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作品选

何进

十二月的雨

十二月的雨，像浓密的

虚词和踉跄的蝌蚪，朝我涌来

在潮湿的南方，不停地

落在清淡的时光和葱郁的

草木上。雨在风中游荡

它似乎来自慵懒的北方，拂掠过

白桦林和陶埙的冷月光。雨渗透了

天地万物，游戏起淡然的

命运，世界好像一下子活跃起来了

可是却离我的影子越来越远

雨告别火焰和萧瑟的信仰

弯下腰去，潜入城市的骨缝里

把十二月的俗念，洗濯得

一干二净，梦在远方醒着，仍然过着

写意的日子。雨一松手就找不回自己了

走向苍茫

冷风飕飕在窗外喧嚣。有些形影

已经破碎了。有些主题就在那一瞬间

被颠覆。我凝望着低垂在

海岸边上消隐的孤云。天空出现了

鸟儿背叛的叫声。哦南方的淫雨

像鼓点，敲击着我的体内

灰暗中那些夸张的稀簿，和烟岚一起

消逝的部分，使世界多了一些

虚无。

谁在冬天里杜撰一个被情欲诋毀的

春天呢?我的过往已加了一层厚厚的

积雪。火焰是简单的斑斓啊

一切事物在燃烧过后

才能叫作苍茫

黄昏还未老去

冬日短暂，打个哈欠

黄昏便乘虚涉河而至。花园里落下的

枯叶，这司空见惯的生死之书

由安宁的夕光来默读

这时黄昏如光滑的西红柿，轻轻的

轻轻的，垂落在我掌心

世界似乎变成了一位牧师、一个南瓜

或一棵白玉兰。那虔诚、怜悯

幽深的目光，正投向万物

也投向这个黄昏

古老的躯壳找到了另一个自己，它始终

匍匐在神的脚下。黄昏在我的影子里

奔跑，用烛光燃起了一炷吹烟

哦，黄昏还未老，它在宁静的

血色中，被时间之手将生命

延续在我诗的世界里，暗影

在我的悬崖边上，又回到了

灯火阑珊的怀抱之中

风 灯

东边的这块土墙

被微光挽留了一个投影

和另一个白昼。风灯啊

如一颗野蔷薇，摇摆不定

土墙知道些什么呢，它涌进了

更深的黑暗。内心却滋滋生长起

禅定的孤独。青铜的图纹

在午后变成了一枚黑色的

果核。哦，风灯有百年了吗

它要传递百年前的神谕。或百年后

风吹过的惊觉。黑夜终于来临了

我用星星点燃泥土的风灯，诡异的

黑暗渐行渐远，一颗心骤然

放大，渴望幻为风灯

那些火焰便变成了

我有用或无用的血和思想

我是一只夜鹰

黑夜很宁静。宁静得连一片落叶的

叹息声都听见了。梦孤立而生

出现了失眠之后的森林。而我就是

彻夜未眠的一只夜鹰，穿梭在隐忍的

时空之中，穿越了落日筑成的

山峰。那里有很多亡灵的

阴影，这些阴影犹如饥渴的

阴谋，它维系着炉火与冷霜的

距离。在雪崩的喧嚣中，又成了蜘蛛的葬礼。哦，夜鹰来了

我来了，在禅的衣袍下

翅膀有如钢刀，它劈开了空山的

岩石，听画眉在苦楝树上

歌唱。这时倦鸟归巢了，夜鹰

摘下面具，不仅给自己加冕

而且叼来星星，让诵经者

在星辰的念珠里细数命运

活在黑夜的阴谋里

夕阳，隔着荒漠的墓碑

戴一副近视眼镜，在寻觅

失落的瓦蓝。血透的光芒

变成一串弯曲的手臂，把白鹭的

影子，从深圳湾的海浪捞起。捏着的

那堆词，松手便消失在

苇丛的发根上。这时，雾霾被收笼在

摇晃的记忆里了。死去的水

顷刻之间被激活，滋养苍茫的眼睛

我是一片幻象，突然变成了一块削瘦的

木炭，坐在电脑里。多么想和普通事物

一样逝去啊，可是夕阳却把我燃烧

起来了，并且随着夜色的覆盖

最终活在黑夜的阴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