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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艺术之旅的别样收获
——读《铁凝日记——汉城的事》

2018-11-15红孩

海燕 2018年1期
关键词:汉城铁凝游记

□红孩

下了几次决心,一直想把过去写日记的习惯恢复起来。写日记的好处有很多,最重要的莫过于它可以使我们每天的生活富有节奏感,且能改变做事毛手毛脚的毛病。不仅如此,它还能把那些流动的岁月和往事在那不大的方寸之地留下永恒的记忆。

一个完整的日记,就是一个人完整的历史。

关于日记的定义,《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每天所遇到的和所做的事情的记录,有的兼记对这些事情的感受”。另外,与此相关联的还有一个对“日记账”的解释:“簿记中主要账簿的一种,按日期先后记载各项账目,不分类。根据日记账记载总账,也叫序时账。”我所以要在这里对日记进行认真的考证,并不是要给学生讲应用文写作,而是要针对一部日记体散文进行评述。

这本散文集的名字为《铁凝日记——汉城的事》,它的作者是当代著名女作家铁凝。根据词典中对日记的解释,我以为不论什么人写的日记,它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记事。所不同之处在于,有的人写的日记只简要陈述事情的真实的存在,而有的人在陈述事情的真实的同时,还具有强烈的个人情感的表达。前者,一般应视为工作性的,而后者则为文学性的。

读一个作家的日记,跟读一个作家的散文没什么两样。铁凝这本日记,记录的是2003年4月28日至6月9日的43天中,她陪同画家父亲铁扬从北京出发到汉城出席密拉尔美术馆为其举办的“铁扬画展”期间前后的所见所闻,然后又回到北京的全过程。众所周知,2003年的春夏之交,中国,尤其是北京正在发生着严重的非典疫情。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画家和一个作家此时要到国外去做文化交流活动将是一件多么复杂的事情。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然而,铁凝父女不但按时赴约,而且画展如期举办,并且在韩国逗留期间铁扬先生还认真地帮助美术馆对朝鲜的美术作品进行了鉴定,同时,他们还同许多韩国艺术家进行了非常深刻而生动的交流,以及对韩国的名胜、环境、风俗、文化等进行了极为个人化的考察及实际体验。读罢此书,我感觉铁凝父女的此番韩国之行,既是一次难忘的艺术之旅,也是一次全新的生命之旅,更是一次亲情、友情相互融合的情感之旅。在这之前,如果说在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心里多少还有点国界的意识,那么现在,那心中的国界已经不过是花园里的篱笆了。

40年来,随着我国改革开放政策的不断深入,出国考察、旅游、求学、定居已经越来越多。作为文化交流的一部分,我国每年都会有政府和民间的文化活动到国外举行,就我所知官方的就有法国中国文化年、俄罗斯中国文化年、蒙古中国文化年等,至于个人的简直数不胜数。中外文化交流,不同于国内热衷的什么“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它确确实实地独立于政治、经济活动,同体育很相似。当然,现在全国又都在一窝蜂地大搞文化产业,大有把文化当成摇钱树的味道。对此,我在为“文化产业能赚钱”兴奋的同时,也在为“文化产业能赚钱”感到忧虑。我总觉得,不是什么文化的东西都是为赚钱服务的,文化一旦工业化、商业化,其文化的含量将会大打折扣。

很显然,铁凝这次陪父亲的韩国之旅,其目的绝不是去为挣钱。但这也并不是说,铁扬先生的画就没有更高的经济价值。相反,铁扬先生的油画在韩国拥有相当多的喜爱者,也包括很多的收藏者。一个画家的作品的价值,从一个喜爱他的收藏家的眼里,你是很难用一定量的钱币来衡量的。究竟铁扬先生的作品在书画市场以多少钱标价,我不得而知。但我从铁凝在《观众如此热情》(画展第三天)的描写中,足以看到铁扬先生油画艺术的魅力:我们匆忙换过衣服赶到美术馆,果然,原本显得空旷的美术馆前厅,现在人群拥挤,可谓摩肩接踵。当这些观众发现画家本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纷纷上前握手致意。面对这些陌生而又热情的面孔,我想,他们早已忘记眼前本是一位中国人了,他们也一时忘记了SARS的流行。我再次感觉到,只有艺术才具有使人忘记国界,忘记民族,忘记一切隔阂的力量。

游记,在我国历史文学诸多样式中有着其特殊的地位。因为,历代中国文人,都有着寄情于山水的文化传统。游记不同于日记,并不要求把每天发生的事都记录下来,它只要求把旅途中的见闻记录下来。在常人看来,它可以不大讲究文采,甚至不必归于散文。但如果作为作家,你要写游记,那就得按文学的规矩来要求。第一,要有文采;第二,要有思想;第三,要有知识;第四,文字要凝练。如果做不到这几点,你就不必写游记了。很可惜,在当下作家所写的游记中,能达到我所列的四条要求者微乎其微。他们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大多是些说明书般的资料堆砌,文章枯燥不说,而且还非常的冗长。就是这样的文章,却常被很多人推崇为“大游记”“大散文”或“文化散文”。想来读者为什么对这种“大游记”“大散文”不满意呢?除上面提到的因素外,关键在于作者缺乏独特的发现和独特的情感体验。

不必讳言,铁凝的这本“汉城的事”,它既是一本日记,也是一本游记,或者还可以称作是一本散记。我不知道别人在阅读这本日记后的感觉会怎么样,我在铁凝所描述的43天的经历中,自始至终感受着作者的文字具有非常迷人的亲和力。本来,到韩国的一个多月,是女儿陪父亲的一次艺术之旅,“我”——即女儿是这次行动的配角,主角自然是父亲。但我在阅读时,却一直把铁凝看作主角的。因为,这本日记是“我陪父亲的记录”,是“我个人眼里的父亲以及父亲的朋友,包括围绕父亲画展以外的一些见闻”。在这里,作者带有非常强烈的主观色彩,一切都是充满感性的,换言之,从身份上父亲是主角,但在文字上作者却成了主角。所以,读这本“日记”,读者便会感到极强的亲和力。我总以为,一个聪明的作者,他不仅要考虑采访对象的主角地位,他也还必须要考虑到自己文字的主角地位,不然,他写出的文字一定会很单调、乏味。

铁凝当然很聪明,她不但把两个主角都激活了,而且通过自己独有的笔触将其他与之相关的人物也渲染得有声有色。比如父亲50年代就开始交往的朝鲜画家金基万,后来交往的韩国画家洪正吉、李在兴、元京子、闵更灿以及翻译姜雪子等人。

铁凝这本日记虽然写的都是汉城的事,但我在阅读时竟然没有一点障碍。这大概是源于中韩两国在文化上有很多相同或相似的东西。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生活中,一个人到另一个地方所谓的感到不舒服,除了生活和环境气候上的原因外,根本差异就是在文化上。

我想到了朝鲜画家金基万和郑中黎。他们最初一起出现在铁凝日记中的《老朋友》里。金基万同铁扬先生早在上世纪50年代相识于北京亚非洲学生疗养院。在铁扬先生眼里,金基万一直是“那青年和他的同胞讲话时,常把攥紧的拳头坚定地伸向前方,随着手势,头也不停地向一边摆动。有时,他那中分的头发从头上垂下来,他用手捋捋,又将拳头挥出。这使人觉得他曾经冲破过重重困难,或者正在冲破重重困难,完成着他的未竟事业。”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由于历史的原因,几十年来他的名字一直在三八线南北被传说着。在汉城,他有着同为画家的哥哥金基昌,甚至还有人盗用他的名字在倒假画。这使我很容易想到祖国大陆和台湾的关系,当然,这其中也包含着几十年来铁扬先生对金基万的思念,而且这种思念已经深深地影响到铁凝。同样,在密拉尔美术馆参观朝鲜画展时,画家郑中黎用国画小写意的手法画的小鸟和篱笆墙的良苦用心也不禁感染了铁凝:“一道篱笆将几只小黄雀隔开,这边的五只聚在一处遥望被隔在篱笆对面的一只,那孤独的一只回首凝望篱笆,显得很凄惶。洪先生认为郑中黎先生的画代表了朝鲜和韩国人民的心态:同是兄弟,为什么不得团聚?”

要想了解一个人,其方法多种多样。我相信看别人的日记和信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不大相信自传、回忆录一类的东西,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其真实性。而日记和信件就有保证得多。读铁凝日记,我曾傻傻地猜测,这平均每天要写的2000字都是她当天所写的吗?以我个人的写作体验,这种可能不大。不过有一点我相信,她每天所要记的基本事实是不会有错的,尤其是其中的细节肯定千真万确。熟悉铁凝作品的人,很少有不惊叹她对细节描写的能力的。我想这该得益于她从小受画家父亲的熏陶吧。

读铁凝日记,我最为感动的倒不是中韩艺术家们的友谊,而是他们对艺术的尊重,对劳动的尊重。在韩国的40余天,你几乎每天都能感受到中外艺术家们一刻不停地在为他们神圣的艺术奔走忙碌着。透过这本日记,我们在了解了铁凝勤于观察写作的同时,还看到了铁扬先生作为劳动者的敬业精神。尽管我无法知道在韩国期间铁扬先生一共画了多少幅作品,但我能体会到他的画笔每天都在舞动着——特别令人饶有兴趣的是,艺术家们在气氛融融的友好相处的同时,他们也常常因艺术的观念不同,或者是只因一点点技术上的原因,又经常不断地讨论以至是争论。据5月1日日记《“太行山”之争》说,在铁扬先生画展布展期间,米拉尔美术馆负责布展的千先生为画幅在展壁上的高低标准同铁扬先生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千先生坚持自己的标准,铁扬先生却坚持要把画幅提高一些,在经过几番争执后,“千先生总算做了些许让步,勉强把画幅上升3公分吧”。但后来,关于《太行山》要不要展出的问题他们的争持就更为激烈,大有“国际谈判”的味道。最后,铁扬先生看在千先生太辛苦的份上,勉强先将画撤下来运回仓库。而到了第二天一早,铁扬先生根本就不再征得千先生同意,毅然决定将《太行山》展出(这幅画在展览期间,获得巨大反响)。

如果说过去读铁凝写人记事的散文,更多的是欣赏她对人物内心世界和社会生活美好情愫的深刻挖掘的话,那么,自2003年我读过她谈美术的散文集《遥远的完美》和这本《铁凝日记——汉城的事》后,我从她的作品里又不断地学到了很多文学以外的东西,包括对艺术问题的思考方式。它既是艺术自身的,也是哲学的,或者也还关联到社会学、宗教学、民俗学等学科的内容。当然,有些知识的传递并不一定是铁凝的原创。比如,在怎样给一件陌生的作品下结论上,她便把父亲是如何把握的观点记录于《朝鲜的油画》中:“一、社会背景——画家画此作的可能性;二、艺术风格的因袭;三、对绘画材料的判定。”又如,关于韩国人为什么热衷于吃冷拌菜上,铁凝通过翻译姜雪子得到答案:“韩国的冷拌菜一般都讲究直接用手拌,韩国人认为手指本身是有味道、有温度的,不同的手拌出来的菜有不同的味道。切生鱼时则多由男性来切,因为生鱼对温度很敏感,过热就会失去鲜味。而男性手的温度是低于女性的。(铁凝问:那么,戴上薄手套不是更好吗?又卫生又隔温,我问雪子。)戴上手套的手感觉是麻木的,切时心里没底,切出的鱼片肯定不均匀。”面对如此的讲究,铁凝写道:“这样想来,韩国的冷拌菜其实是融入了皮肤的暖意的。一只人手究竟有多么独特的气味可为菜肴增色,暂且放在一边不说,单是这种讲究的本身便是一种浪漫的文化了。这是一个感觉的民族,这个民族何以对音乐如此迷恋便也不难理解了。”

铁凝的话,使我想到了“艺术就是感觉”,这话不是我说的,它出自一位大师之口。我还由此明白了我母亲的手擀面为什么比机制面好吃的真正原因。铁凝日记,记录的是发生在汉城的事,也记录了发生在汉城以外的事。它将给我以不尽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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