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扬唐抑宋、“唐优宋劣”
2018-11-14
心潮诗词评论 2018年8期
宋明以降,“唐诗主情,宋诗主理”之说盛行,以致有些人认为:诗歌要缘情,言情之诗才是好诗,宋诗多说理,所以宋诗劣于唐诗云云。我不赞同这种“唐优宋劣”的观点。
一、“唐优宋劣”论是某些诗评者对诗歌本质认知上产生的偏差所致
。关于诗歌的本质到底是言志还是言情,孔颖达在《春秋左传正义》中明确提出“情志一也”,“言志”也就是“言情”,是二而为一的关系。柯小刚在《诗经、诗教与中西古典诗学》中也说:“诗之为诗正在于物我之间的相感,情理之间的相发,感于此而志于彼之间的涵泳互漾。这正是‘兴’之于诗的本质规定,而那种截然划分感情与义理的诗学,其缺失首先在于不知诗之所以为诗。”唐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等等,宋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等等,言理耶?抒情耶?我认为都是。或曰“唐人以情替汉魏之骨,宋人以意夺唐人之情”,只认同诗歌的本质应该是“情”,偏废了诗本质意义中“理”“意”“骨”的成分,将本来“情志合一”的“志”缩小为“诗缘情而绮靡”的诗论主张,已觉偏颇。况且言“志”抒“情”尚有“大我”“小我”之分,不能笼统说“言情之诗才是好诗”,你写了风花雪月的情诗,就是优等“唐诗”,别人写了“先忧后乐”的言志诗,就是劣等“宋诗”。余秋雨说:“中国传统文学中最大的抒情主题,不是爱,不是死,而是‘怀古之情,兴亡之叹。’”你写的诗是抒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还是抒个人的恩怨情仇、杯水风波;是言“为人民服务”的鸿鹄大志,还是言一己之私的燕雀小志,其格调之高下、意义之大小,别在天壤矣。二、唐诗和宋诗只是代表了我国诗歌史上的两种诗法、两种风格的诗歌
。钱钟书说:“唐诗、宋诗,亦非仅朝代之别,乃体格性分之殊。天下有两种人,斯分两种诗。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非曰唐诗必出唐人,宋诗必出宋人也。”确实,有些诗还真的分不清是唐人还是宋人写的,例如“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初读还真分不出孰唐孰宋。即使你弄混了,也可说明是唐人写了“宋诗”、宋人写了“唐诗”,所以没有必要把唐诗宋诗分得那么绝对。具体到个人,钱钟书又说:“夫人禀性,各有偏至,发为声诗,高明者近唐,沉潜者近宋。”“且又一集之内,一生之中,少年才气发扬,遂为唐体,晚节思虑深沉,乃染宋调。”例如,同是李清照,既有早期写的回环诗“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好似文字游戏;亦有后期写的“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前后判若两人。风格不同,不等于孰优孰劣,两种手法,两种风格,各显千秋。总之,说诗“崇情”好,但不能说“尚理”就不好。唐诗风格多“比兴”,多抒发个人感情,其美在情辞,但不乏理在其中;说宋诗“尚理”,但宋诗并非不“言情”,其风格多重“赋”,多抒发爱国主义、中华民族精神(这是最大的言情),多以“理趣”为审美追求,美在气骨,而情亦在其中。宋人可贵处,在于对唐诗并未亦步亦趋,而是有因有革,故创造出能与唐诗并峙的宋诗。正如蒋心余所说“唐宋皆伟人,各成一代诗”,我们应该为宋诗争得与唐诗平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