。
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我们要记住许多事情,因为我们将会死去很久。
03塞外的公路,风烟弥漫,夜色下的远山,像年幼时的铅笔画。
层峦叠嶂,群峰相连,绵延直抵天际,豪迈而慵懒。柏油路在眼前铺开,越来越细,消失在视线尽头,通往的是新世界的大门,抑或宇宙的尽头。
群峰凝望,而我孤独前行。
在朝圣的路上,我风餐露宿。
白色的浪花裹携黑色的海水,在海滩层层稀释,远处的巨浪遮天蔽日。海浪像勇士的白色镰刀,与深海困兽歇斯底里地争斗。
天阴沉得毫无生气,云雾将雨水撕裂,残暴地泼向兜帽,借着星点的火苗,才能看清雨点的痕迹。
这是我无法征服的黑海。
接天蔽日,浩浩汤汤,汹涌万里,巨浪滔天,震耳欲聋。
朝圣的路上,神明在海岸一端。
04垂直往下望,只有高度,没有距离。
朝圣的路,终于回归大地。
随着身体的稍微前倾,风开始承受体重。所有的存在,所有的消亡,所有的混沌,所有的溃散,都将化为未知。所有一点一点消逝的灵魂都幻灭在一瞬间。
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我们要记住许多事情,因为我们将会死去很久。
我们从大地中来,终究归于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