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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的“三驾马车”与“四不原则”

2018-11-15红雪

海燕 2018年2期
关键词:三驾马车诗人诗歌

□红雪

新诗百年以降,这是一个人的命数。

新诗成功了吗?很多关心诗歌的人、不怎么关心诗歌的人,都在问,或在思考。如果说不成功,就是我们跟在外国人屁股后面跑得太欢实,可毕竟走了百年,几度沉浮,几番挣扎,后浪推前浪,诗坛热闹非凡;如果成功,又没有多少、甚至说没有几首,如李白、杜甫……张若虚的诗歌,让普通百姓都能出口吟诵,乐此不疲。

评价新诗百年之路,其荣辱兴衰、功名臧否,我是不够资格的。但毕竟混迹于诗坛三十余年,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我的观点是一概抹杀,或是一概拔高,都是不客观的,也是不理智的。毕竟我们还有“桃花才骨朵,人心已乱开”( 张新泉《 自画像》);“乡愁是一弯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余光中《乡愁》);“举起伟人般的手掌/拍了拍我的人民”(《 李老乡《天伦》》、“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一代人》);“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舒婷《神女峰》)……还有洛夫、曲有源、李瑛、北岛、食指、叶延滨、李琦、海子等等,在新时期诗坛上留下名篇、名句或名字。

浩瀚诗海,群星闪烁;滔滔洪流,席卷时光。乐观者称,中国仍然雄霸诗人最多、能够发诗歌的官刊、民刊最多的位置。这可能是一句最正确的废话,如果把十三亿人口作为分母来衡量,恐怕诗人的数量也就微乎其微了。而走至今日,诗人的身份,仍然不被普罗大众所接纳,仍然是最被嘲笑的角色;纯文学刊物,或如诗歌刊物,几乎订户锐减,政府的投入,也在萎缩,连印刷费都不掏了,甚或有省级刊物多年付不出一分钱稿酬;80、90后写诗者寥若星辰、门可罗雀。不可否认,从去年开始却有多家刊物稿酬上涨,十元二十元一行诗歌,以及一首获奖诗歌可拿到十万、二十万……五十万奖金的事,也屡见报端,确实提震了一下诗人“不被五斗米折腰”的神经,横扫酸腐气息。可圈里人都知道,也一直被人诟病,发表作品的、获奖的也就那几个人,就像一个桌子上喝酒的兄弟,你先干了这杯,下杯就该轮到他干了。一圈一圈的轮庄而已。

诗人不被重视,说白了是咎由自取。十八年前,我曾写过一篇诗语笔记《当代诗歌病理切片化验》(发表于1999年第三期《大庆高等专科学校学报》,1999年第四期《诗神》),“化验的报告单上,可以写下这样的文字:盲目的崇洋媚外,终于导致‘混血儿’的短命;探索上的浅尝辄止,浮雪一样经受不住阳光的考验;‘功夫在诗外’的始作俑者们,梦想的是披上缪斯的外衣,最终走上升官发财的祭坛;文学刊物编辑们抑或昏花抑或近视的技艺,没能成全真金淬火的最佳时间;文艺批评用暧昧的刀子,去对付旁枝斜杈,恰似隔靴搔痒,倒成了诗歌文本扯旗立派混乱阵营的帮凶;诗人圈内缺乏真诚的交流沟通,加之本身的不检点,造成接二连三的自裁……”

时间之水,哗哗流去,带走了那么多浮萍,可却没带走我当年的断言。回头看一看当年我的文字,觉得诗坛的病不但没好,还越发大发了。

诗歌很神圣吗?当然。

可诗歌文本,说简单,也很简单,分行的文字呗。你认为是诗就是诗。诗歌有时是很庙堂的,是体面人、文化人的专利,达官显贵、文人骚客把玩的游戏;诗歌又很江湖,贩夫走卒、乡野村夫、青楼歌女,五行八作人等,说出的、哼唱的,都有诗的成分。在我国全民皆诗人的时代也不止一次出现过,如文革赛事会、农村社员的黑板报、石油工人的口号。 其实我们每一个读过大学的人,或者没读过大学的人,心底都藏着掖着诗歌梦、诗人梦,就像一股火,勃发着鼓荡着青春豪迈。可有一个事实不得不承认,写诗、作文,也确实与读没读大学,或是读什么大学,关系不是很大,实践证明往往科班出身的人,还多数是那个行当的弱者。我这样说,并不是否认学历的重要性,只不过“术业有专攻”而已。

诗歌到底是什么?读不懂的是诗,顺口溜也是诗。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写了很多顺口溜、打油诗、口语诗。但往往越是顺口溜,越能成为经典,因为人人都懂,易于传播,而那些晦涩难懂的作品,即使成为经典,也是极少数人的、圈子中的经典。

以上这些句子不都是顺口溜吗?古人使用文言文,之乎者也,我们今天读来感觉挺别扭的,可他们写顺口溜,我们当代人,而且新诗已经走过一百年之路,一些浮雪,早就该被时代劲风横扫而去,还有什么理由,整得云里雾里?简洁、清丽、朴素、明快、宏大,应该成为诗坛主流。如这样,我们就别把诗歌看做多么高深,多么玄虚。我以为:大家写的分行的、最简洁的文字,就是诗;能够慰藉自己心灵,给予自己温暖的文字就是诗。当然如果温暖了自己,还温暖了他人,那就是上乘的诗。

我没有去翻过词典,也没有请教大家,因为自诩为大家的人太多。太多了,大家就不是大家了。我觉得能够坚持自己的观点,自己心中固守的东西,比如诗歌就应该成为诗人内心的宗教,要忠于它,捍卫它,让他保持永远的圣洁。诗人不能随波逐流,自私的、没有观点的诗人,都会昙花一现,别说留下一两句诗,连名字都留不下。写诗是一个修为过程,这是我们一生的路。

谈到诗歌理论,我们最好别过分引经据典,带着引号说话,我反对那种貌似有学问的夸夸其谈。中国诗人应该有自己的声音,应该坚持自己的文本写作,好好说话,说中国话,绝不装神弄鬼。这也是中国诗人该有的文化自信。因为我们的身边流淌着《诗经》的清泉,闪耀的是唐诗宋词的光辉。尽管新诗是舶来品,可你没必要去做一个颠三倒四说话的“二洋人”。

我以为:诗歌应具备诗、歌和思想,既包含形式,包含内核,还包含意境。也就是说,诗、歌、思想是诗歌这驾马车的三个角色,是诗歌的三驾马车。即:里套、外套和辕马。这三匹马,缺一不可,并互相照应,互相帮衬,否则就会翻车,或是走错路,车毁人亡,成为创作的败笔,文本的硬伤。

一、所说的诗,就是诗意,或者说是诗味。是三套车的里套。里套很关键,就好像领头羊。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不同艺术有不同的语言。语言是诗味的内核,是诗歌的麒麟。所说的要用诗歌语言写作诗歌,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知道,汉语诗歌,经历了几千年的风雨洗礼,在唐(唐诗)宋(宋词)时代,达到炉火纯青,也可以说是世界诗歌史的基座,是世界诗歌艺术的最高峰。我们今天的白话诗,都是它衍生的子孙,目前为止,还没有一首诗可以堂皇地取代唐诗宋词的地位,哪位敢说自己超过了李白、杜甫、白居易、张若虚、王勃、苏轼……还没有。小说也是如此,写到今天,哪一部能超过《红楼梦》呢?还没有出现。

诗歌就是诗歌,诗歌语言就有别于其他文体语言。诗,我认为是表面的分行排列的文字,如一幅画的布局,密处,风刮不过,疏(留白)处,能纵横跑马。一幅画的构筑,能看出画家的功力,给人以感观上的刺激;诗,更是一种纯粹的东西,具有弹簧的力量,内在的潜流,是具象后面的峰峦。

一首诗如果缺乏具体的、鲜明的和富于个性特征的感性形象,就很难说是一首好诗。

“一切诗文,总须立于纸上,不可字卧纸上。”(袁枚《随园诗话》)

所说的“立”,就是要求诗歌语言生动、形象、富于动作地“跃然”纸上,而不是抽象的、概念的、无生气地僵卧纸上。如:

我把她从词典深处

搀扶出来

我想为她

塑一尊永远的雕像

趁着这个世界还未

完全变硬;趁着我们还有

月色,还会面对烛光

我得抓紧趁着我们眼中

被她弄出的水迹末干

趁着她曾经抚摸过的事物,还在我们身旁

现在纺织娘可以唱歌了

鸽哨、炊烟、草垛请升起来

我要你们一一作为最后的仪仗

我这就动手请给我以援助

如果力不从心

请你们接替着我

从夜到夜,从泪光到泪光

——张新泉《为亲切塑像》

几个动词运用,想象运用,借喻的运用,增强了这首诗歌的立体形象,可触可感,撩拨你的情感神经。

诚然,若想增强诗歌的语言特性,使诗歌语言生动,就必须使用艺术手段,用好修辞是绕不开的。

二、 诗歌的另一匹马,就是歌。是三套车的外套。外套也很关键,就好像里套的助理,跟着走的群羊。

诗歌的音乐美,能给一首好诗插上飞翔的翅膀。恰到好处的韵脚,给读者阅读铺平了道路,扫清了障碍。如果说诗就是词,而歌就是诗的曲儿,是诗的一道花边。

我所说的韵,工整,并不是让我们再都去写七律五绝或什么词牌,不能强拉硬拽往预定的树坑里栽花。

新诗的发展,就是要在基础上突围,在传统上拔节,讲求内在的韵律,意境之外的对仗,字面上的珠玑,强化整体上的内张力,犹如绵里藏针。

成熟的诗人,基本上都能形成自己无意识的风格,这就是表达上的与众不同。

也就是说,每个诗人应该有自己的风格,自己的特色,不能人云亦云,诗的个性,是诗人的气质。如果一百个人的诗歌标上一个人的名字,没有什么区别,起码有99个诗人,就没啥意思了。就像一个画家的弟子,哪个弟子画的越像师傅,那个画家就越没出息。要突破,要创新。师父只教你方法,你怎么画、怎么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正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想象、联想、幻想,是诗歌的翅膀,艺术靠想象而存在。

通过想象、联想、幻想,由实到虚、由虚化实、内外转化、过去和未来交织,就会有曼妙出现。想象不是胡思乱想,应该妥帖、巧妙,不荒诞。

回到“歌”上,就是创作一首诗歌,你是用长句子,或是短句子;或是短诗、长诗、组诗;还是运用什么修辞方法,是押韵,还是不押韵;诗歌意境是晦涩,还是清丽。是一首诗构筑的意境,诗贵含蓄不尽之意,跳跃、虚实转换、烘托,起句自然,结句含蓄。而意境的构筑,忌讳有境无意,也就是罗列了一大堆意象,可不知道要表达什么;也忌讳有意无境。就是思想表达直接,没有诗味;还忌讳意俗。如下半身写作等等,感觉埋汰;更忌讳境乱。天马行空,乱说一气。总之“歌”是个形式问题。

三、诗歌的重要构成要素,就是思想,可以比喻为诗歌这挂马车的辕马。掌握方向的,往哪走!而表达的是思想,也可以说是内蕴。

诗人的任务是思索和写作。一首好诗的诞生绝不是信手涂鸦的产物。我们承认诗歌写作存在玄秘的心灵感应,或者说是天赋,但绝不是无缘无故的情感泛滥,恣意胡说。优秀的诗人就是如何把爱与恨、心仪所思、精神所向巧妙地糅进诗中,朦胧而不晦涩,空灵而不玄虚,机智而不迷茫。

我为什么把诗歌的第三驾马车叫思想,而没有直接称之为内蕴?我觉得诗人写作还要牢记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写作的问题?这可能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但往往被诗人们忽略了。

为什么写作?为谁写作?写什么?是小情小调,是坐井观天,还是宏大叙事,战鼓咚咚?诗歌创作存在一个主旋律的问题,文艺是为社会进步服务的,诗人怎么能例外?诗歌是给人看的,写出的东西只能是外星人或是下几个世纪的人才能读的东西,与今何益?我不反对探索,相反我也是个探索者,但走的太远或原地踏步,都会错过抵达的目标。我要强调的是,写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表达什么。

没有思想,等于人没有灵魂。

小说和戏剧中如果没有诗,

等于是啤酒和荷兰水走掉了气,等于没有灵魂的木乃伊。

——郭沫若《诗歌国防》

我以为,新诗创作,要坚守“四不原则”。

诗歌不是密电码。在白色恐怖时期,密电码成为两军对垒的“秘密武器”,只有少数人,也就是译电员才能看得懂,甚至译电员也需要拿着密电本破译。一个不好的势头是,有些诗作者,甚或名家,把诗歌当成了单线联系的密电码来写,弄得读者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只好拂袖而去。

好诗歌是不需要破译的,圈里人一目了然,圈外人也读得差不多懂。这才是好诗歌的标准:意味无穷,诗味浓烈。造成善写密电码诗歌的诗人大行其道,一是中了外国诗歌的毒,觉得不颠三倒四说话,就不洋气、就没水平、就唬不住同道人。还有就是诗歌裁缝“叶公好龙”,以为越读不懂越是好诗,其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作者写的是啥,可人家老在大刊上发作品、老是在“庙堂”指点江山,不发又怕遭指责,发了才显自己水平与“大师”接了轨。

其实,我倒建议擅于写“密电码”的人,你的让自己和别人都不懂的诗歌,最好别拿出来,自己找个坛子,窖藏,或者找三两个圈中人自慰把玩一番也就可以了。

诗歌不是“红处方”。有些医生的处方,潦草,被老百姓形象称为天书,只有医生或是药房抓药的能看明白。而红处方,就专门给吸毒人群开的药品,读明白的人就更少了。

诗歌拿出来发表,是让人来读的。读诗的人,不能仅限于小圈子,不能限于喜欢“羊羔体”“梨花体”的人,更不能专门寻找那些思想病态、身体有恙的人,或是神仙去读。如果诗歌不成为“心灵的歌,感情的火,思想的光”,还有意义吗?

诗歌不是“脑筋急转弯”。近年来,口语诗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出现了不少好诗。可有好多口语诗,成了脑筋急转弯的拷贝,玩起了“十万个为什么”,即是“树上七(骑)个猴,树上几个猴”不好笑的翻版。我以为,这些自谓机智和口语,显示深奥,其实走错了路,干了不是诗歌该干的活,暴露其浅薄本质。

诗歌不是“柏拉图”。诗歌是发现哲理的,而不是诠释哲理的。也就是说,诗歌绝不是掰扯哲学的。翻一翻那些发表的诗歌,有多少在干巴巴地讲经论道,伪装得费尔巴哈似的。可读者的感觉,好像吃了劣质耗子药,蚕食脑细胞,糟蹋味觉。只好束之高阁,大骂诗歌害人。让一个本来想靠近诗歌、借助诗歌温暖的人,从此远离了诗歌。就是这样,诗歌的拥趸者在一个个逃离,只留下诗歌作坊里的人,挑灯夜战,煞有介事地制造垃圾,间接祸害着一颗颗纸张里的大树。不是犯罪乎?

诗歌就是诗歌。

诗人们应该走进民间,接上地气、接上烟火气,写熟悉的人、事、物。从熟悉的人事物中找到最能打动人的词句;写你最想写的人、事、物。 好诗文不是憋出来的,应有感而发。正是:诗歌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诗人要保持一颗童心。童年永远是我们的心灵故乡,只有纯粹的人,才能写出高古、高品位的作品;要有一颗好奇之心。只有感兴趣、有趣味,才能把有意思的事,做得有意义,再把有意义的事,做得有趣味;诗人要抒真情,说真话,真实地反映生活,关心底层命运;诗人要多写多练,不能看什么都简单,而自己一动手就不成。这就是眼高手低。熟能生巧,高手是练出来的。无他,唯手熟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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