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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14

长江丛刊 2018年28期
关键词:科长工作

近日有传言刘春和有可能在换届时进市人大或政协班子。作为市发改委一把手的刘春和想在离任前为部下多做点好事,于是,积极向组织部门做工作争取了三个年度优秀指标,一个正科级指标。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相应的就是副科的调整及其他的人事变动了。

市级领导的调整都无秘密可言,一个小单位的人事就更无所谓密级了。俗话说:蚂蝗听不得水响。原本相安无事的池水,一旦说要调整人事,就立马风生水起。找关系的说清的,风言风语说三道四的,发掘隐私散布各种信息的粉墨登场,还没等开会研究投票事宜,传言就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几十个人的圈内炸了箍。拟入围者有什么背景,什么人是圈内关注的重点,谁和谁在找关系拉选票,不用嘴就能闻出个子丑寅卯。前年科室内部微调,就有关于刘春和主任的流言蜚语在网上散布。原定方案本单位科员任职三年以上就符合副科推荐条件,副科五年以上就可以推荐正科。而几个优秀指标是为之配套的。新政策规定,评上一次年度优秀可以抵上半年的任职年限差。达到提副科条件的有三个人,通过评为优秀可以达到条件的有二个人。七个班子成员成了想晋升们的拉拢对象。其实,即便别人不拉拢,又有谁不愿意做讨好卖乖的事?瞧,何副主任趁一把手出差的机会就开始在下面做有针对性的工作了。

何副主任是常务,主管机关、农经。他曾和刘春和有点矛盾。一次申报文件未向出差的刘主任通气就让时任科长的李昊把印章盖了。刘春和回来后就调整办公室的章虎当了农经科长。章虎接手后尽量小心谨慎,就像是小媳妇,起早了怕得罪丈夫,起迟了怕得罪公婆。章虎年近半百,进城照顾老婆已心满意足,但是有机会转正科级,也只是说顺其自然。平日里,除了工作不是喝酒就是打牌。他自我标榜,如果戒掉这两个恶习,他是完人。他的经典“语录”是:“经验告诉我,领导艺术就是把部下安排好了,自己可以躲着玩。”章虎觉得,自己是农民的儿子,能够跳“农门”就是祖坟在冒青烟了,不求闻达于官场,不奢望亲朋好友发财。对于管理部门“吃、拿、卡、要”的通病,他的底线是吃点喝点可以有,但绝不“拿、卡、要”,与世无争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是最大的幸福。

章虎在乡镇工作时,一个晚上喝酒能赶三个场子。他打牌很有心计,每次打麻将,唯恐遭别人的算计,手上的牌好时,他会叽里咕噜地哀叹牌不好,麻痹上家便于吃牌。但是,不管怎么玩,晚上就是加夜班也会把安排的事情搞定。他说这叫工作学习两不误。这不,国家下达一批村级项目,刘春和要报李场村,分管的何副主任要报黄湾村,当科长的左右为难,一旦处理不当,两个领导都将得罪。本单位有的科长唯恐天下不乱,两头挑拨是非还等着看好戏哩。好在章科长有在乡镇当副职善于平衡党、镇一把手的经验,他把两个项目都说成是自己的关系,回避领导的忌讳,然后分别提交他们签字,明白的当然不会有意见,不明白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自己的项目在申报之列就行,弄个皆大欢喜。

章虎之所以得到刘主任的看好,是因为从同事、兄弟的感情出发,帮一把手办理乡下岳母的丧事几天几夜未合眼。在农村他就学过锣鼓铜钹,村里的红白喜事他只要有空常回去敲打敲打。这“业务”他熟得很。他经常开玩笑地说,“谁要办‘享年’的事我全包了。”从联系殡仪馆开始,请的吊丧的“鼓歌”班子,那悲凉的丧鼓敲得震天动地,每一锤就像是对亡灵的超度,仿佛在祈求上苍的保佑。哭丧女就像在嚎哭自己的亲人,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甩,五体俯仰一招一式地拜,感天地,泣鬼神,把那凄凉的九腔十八调演绎得淋漓尽致,路人为之流泪。据说这个班子还参加了申报“鼓歌”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演出。就连人情账目,幡旗花圈草纸,迎来送往也安排得井井有条,既不张扬又很热闹,既体面又不铺张。而且很多用品都是在何副主任老婆的店里购的。以前,何副主任曾经为单位用品不到他老婆的店里购买,对刘春和颇有微辞,通过这次办白喜事矛盾有所缓解。

何副主任在例会刚散就把综合科长黄爱平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黄爱平三十出头,一米七零的中等身材,以前在一所学校任教,调到本单位三年多,就提拔当了综合科的科长,他老家与章虎是一个村的,都说他俩是铁杆。刚才开例会时黄科长和一把手为工作闹了点别扭,鼓着脸,喘着气,满脸地不高兴。

何副主任递过一支烟,说:“坐吧,别一脸的不高兴。”

“何主任,您找我?”黄爱平笑得有点勉强,坐在何副主任的对面,把烟点燃,使劲地吸了一口。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何副主任说。

“领导您说,我可是您亲自考核后调来的。”黄爱平弹了弹烟灰。

“那我就直奔主题了。其实,我觉得刚才在会议上,你没必要和一把手争吵。”黄爱平刚要张嘴,何副主任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当着单位的那么多人,搞得一把手下不了台,多没有面子。”在他看来,科长和一把手为工作闹矛盾,既正常也不正常,但是不值得,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之所以没有在会上当面劝解,是担心他们情绪不稳定适得其反,也是为了给黄爱平一个台阶下。

“可是,这精准扶贫的工作不是我们科室的事。”黄爱平解释说,“加上最近市里安排的材料接二连三特别多,一个星期经常是五加二、白加黑地忙,老婆忙着带毕业班,上一年级的孩子跟着我也是饥一餐饱一餐的没规律。”

何副主任说,“我们当年驻村那会儿,一是化缘施舍,走形式地看望一下孤寡老人和无所事事的懒汉,体现党的温暖;二是经常接镇村干部吃喝,体现融洽的关系。那时,其它开支可以压缩,驻村是中心工作,费用不受限制;三是带队考察策划项目,既可以旅游,又能争取项目资金;四是要有超脱感,不能天天对村干部指手画脚,该去就去,不该去就在家里,上面查问就说在村,村干部问就说在上面有事,越忙越好玩。”

黄爱平说,“您这话可是经验之谈。以前可以但是现在行不通了。”他知道精准扶贫不仅仅在形式上要建档立卡,还要落实到户、到人,找准贫困的病因,开好脱贫的药方。上级虽然不强调“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但是要求下基层的扶贫干部用真情,出真招,扶真贫,来不得半点马虎。

综合科是本单位的脸面科室,是撑门面的。本来不归何副主任分管,但是,出于对年轻人的关怀,进步的考量,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还是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恕我直言,精准扶贫是中心工作,是全党的工作,你敢说不是你的工作?说句笑话,给你布置工作,那是领导心里有你,是瞧得起你,想培养你,我要是回去二十年,只看多高兴。”何副主任调侃地说。

“您就别再寒碜我了。”黄爱平给何副主任的茶杯加了开水。

“领导安排工作,作为部下首先应该考虑此项工作能不能胜任,领导会不会安排我来做,如果是我应该怎么做,而不是参照科室职能考量该不该我去做,领导布置工作有他的理由,即全局意识,再说,综合科是‘一抹带十杂,烧火又引娃’的干粗活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个观点。积我多年之经验教训,千万不能和一把手闹矛盾,两害相权取其轻,不闹的效果不是更好吗!即使是业余玩的事情,也要依靠一把手。”

“您说得对呀,头脑一发热就把持不住。与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希望能拜您为师,多多赐教。”黄爱平按灭烟蒂拿起手机又问道,“除单位的微信群能单独邀您加入我的微信圈吗?”

“可以啊,就是玩得不好,还蛮耗手机的电,懒得用,我可不像你们年轻人一天到晚按着个手机发语音。”何副主任回答。

“您加入我的微信圈,我的微信里有很多中高端的东西。”黄爱平说。

何副主任听着这话感觉有点不舒服,心想,难道在没有添加你的微信号之前,我的微信全都是没档次的垃圾?“这话可不能这样讲,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随后又加了一句,“对不起呀,我这人平时对人是马列主义,对己是自由主义,你不要往心里去。要玩微信,我还真得拜你为师。”

“我该掌嘴,得罪了领导不觉得。”黄爱平双手轻轻摸了几下自己的脸,略带嬉皮笑脸地问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您下午有时间吗?”

“怎么啦?”何副主任知道是怎么回事,故意问道。

“我想请您和章虎一起吃个饭。”黄爱平非常诚恳地说,“我自己掏钱吃排档。用您的话叫吃个便饭,喝点饮料,您不是说交流感情有四种方式吗?第一是喝酒,第二是打牌,第三是打‘皮绊’,第四是跳舞。”对黄爱平来说拜师请客有两个意思,一是多疏通感情,二是这次提拔副科级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提前预支也是为了更加保险起见。

“我的好多优点你不学,就这点优点你学得快。”何副主任开玩笑地说,“没必要吧,再说,现在八项规定挺严的。”

“用您的话说不就是‘三个就’吗?”黄爱平也放松了,开始调侃何副主任,“上有‘三个代表’,您有‘就这么几个人,就这么几年,就这么点事’的三个就。”黄爱平说,“您把‘三个就’解释一下嘛。”

何副主任颇为得意地喝了一口茶说:“人的活动范围有限,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常常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能回眸擦肩的不就是就这么几个人吗?就这么点事,人在社会就为了工作,我们能认识也是因为工作,对工作既不能抱无所谓的态度,也不要刻意于无事生非;至于就这么几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季节轮回,如白驹过隙,非常短暂。用一位名人的话说,人生就三天——昨天、今天、明天,你只要把握好今天就行了。”

“真精辟,如醍醐灌顶,终身受用,愿意拜师。”黄爱平拱手称道,双手递上一支烟“今天您一定要给我面子。”

何副主任眼看推不脱就说:“他们如果同意,我没有意见,前提是以交流感情、沟通工作为主,不要把事情搞复杂了,否则,其他人会说我们在拉帮结派。”

黄爱平说:“那行,我赶紧把领导上午布置的工作落实到位。然后再联系他们。”

“帮我把门带上。”何副主任叮咛了一句。

黄科长一离开,何副主任又给方科长发了一条短信: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望着窗外的树枝摇曳着缓慢的阳光,柳絮在空中上下翻飞,古人以雪比喻柳絮,此时他觉得柳絮更似雪。一朵朵的柳絮展现冬日的况味。临窗的一朵忽然被蜘蛛网粘着了,在风中拼力挣扎着。他心里掠过一丝怜悯。他想,如果是真雪该有多好,不就冰释解脱了吗!

方科长是唯一够条件的女科长。方科长主要负责文卫方面的工作协调。何副主任的老婆与方科长的姑姐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方科长为了争取何副主任的支持,就请姑姐出面做何副主任的工作,姑姐的儿子和何副主任的儿子曾经是高中同学,方科长的想法不光是级别,还想调成实职,因为再熬二年,方科长就可以顺利晋级正科。方科长有一个竞争对手是章虎科长。章虎科长前年当过办公室主任,本是吃亏不讨好的差事,期间,一把手的岳母过世时他两天三夜没合眼,里里外外“一把手”,丧事办得既热闹又不张扬,既体面又不铺张,充分体现了办公室“参与政务,管理事务”的职能。不久便安排当了分管大农业的科长,这也是在向下面传达一个信息——为领导办事吃不了亏。所以,当方科长到他的办公室时,他简明扼要地帮她分析态势,并承诺如有可能,考虑她的“分管”问题。

柳丽看见方科长从何副主任办公室出来时面带笑容。

政工科长柳丽知道自己无论是从工龄还是资历都比不过方科长,她比方科长小四岁,身材姣好,颇会媚人,单位的人只知道刘主任刚调来时经常约她跳舞,出差时老带着她,关系微妙,只知道她说话蛮管用,好几次出去学习考察的线路都是由她定的,至于其他的不得而知。从女人的角度忖度她肯定会投章虎的票。她晓得何副主任在帮助他们运作,就即刻将情况告诉了方科长的分管领导李副主任。李副主任上世纪末在乡镇工作,有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他说以前的农村工作既复杂也简单。农村中心工作可以概括为四句顺口溜:“提留要交,河堤要挑,活人要劁,死人要烧。”围绕这几项工作的辅助措施就是:一是上门做工作,做不通的就牵他家的猪,扒他家的粮食或拆他家的门板,像夜袭队搞得乡村鸡飞狗跳。超生游击队就和夜袭队像捉迷藏。大人小孩东躲西藏,不幸让夜袭队逮住,就直接送往卫生院的手术台。说起乡镇故事他就来神,好像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似的。

刘春和出差之前已经委托李副主任找方科长谈话。谈话是程序,不是个人行为。人事上的事情,尽管大家都知道是一把手说了算,但是也得分管领导的表态,否则一把手就过于独裁了。于是副职都想在下属面前讨好卖乖,谁都想在人事上做好事,积累一点拿捏部属的资本,以图下属感恩戴德。谁知何副主任抢先在方科长面前讨好卖乖。

李副主任进机关时间不长,快到退休年龄了,觉得自己在讨好人缘上慢了半拍,心里不是滋味。这时也给方科长打了电话。按照刘主任出差前的吩咐对方科长说,受刘主任的安排,按照干部考核程序和你谈一谈。方科长连连说感谢。

李副主任说,“我谈三个观点,一是你担任科长时间最长,二是协调工作能力较强,三是能团结同志;希望今后加强业务学习。何副主任他私下约你谈话是违反组织原则。我只能这样给你提希望。”方科长觉得他这么说话过于严肃。

方科长说,“何副主任也就这么一说而已。”

李副主任说,“他能当一把手的家吗?再说,章虎科长也不会善罢甘休,别看他表面小心谨慎的,他和一把手的关系你是知道的。现阶段帮助领导办好一件私事比干十件公事都划算,以前他在乡镇就常帮书记扛煤气罐。”方科长明显感觉到他在挑拨她和章虎的关系,还觉察到无形中把这位分管领导给得罪了。她刚当科长时,起草文件都是按照以前的格式套,一次发文连套用的单位都没有改过来就拿来让分管的副主任签发。一次,市里的某领导到单位来调研,问她,什么是文化?她竟无言以对,刘主任赶忙解围,“请问您提问的是大文化还是小文化?”市领导才没有多问。

提拔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被提拔的是不是和自己一条心,懂不懂得感恩。李副主任不能把这个人情让给何副主任。要说关系,他和方科长的关系更微妙。他调进机关后,晓得老婆那边的亲戚是她远房表弟的姨姐。有一次,她远房表弟骑摩托车被一小车挂伤了,当时,受伤者的医疗费、肇事者的赔付、事故责任认定都要托关系,于是她远房表弟两口子分别找了方科长和李副主任,两人出面将事故摆平后才知道了这层关系。事后,李副主任还曾与方科长开玩笑说,他们还可以攀亲戚关系。当时,可不像他现在严肃的样子。此时方科长觉得一个单位仿佛就是一个小社会,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盘根错节,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

章虎经常打牌的地方是一家民居。老板娘四十岁左右,颇具风韵,也经常和牌友们来些荤素搭配的段子,你只要不伸手,尽管调侃,她也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你惦记。一桌牌局抽彩头三百,可管中晚餐。一个月至少纯落成五千元。老公在附近一所高中任教,是黄科长以前的同事。章虎打牌就是他引荐的。打牌的以老师居多,连带的是家属、学生家长及互相联系的志趣相投的朋友。有“红中赖子”的武汉麻将,有加红中、发财的“晃晃”输赢在千元左右。这个小小的茶馆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两口子懒得烧火同时登门的,有勾肩搭背而来的男女,有女的打牌男的专门来蹭饭的,有中午不休息晃几圈的游击队伍,还有接实权派专来打业务牌拉关系的。章虎打牌有“几不打”:不打大牌,量入敷出,讲究过程的愉悦;不熟悉的人不打,怕人合伙做笼子骗钱;太熟悉的人不打,不管输赢都会伤感情;不与自己的领导打,赢了会穿小鞋,与其输不如送;一般不与三个女的打,他开玩笑说,怕色诱影响技艺的发挥;不与烟瘾大的男人打,牌局散罢,浑身烟味几天都不消散;也不与喜欢摔牌的爱发脾气的人打,那是影响心情。所以,他有一个相对狭小的麻将圈。牌桌上可以畅谈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可以抒发忧国忧民的情怀,可以怒斥老虎和苍蝇,可以分析南海局势,但不能暴露手中的牌型,要赢得起输得起,麻将桌上有很多哲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如久晴必有久雨,连赢几场后一定要注意保住胜利果实;牌桌上要学会放弃,一局牌从理论上讲可以盘盘都和,但实际上不可能;不打缺门牌等都能适用为人处世。把它作为弘扬另类“国粹”的一种娱乐,且自我揶揄在麻将界他是文化人。

章虎知道,现在的钱不好赢,高手如林,有的输家开钱爽快,说话尽管不好听赢家也能忍受。有的输家开钱时磨磨叽叽,还阴阳怪气地说,拿去,给你买药。或说,赢的钱就像是老鼠下的儿,留给猫吃的。这就不好玩了。

这天,章虎刚打完八圈牌,正在清点胜利果实,黄爱平就按事先与何副主任约定的来请他出去吃酒。黄爱平把何副主任对他说的情况透露给了章虎,他知道要想晋级离不开这位老乡的帮助。说何主任还顺便约了方科长,但是没有请李副主任。章虎因正好有一个文化项目的事情要找方科长,也就欣然答应。

饭局定在一家平时定点的土菜馆,刘老板是刘主任的老乡。土菜馆的乡土菜烧得地道,价位不高,环境还算优雅。招牌菜是野鸭焖藕,糍粑才鱼。老板不仅会做生意,还时不时地将单位人员的情况透露给刘主任,像悬疑片中的卧底。张三的相好,李四的不满,王五的张狂都在刘主任的掌控之中。有一次,刘主任在外面打电话找办公室的李昊,李昊说在下乡搞调研,后来核实他在此喝酒,就是刘老板说的,但是刘主任一直没有戳穿这层纸。

李昊有时显得有点不合时宜,有一次,李副主任带领章虎和李昊到某职能局协调工作。按公文处置惯例,向平级单位行文一般可以发函。李昊则认为该局行文的内容既然是有求于我们,那就应该打请示报告以表示尊重,因为我们是在代表市政府行使职能,否则可以不受理,同时,还可以设置一个政策“漏洞”,再帮助他们“修补”,既可以提升一下我们单位的整体政策水平,又可以彰显部门“有为、有位、有威”的职能,研究(烟酒)的事也顺理成章。对方很客气地递给他一支二十元一包的软蓝黄鹤楼烟,他摆手表示不抽烟。可是,在酒桌上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四十元的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弄得对方很尴尬。

回来的路上,章虎科长心平气和地劝说,“你即使有钱也不能在外面张扬,你这是在损别人的自尊。有能耐你退休后长期抽这样的好烟。再说,你设置的‘漏洞’不就是折腾人吗?”为这事,李昊好几天没理他。

“非典”过后,李昊将自己的生活也形容成“非典”型生活,认为“灵”也是一种存在,宇宙的诞生是“灵”的苏醒。其实,他只是将宇宙空间尚未探索的奥秘参杂一些老庄哲学用唯物主义原理的另一种表述而已。他爱好文学,本市报刊曾刊发过他的一篇散文《生命就该如桃花绽放》。他在文章中写道:“不经意间,院里的一株桃花吸引了我,那株桃花只有手腕粗,高不足三公尺,围绕在它底部的瓷砖也是那么的狭小局促……就是在这样一个狭小,一个缺少阳光的天地中,在缺乏养分的土壤上,在杂乱而沉闷的环境里,有了喜悦的生命,有了鲜活的色彩。”这就是他人生怀才不遇的写照。他的人生观放达,常说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就睡,想搞就搞,有了快感就要叫。这可能与他老婆曾练过气功有关。

何副主任和方科长早就在二号包间等章虎。看到章虎,何副主任多远就伸出手来了,方科长紧跟在后与章虎握手,见面的气氛亲切,何副主任给章虎倒了杯水,就用指头轻轻地敲桌子;方科长的眼睛则始终不离手机,谁也不愿先提即将投票的事。

黄爱平打破僵局说,“我今天请各位喝酒是道歉酒和拜师酒,因为我上午开会时顶撞了刘主任,何副主任找我谈话后,使我幡然悔悟,愿意拜何副主任为师,希望各位今后多多提携。”

服务员上菜推门时,章虎看见李副主任、柳丽、李昊正朝三号包间走去。他们这时也看见了坐在二号包间的何副主任、章虎等。

李副主任站在门口说,“这么巧,要不我们一起吃?”李副主任的拖腔似乎有点勉强。

何副主任站起来拱了拱手说,“我们还是各吃各的吧。歇后语叫蜻蜓吃尾巴——自己吃自己的。”

饮酒有约定俗成的套路,第一杯共饮,然后分层次互敬,年轻的先敬年长的,再敬领导。敬酒的先举起酒杯,用另外一只手托住对方的杯底,将自己的酒杯慢慢地往下降,酒杯不能高于你所敬之人的酒杯,以示低人一等。有时候相互客套都往下降,会一直降到桌子下面,然后端起来再重复。等到喝高的时候,就会翻出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攀附,这敬酒也能看出人品。

酒过三巡,拜师酒,领导酒都喝了。

本来话就多的何副主任此时话更多了,站起来说“感谢大家来抬桩,受尊敬的感觉油然而生,今天,我借收黄科长徒弟的机会,请大家多多关照,当着大家的面,容我说句话,上午是我主动劝说的黄科长,我怕他有情绪,就顺便多了句嘴,绝对没有对领导不敬的意思。尽管我说的黄科长不一定接受,也有可能记恨我,但是,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有一句感悟,就是善事做到最高境界,即使是坑人也是在做善事。就像小说《教父》里写的,给别人造成了不幸,还要那不幸的人感谢他。同时,我也要多向黄科长学新潮的知识,我替黄科长先敬大家一杯酒。”说完就先把酒干了。在座的喝彩,都把酒干了。

章虎马上站起来回敬了何副主任一杯。

何副主任笑着对大家说,“章虎他是打麻将的老师傅,很少输钱。他专门写了一篇打麻将与人生的文章,并且对荤段子的研究也颇有造诣。”他哪里知道段子是从茶馆复制的。

“使不得,你们千万不要走火入魔,误入歧途。”章虎尽管喝的有点多,但还是听出了何副主任多少带点讽刺挖苦的语气。

“何副主任也喝多了。”章虎担心话不投机半句多。

章虎接着说,“我没有何副主任善于总结,比如那什么人生的‘三个三’。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学生,每天早上上学时,都要给私塾先生,就是给老师买一杯豆浆。一天,起来迟了,豆浆卖完了,他无精打采地往学校走,突然,在堤边看见了一幕不该看到的情景,两头牛正在交配,他忽然灵机一动,就用手中盛豆浆的碗为老师接了一碗,到了学校就递给老师喝,老师感觉味道不对,这是什么豆浆?那学生说,这是堤边两头牛日的白。哈哈哈……”

“快别说了,都恶心死了!”方科长花容失色,捂起了脸。

“酒都喝不下去了。”黄科长又说了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章虎的舌头有点打绞,“我喝酒有三失,第一失言,瞎说;第二失态,踉踉跄跄;第三失声。”章虎生怕大家没有听清楚,赶忙解释,“是声音的声,不是身体的身。”

黄科长赶忙竖起大拇指说:“哈哈,章虎科长把何副主任的几个三用到位了。”

第二天早上又有传言,刘春和并不是因公出差,而是被市纪委传唤。圈内又像炸了箍似的。章虎的脑海里顿时蹦出一句麻将术语——又要重新洗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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