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的诗

茫石帖

不要追问。要等，

要等很多年，石头

才会相信石头。遍野的石头

被大风啄去僵硬；被相信的石头

拖着淤青，把自己打成一道死结

化成沙粒，化成汹涌至虚无的尘

坦然接受刀剑的凌迟。一路

撤退的牙齿，对溪水

避之不及。与温柔聚集的刹那

掏空心悸，也泯灭悲喜。

盲人说，石头是风最后的住址

胡天蛰伏在北方的巨石里。在黄昏

坐定，我也成为石头的一部分

杨梅述

他磨好砍刀，敲打一树鲜嫩的

杨梅。扑簌、扑簌，连枝带叶

连同尚未出嫁的花朵

一起卷进自行车的链条里。

他和她合力撼摇一株杨梅树时，

悬在屋顶的圆灯

忽明，忽暗。

忽明，忽暗。

渔船传来收网的号子声，一阵黑一阵白

如眩晕。如痴。四肢掉进雾里的人。

钓鱼人手中的细线一直在颤

要来了，大鱼要来了，他说。

游。大鱼在她身体里着陆的时候

他浑身发冷，双唇沾满海水的潮腥

石头经

世界靠石头来加深自己

刻，凿，雕

在铁器里剃度，石头

方有了佛的肉身

是身

在寻找身外之身。

石头的一生是硬的。甚至

秘密，甚至欢喜

都安然于平缓的脉象

大水灌岸

淤泥里的石头怀藏冥定的玉

而不安

是给石头赋形的人

春

一群花豹逐着春的体味

一只猫轻饮月光

一道雨流过季节的血脉

薄荷融化了刚烈的沉默

把种子与光辉埋进土里

风筝的线 良久沉思

花下有人饮马

枯木已藏好复活之心

水从冰中死里逃生

一场雨

将鼓声变成空疏的心跳

一寸一寸

渗入无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