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得山花抱满怀
2018-11-15李鑫裕
李鑫裕
说着说着,夏日的绿波翠浪里,橘黄、橙红和褐褚渐渐地浓重起来了,这五彩斑斓色彩,使得夏天所特有的浓绿也变得单调和朴素起来。每年的秋分过后,一小段美妙的光阴总会如约而至——这个时节,乍寒还暖。摆脱了湿淋淋的梅雨天,连空气也格外清新和明爽,阳光少了夏日热情洋溢的锋芒,变得温厚而和煦。天高云淡,碧空悠远,大自然的好脸色令人无端地舒爽轻松起来。送走骀荡的春风和夏日骄阳,悄然来临的秋天正在为万物沉寂的冬季做着大自然最温柔细致的准备和铺垫。
蛰伏在城市钢筋水泥的蜂巢里,如何知道光阴流转,四时更迭?假如你有闲暇,不妨沿着马路,径直走到郊外的旷野里去。那里随处可见野花遍地,灿烂夺目,如火如荼,其势之烈,其色之艳,更胜于阳春三月。 《红楼梦》里有诗说: “开到荼蘼花事了”,而古人更有“荼蘼开后更无花” “一年春事到荼蘼”的诗句,似乎茶蘼花开就意味着一年花季的终结,最灿烂、最繁华的花期已然过去,其它的花即使再开,也不过是无心之作罢了。殊不知,花季未了,在夏末和初秋交集的时刻,总有那么些花花草草要不受自然节气的拘束与规制,自由自在地纵情绽放,任性开花。且不说城市里常见的桂花、菊花和凌霄,便是荒地路旁里,也多的是一蓬蓬蔓延的牵牛花,大片大片黄得晃眼的野菊和缤纷绚丽的太阳花……相比之下,春色以姿容取悦,秋景则以风骨见长,春花妩媚招摇,秋花便更显洒脱大气和随意奔放了。难怪当年刘禹锡大笔一挥,写下“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千古绝唱。
曾经在初秋时节误入城市边缘的一处荒野,房屋颓朽,庄稼俱无,全为蓬勃丰茂的野草野花所占据。在那里,我无比惊讶地发现,竟然连狗尾草、蚊子草和野稗这类毫不起眼的野草也争先恐后、激情四射地开出了密密匝匝的小花。残墙断垣上,缠缠绕绕地爬满一蓬蓬的牵牛花,柔若春浆的茎蔓上披挂着一层毛茸茸、亮晶晶的清露,在这微凉的秋晨,柔嫩的花瓣里满溢着不胜凉风的赧然与娇羞。在这荒僻之地,星星点点的红紫白蓝,姹紫嫣红开遍,自有一股由内而外的淡定和不卑不亢的风骨。浅浅的水泽里,浮萍染红,蓼草浮丹,灯芯草和莎草正在扬花,碧绿笔直的草茎上盛开出无数细碎的柱状花穗,近看似有若无,远看却如同笼罩着一层柔柔浅浅的紫灰色烟雾,透出朦胧的凄迷和淡淡的寒色,于是,这水泽之中,便又多了些许初秋时节芳草萋萋的静美和孤寂。
倘若能够看到芦荻花,秋意便又要更浓几分。行走在野径上,远远地看见悠远的碧空下一片一片盛开的芦荻,柔软轻盈、洁白无瑕的花絮仿佛天空落下的缕缕流云,一团团,一簇簇,如霜似雪,无心地飘洒在缤纷的野地里。 “清风远相随,芦花秋瑟瑟”,微风吹来,芦花轻轻摇曳,恍惚如烟,迷离似梦,飘渺而空灵,似乎要悠悠然乘风而去,化为停泊在天空的一朵云。这原本是秋天最寻常不过的花草,一贯为人所轻慢与漠视,如同漫山遍野的牵牛花和野菊一样自生自灭,自开自谢。可是,因了这一片片盛开的芦荻,秋日的晴空显得更加澄明,大地更加辽阔,景物越发地清疏,秋天的心绪也就别样地惆怅起来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恍悟为何每次读到这两句诗句时,总是婉转低回,情味悠然。原来,秋风瑟瑟,芦荻花开,像一根绒绒的羽毛一般,轻轻地,悄悄地撩动了心弦。
今早上山,又去看盛开的野菊,大片大片亮眼的深红与明黄,泼辣辣火一样沿山坡径直烧下去。
折得山花抱满怀。这绚烂的秋色,当真是愈来愈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