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康的诗

我与晏子：追问 (长诗节选)

序 诗

齐长城，像一条疲惫的血管

横亘山岭，呈逆天之势

它流动、膨胀

让这片不大的国土为之升腾

可是，请您告诉我

兴衰的运数，真的是上天早已写就的吗?

一片树叶落地，要在空中打几个圈

日暮西山，会把云彩烧红，烫得天空发紧

那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笔?

才能将一个国家的命运篡改得如此曲折?

圣贤们尝草、治水，那些人定胜天的故事

是睡在时间里的尸体，还是聊以自慰的传说

一个人，终究撼动不了一片土地

殚精竭虑的日夜，只是为了填补一个影子

田氏代齐，应验于子孙——

陈厉公的卜辞，是长河下潜伏的石头吗?

1

用全部的生命去热爱，热爱阳光——

命运隐匿了它那无形的根

耗尽一整个春天，都未必能发芽

谁撒下了那么多树叶，行走的树叶

让我们用一生的热爱换取凋零

(这是我所眼见的轮回，叶子般的生命

那么，请您告诉我

我所依附的枝干又是什么?

家族?还是历史?)

那些附着在叶子上的，疲惫的脉络

被它们喂养的土壤，是否惴惴不安?

千年后，我们被称为 “黄种人”

贫瘠的日子是黄色的，粮食也是黄色的

我们的疑惑，是不是也是黄色的?

(再过千年，是否有人像我一样

写一首长诗请您解惑?)

2

雪花，在人间行走，像清白的化身

分不清好人和坏人，它决定远离

有时，它会忍不住去听那些烦闷的喧嚣

(又是多少年了，诗人寄意于雪，却被雪出卖

大雪，粗暴地掩埋了整个冬天的真相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做法

吃人的蛇和熊在冬眠，花草紧缩回地下

善良的人只能关在家中，怀抱着一团火)

也许，雪花只是一个安静的避世者

它不想被打扰也不想惊动任何人，偶尔也哭

(留在雪地里的，一串孤独的脚印，被溶解得了无痕迹

多像是人们相互拒绝，再拒绝的温情)

可您知道吗?

落在齐国的雪花，越来越稀薄

行走了这么多年的雪花，是否也疲惫了?

一直这么私自地白下去，不问世事

长河中，您又是否听到过雪花的忏悔?

5

落难的人，逃亡的人，流放的人

不屑于为伍的人，告老还乡的人

都是背负着家国命运的人

那立足于广阔土地上，无形的庞然大物——

被那些不妥协的人扛在肩头上

(某日下午，我合上手中的史书

窗外，响起了换纱窗的叫卖声，一双黑黢黢的白手套推着一辆卑微的三轮车

侧卧高楼，深居简出

换一面纱窗，不过是给窗外的天空换一副新的牢笼

那么多细小的网格拼凑成一片天空

那么多孱弱的生命支撑起这庞大的国土)

白茫茫的天空，谁说比蓝天更加清澈?

6

为何人们总在赞颂春天

那些花为什么要急于在春天绽放呢?

寒冬刚刚过去，漫山遍野都是春天的传单

何苦这么着急呢?缩回枝杈里的不甘，还可以再等一等

刚刚脱下棉衣的人，并不一定是真正爱春天的人

(烘干的花，像吊坠在风中的木乃伊

那些采花、插花的人，真的懂花吗?)

大风从未停止过。从花开吹到花败

把单纯的、善良的、贪婪的和淫秽的

全部吹散 把那些盲目的歌声，也吹走

这大风，还记得齐国的马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