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烟花的日子

◎ 李锐

我老婆方方说，她研究过，无论星座还是属相，我俩都不合适。我属牛，她属马，风马牛不相及。我是狮子座，她是金牛座，一个浪漫一个务实，也不怎么和谐。所以我们俩在一起的15年，绝对是“和命运做斗争”的15年。

方方是湖南妹子。1999年夏天，她来湖南卫视实习，刚好在我们组里。我比她早来一年，那会儿正在主持《晚间新闻》。我这人嘴上爱逗趣，但很少来真的，所以我们相安无事。

一天晚上，我约六七个同事一起去滑旱冰，其中也有她。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那些人答应得好好的，到头却谁也没来，就我和方方准时到了。我在东北长大，冰上运动是长项啊，就带着她滑呗。滑着滑着还摔了，好像我还倒在她身上了……我俩的爱情故事就从这么一个特土的桥段开始。

之后我对她各种关心啊，献殷勤啊，可以略去不提，最关键的一个情节发生在橘子洲头。

那时橘子洲头还没被彻底开发，傍晚人烟稀少，我约她到江边柳树下见。去之前，我开车到浏阳，拉回来满满一车烟花，并安排三五好友分头埋伏在四周的沙滩上。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我俩站在橘子洲头隔着湘江望长沙。望着望着，我让她回头。这时埋伏了老半天的兄弟各自把烟花点燃，噼里啪啦，五光十色，烟花腾空而起。这架势着实把她惊着了，一脸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的表情。按电视剧一般的套路，此刻男主人公应该扑向女主人公，跪地表白，但我就跟她站在一起假装淡定，啥也没说，看完就各自回家了。等我进了单元门，估摸着她也该到家了，便摸出手机给寻呼台打了个电话，深情留言：“有烟花的日子还会有你吗？”之后，方方就成了我的女朋友。

正式交往之后，才知道，我被这妹子的乖巧外表蒙蔽了。真不愧是湘妹子，说话嗓门大，调子起得高，啥事都是她对，都得她说了算。我一北方大老爷们儿，哪儿受得了这个？短暂的如胶似漆过后，我俩就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战争。别说，这一开打，我俩都挺来劲。

回想起来，我俩吵架百分之九十都是因为南北差异。我们东北人说话，就算找碴打架，调子也是往下走的：“你想干哈呀？”而湖南人说话，就算平常聊天儿，调子也是往上扬的：“你想哦该喽！”其实她只想说“你要怎么样”，没什么恶意，可是到了我的耳朵里，只要一起高调，就勾得心头火起，那句话的意思就成了“怎么着吧，牛什么呀”。这还能不打起来？

再者，北方男人讲究面子。甭管女人在家里是不是说一不二，在外人面前得给足老公面子。在东北，男人面子比天大；在湖南，却刚好是反过来的。第一次去方方家拜访准岳父和岳母，只见岳父戴着套袖、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着煮饭切菜，岳母在屋里看电视。去她舅舅家也一样，舅妈在家打牌，舅舅晚上下班刚进门，舅妈就说：“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快饿死了！”这事儿要在北方，准得吵起来；可是在南方，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所以，东北的强势男人碰上了湖南的强势女人，两个人气场都足，就悲剧了。（摘自《别拿村长不当干部》长江文艺出版社图/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