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令(外一首)
2018-11-15彭志强
□彭志强
1
丝绸走旧的路,要用说来就来的雨
和马鸣翻新。
等待蜂蜜的蜂,雨后钻进花丛的风
才会欢喜,把凉风吹热。
拴过马鸣的树,在新词修筑的岸
因不停流汗,而忘记性别,
流出另一条河。
从这条河走上岸的女人,都有
一个水亮的名字:木兰。
2
她们赶在,与花木兰重逢的路上
又像是跟花木兰告别。
被往事重提的花木兰,只是过江之马
在滚滚黄沙里的停顿。
她们选择月亮照不到的地方
出发,用眼睛射箭。
让一匹匹白马,不断从眼眶射出。
据说,这样的白马不会践踏,
花草之间的安全距离。
3
在内蒙古,她们执着于让黄沙疲惫,
把蔚蓝还给天空。
让风吹低的草,快速找到牛羊
和云的苍茫。
在北京,万里长城不过是她们
甩出的水袖,
抖落的胭脂。
香山,仅仅是她们抹掉千古愁的
一处口红。
要是衔叶长啸,万山就会红遍。
在上海,她们安静地描眉
谈到柳叶眉,和上弦月
(或者下弦月)
一壶茶还未煮开,天涯人还未聚拢
眉毛已把一滴水扑打成海。
在成都,因喜雨而重生的茅屋
已经交出秋风。
远处的雪山也交出了雪。
她们却和浣花溪一样,停不下来
低头的坚韧,和溪水照亮的身影。
还有广州,贵阳……
更多烙印木兰这两个字的城市,其实
都是她们瞳孔里射出的箭,幻化的马。
也是她们身体里破壳的茧,纷飞的蝶。
4
不去打开茧,不会发现
她们的身体里埋藏的火。
不是钻木取火的火。
不是走火入魔的火。
这种火,尚未命名
但是可以,点燃梦。
即使在睡眠深处,走偏了
这种火,也可以把梦喊醒。
5
她们习惯了在暗处远离月亮,
用自己的头发给自己发光。
如同给黑夜松绑的钻石,一转身
就当众开花。
她们也会嫁给爱情,研究生命,
让无形的美
有了形状,和声音。
6
声音穿过的六年,我们足够忘记
一个变脸的人。
声音稳住的六年,她们反复
勾勒同样的脸。
时间与时间冲撞。
寂寞与寂寞对抗。
总有一种声音打败我们的记忆,
成就自信如同最初出发的她们。
7
那是唧唧复唧唧木兰织青春的声音。
那是骑马射箭的人投胎转世的声音。
那是一片红叶收割千山万水的声音。
那是厅堂明厅堂厨房亮厨房的声音。
看得见,内外兼修。
听得到,刚柔并济。
今天,这些声音都有一个共同的密码
名叫:木兰。
8
三千里围墙,三万英尺大海,
都遮不住她们由内而外的香。
因为她们的眉头,随时可以弹出惊艳。
因为她们一颦一笑就能织出一片蓝天。
她们的面颊温暖。
她们的手指坚毅。
她们互为知音,互为女王。
她们是新时代的大电影:《东方木兰荟》。
喊荷
1
淤泥在淤泥中沉醉。
荷花在荷花中醒来。
十年,他用声音调色。让风云变色。
让蜻蜓、蝴蝶、白鹤,隐身于重彩。
石头撤走的寂寞,推倒重聚
才等来野风与荷相亲的日子。
指认仪式,从纯净的蓝开始。
这种叫作把天空打破的蓝,不局限于肉眼
看见的蓝。
2
可以想象的蓝,不可想象的蓝
都是推开三千里迷雾的龙。
所谓的笔走游龙,无非是从笔尖走出的龙,
却看不见,从他内心泼出的墨。
这墨撕开的黑夜,先是人群一样散去,
然后在纸上集结
他,打马而来的快意,与黎明。
3
向黎明深处勾勒另一个黎明。
在荷花深处发明另一种荷花。
酣畅,而淋漓。
淋漓,而危险。
比如鱼儿游出纸外。
比如他光着脖子,摊开手掌收集光。
比如让新生的荷发光,照亮陡峭的远山。
4
不要奇怪停下来的风,是绿色的风。
不要奇怪莲子,是失魂落魄的莲子。
和人一样,荷也有性别,而且有灵魂。
每一朵荷花都有自己的名字,和门牌号。
顺水敲门,用鱼的语言喊荷。
千万不要只喊荷花,否则无荷回答。
最好是听风,辨荷。
风是白色,就喊白荷。
风是红色,就喊红荷。
风是紫色,就喊紫荷。
这样呼喊,人与荷才不会相互走神。
5
酒水在酒杯里大醉。
荷花在荷塘里轮回。
看着那些醉意十足的线条,重建秩序
我会误以为所有的荷都已自醉。
其实是悄悄低头的荷,从传说中
走来的残荷。
它们在细雨中呼喊:
面朝荷塘,就是残缺归处。
6
包着春天的骨朵,骨头向内生长。
绽放夏天的花朵,花蕊向外发育。
释放秋天的枯朵,与遮掩冬天的魂朵
统统走向传神的神。
他把荷的一生浓缩,而成的四个季节。
一个叫前世水。
一个叫来世云。
另外两个,则是野风堂前
互相图腾的今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