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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梵的诗(六首)

2018-11-14■野

长江丛刊 2018年36期
关键词:师父病人

■野 梵

雨中口占

是四月。阴雨。坐诊一天。

傍晚,我左腋下挟着《雷蒙德·卡佛诗集》,

打着蓝格伞下班回家。我可有时间

去看一看前年郊外那片花事很盛的桃林?

亲历火针跌宕的过程

一个虎口粗的阴疽,一种蜂窝状的慢性炎症

在病人背后的世界,在靠近膏肓的位置

在我们看不见的皮肤深处,已经蛰伏得太久了

凝视着病床上这一滩黄色醉泥

我们师徒二人,不免面面相觑

我的师父左手持针,在床沿一直保持着沉默

一个午后浮靡的骨盆就这样膨胀于扁鹊低眉的现实

我的师父在诊室开始踱步

几只麻雀在窗外啄食,白墙泛出艾灸的气味

师父清咳了一下,暗示我用酒精棉球

与那大阴疽充分地对质、摩擦

师父从针盒取出一枚三棱针,右手轻挑起落

一股腥臭的脓水即刻从病人的脊背深处汩汩而出

我旋即清洗创面,并以黄纱条探入阴疽晦隐的根部

并不理会病人啧啧的叫喊

师父接着将酒精灯点燃

把左手的三枚银针在火上一一烧红

有如枯枝上白雪不经意的闪耀

师父的右手飞针三次,反复弹拨、抖动

白银的物质已紧紧噬入病人背部的肌肤

我马上将细软的艾绒缠上针柄

三柱艾火便在病人的脊背袅袅地燃烧起来

床上悲郁的骨殖开始松动,危机延迟

艾火忽明忽暗,一种香氛开始更广泛地弥散

那壁龛上的挂钟似乎已免于崩溃

忽然,一阵敲门声使我的师父侧耳一惊

我想,一种新的疾病又要蛊惑我与师父的同谋关系

蟑螂之歌

蟑螂在夏天出没,犹如诗

伸出坚硬而消瘦的脚趾

掖住广场的气味

新闻纸与痰迹均来历不明

面包屑提示的威胁

涂改了胃口或地板的颜色

多刺的触须清晰可见

必要的毒素与左冲右突的文字

在客厅发出厌烦的微响

仿佛仅仅为了保持与生俱来的品格

始终深入厨房与沙发的角落

以无声而脆弱的肉体,挑衅主人

内在的秩序,扩散苦涩而毒辣的药味

独钓

你深深地浸淫,永不被赦免

你与猫围绕檐上的树冠奔跑

与晕眩的书目与星辰对峙

匕首锃亮:桃与梨在你的地板上滚动

两个戴黑色斗蓬的人

深夜出门,从祖国的肌肤上

撕开铁血的词语

你抱紧石头,沉向水底

在月亮的盾牌上

展开了一盘阴暗的棋局

你满口假牙,在霜降的遁辞中

吞吐蛛网,披上蓑衣

独钓

你注定揭不开河流上任意一片黑瓦……

欣喜于蟾蜍和大雁迁移这风景

不能说,如此地明媚与颓唐

不能说,白蝶,青银杏果

绝不关乎人脸识别。冰雹过后

我不得不从汤匙中匀出一个下午

来倾听昨夜的老虎小心咀嚼过的

雨点,雨声。在乱码中生存

确实不易。啜饮寒蝉的露水

把绑定命名为禅定

一边背诵菜谱,一边注目飞翔

脱释于另一种意欲的生死考量

一阵风,想在你的发际线上

寻找你的风格,获取到的

至多是一个线下被带离的错觉

雨后多蚊蚋,六月莲也开得正艳

二十九年前的那一场夜雨似乎还在下

但这并非是我真想讲述的

后现实的语法已不容诗人出售

过时的电器。新死亡是如此浩瀚

一只只雀鸟蹲在电缆上午寐

梦见了大海上彻夜不眠的烛光

这是最孤寂者注定要开启的旅程

破碎的镜像开敞无人之境

不要期待足球与美声,蟾蜍和大雁

已没有其它的道路可以蜿蜒了

备好调料,开始烧烤吧,这是真的节日

看三朵桃花犯戒,五片粽叶召魂

所有的回春糕都盛开在濒死的妖娆里

摔伤的古琴音律自新

——赠阿翔

《比萨诗章》的左边是格瓦拉

以及醉虾,这是为什么? 你烧好的大银魚

游上桌,这一过程该怎么描摹或解释?

短信,长头发,编织囚服

弥合着一个奇怪的黄昏

这海水似乎过于恍惚,租赁沙滩磨牙

让我想起荷尔德林疯掉后的词语

上帝阴险,间离了海马,大棕壳和我

靠近佳美百货,不是什么都能听见

不是什么都可望见。那些浪花

男女、汽笛都是乳胶状的,律法

严丝合缝。夕照使人缄默

十月瓜分的风却沸腾着

那么多鲍仔的席位或疆域? 脚模如此诡异

失真地通向上岭

滴酒未沾,我变现了树荫

在感冒与垂暮中转身

在吃水线以下反复地换气

防鲨网下的蟹并非来自彼岸

传奇的限量版,称量着遗忘的雨

此刻,白房子完好,状若处子

把大梅沙的蓝舌头轻轻含在嘴里

夜,已很深了,我隔着落地窗坐望海景

借重冒领的月光

我几乎摸到一丝嵇康的旧梦

抚触着一把长黑胡的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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