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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美学视域下的《邪不压正》

2018-11-14欧阳娉婷

电影文学 2018年21期
关键词:青峰姜文屋顶

欧阳娉婷

(琼台师范学院 幼儿师范学院,海南 海口 571100)

姜文在《邪不压正》(2018)中又一次地展现了自己的才华与艺术个性,也再一次地在电影中进行了空间美学的探索。

一、传统空间叙事的延续与消解

《邪不压正》一方面延续了传统的空间叙事方式,另一方面又对其进行了消解。在电影艺术中,叙事文本是不可能脱离具体的,涵盖了社会、历史、经济、文化等内容的空间存在的。传统空间叙事是以某一特定的、现实中的场域为叙事空间的,而电影的写实性则要求这一空间的构建要贴近现实,力图避免观众在理解剧情上遇到阻碍。《邪不压正》的原著,被称为“老北京的哀悼之作”的《侠隐》也正是为了给读者还原一个特定年代的老北京空间,而进行了多方面的考证,提供了丰富的空间细节。电影选择了部分地将这些细节搬上银幕,如东交民巷、六国饭店、协和医院这些特定建筑,乃至老北京市井生活的诸般形态等。甚至包括对美国空间的营造,电影也煞费苦心,如李天然在旧金山跑步的时候,其身后的金门大桥依旧处于施工状态,大桥顶端出现了塔吊和焊接时闪现的火光,由于历史上的金门大桥完工于1937年,这也间接地标示了李天然在美国时的1936年这一时间段。这些显然都是考虑了观众的知觉反应,以画面让观众直接进入叙事情境,画面“是一种完美的空间能指……影片能指的图像特点甚至可以赋予空间某种先于事件的形式”。在《邪不压正》中正是如此,观众只有在接受了电影中1937年的北平这一叙事背景,才能接受围绕着李天然展开的一系列叙事和复杂的人际关系:此时正是七七事变前夕,各方势力在北平展开潜流涌动的角逐,因此曾经为辛亥元老,曾为革命事业牺牲了两个儿子的蓝青峰才会将李天然作为棋子,试图挑起警察局局长朱潜龙和日本间谍根本一郎之间的搏杀,从而削弱日军力量,壮大抗日队伍。在电影的结尾,蓝青峰尽管没能阻止七七事变的爆发,但是根本一郎被杀,张自忠将军被救出,蓝青峰也部分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电影对真实北平空间的再现,为情节提供了环境,为电影价值的生成提供了基础。

但另外,姜文的电影从来要表达的都是一种主观的真实。只要对姜文的前作稍做了解就不难发现,姜文一直试图避免自己的叙事空间落到实处。如《让子弹飞》(2010)中黄四郎一手遮天的鹅城,电影取景于广东江门,借用了当地历经风雨的碉楼、城墙等,而剧中人物却又操西南口音;《一步之遥》(2014)中故事发生在上海,但马走日与武六相遇时的火车,满地金黄的沙滩,马走日临死时身处的风车等,显然都是姜文对地理空间的虚化,空间与其说是一种实体形态,不如说更是意义系统的一部分。尤其在姜文的电影中,空间更是与整个叙事文本的荒诞紧密相关。如《一步之遥》中马走日开着汽车与完颜英飞驰在五光十色的世界中,最后一起冲上月亮,这既可以解读为二人吸毒后的幻觉,同时也意味着马走日身处的是非不分。醉生梦死的社会的荒诞。《邪不压正》同样如此。电影中三次提到曹雪芹写《红楼梦》的处所,第一次是蓝青峰在跟朱潜龙吃饺子的时候,他说这个屋子就是曹当年写《红楼梦》的地方;第二次则是亨德勒说其实是在李天然回国后住的屋子;第三次是李天然藏身于钟楼之上后,他告诉关巧红曹就是在这个钟楼写出《红楼梦》的。在一部电影中,一个具体的空间出现了三种不同的说法,这其实正是在暗示观众不要将电影中的空间与真实空间对号入座,姜文对《邪不压正》的概括为“李小龙在卡萨布兰卡的故事”,也是在强调抹去观众“北平”刻板印象的必要性。

《邪不压正》对传统空间叙事的消解还体现在,电影更为重视对心理空间的营造。和20世纪50年代时出现的“新小说”派一样,电影中的空间是游移、扭曲、拼贴后的空间,是人物情感心理构建出来的空间。在《邪不压正》中,所有的空间场景都可以视为蓝青峰和李天然的主观回忆。早在《太阳照常升起》(2007)、《一步之遥》等电影中,姜文就已经尝试了这种叙事,即一切都介于虚实之间,都有可能是主人公的一场幻梦和回忆。在《邪不压正》中李天然经历了一场复仇幻梦,蓝青峰则做了一场指点江山、充满阴谋阳谋的梦,因此一切都被姜文处理得虚无缥缈、诡谲奇异,展开了虐杀的雪地、有着唐凤仪情色诱惑的小房间、李天然嬉闹的屋顶等,都有可能是主人公记忆或某种情感的能指。

二、《邪不压正》的空间隐喻

在破除了传统空间对叙事的统摄的同时,姜文又不断地赋予电影中空间以引申义,甚至将某个空间打造为“姜氏”标志性符号。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屡屡在姜文电影中出现的屋顶空间。在《阳光灿烂的日子》(1994)中,屋顶成为马小军躲避家长和学校管束,独自思念米兰的避难所;在《太阳照常升起》(2007)中,屋顶更是被疯妈视为故乡,她在屋顶用方言大声念着“昔人已乘黄鹤去”的诗歌,以呼唤那个不可能再出现的爱人。可见,屋顶空间总是被姜文赋予天堂式的含义,主人公在屋顶可以唱歌跳舞或游走做梦,甚至可以谈情说爱,拥有空前的自由。在采访中,姜文也承认,自己有意将屋顶打造为一个有无限诱惑,与天真烂漫紧密相关,不可侵犯的空间。

在《邪不压正》中,屋顶就被设计为李天然和关巧红邂逅、相爱和分别的空间,从此“屋顶和地面”形成了一种空间对立,屋顶空间是一个可以让人纵情任性,成为另一个自己的世界,而地面空间的人则或是陷入平庸日常(影评人),或是为爱恨情仇而纠结困惑(李天然)。屋顶之上,李天然能够投入爱情之中,在认识关巧红之后,他用自己的医术为其医脚,而关巧红则用自己的经历为其解开心结,告诉他“复仇,不需要让别人相信,一个人,一把枪,足矣”,两人的分别也是利落洒脱的,关巧红说“你走吧,我能找到你”后就离去;屋顶之下,李天然则被他人利用、陷害,蓝青峰、朱潜龙等机关算尽者从未上过屋顶。电影借由这两个空间完成了爱情与复仇、理想与现实两条线的生动叙事。

在视觉上,电影中的屋顶空间由连绵起伏如波涛的青瓦组成,李天然本身就会飞檐走壁,甚至在屋顶可以骑自行车,但屋顶并不专属于他这样身怀绝技者,屋顶空间遍植草和番茄等,还有水井,居住着人,小脚的关巧红也可以上到屋顶,与委托她做衣服的人交谈。这些超脱于现实的空间设定,都是在强调着屋顶的“另一个世界”的隐喻。

姜文不断在电影中对空间所具有的体验性、形象性以及情感性等特质进行探索,让空间超越于物质实体而成为具有表意功能的美学符号,《邪不压正》也不例外。随着姜文在心理空间构筑、空间隐喻等方面的实践,观众的空间审美经验再一次得到了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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