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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谜一样

2018-11-14李心丽

山东文学 2018年12期
关键词:电话老师

李心丽

徐丽英刚敷上面膜,手机短信嘀嘀鸣叫了两声,瞅了一眼,是谢小露学校的校讯通。

谢小露学校的校讯通把谢小露的成绩发来了,只看了一眼,徐丽英的心一下子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一股凉气瞬间把她淹没了。

谢小露这次联考考得非常糟糕,比以往考试倒退了将近二十名,离预计的达线差了七八十分,高考时她才差了三十多分。很明显她在不断的退步。徐丽英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谢小露的思想出现了问题,她的关注点不在学习上。想到这一点,徐丽英非常地愤怒,如果谢小露现在在她面前,她一定要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离高考只剩下四五个月的时间了,谢小露这是想怎么样,继续复读吗?

一整个下午,徐丽英魂不守舍,她反复看了几次校讯通,直看到把谢小露每门功课的成绩都背下来了,她才作罢。周六的时光现在变得有些无聊,谢军伟一大早就出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虚汗这时候从她的发际冒了出来,那些汗仿佛被谁指挥着,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出发,都往她头上汇集。这时候,她的双眼一晕,感觉像是坐在船上一样,不知向哪里漂去。这种状况持续了差不多一分钟,她被这种状况吓了一大跳。我的身体出现状况了,她想,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大理石茶几,好让自己在再次的昏厥中不要摔倒,不过一分钟之后她恢复了正常。她活动了一下十指,又活动了一下双脚,它们都服从了她意志的指挥,之后,她站起来,在客厅的地板上走了几圈。

她确信自己没有出现意外。想想那一分钟,那一个瞬间,她恍惚觉得不是发生在她身体上,而是发生在她意念里,终于那可怕的时刻过去了,她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要不要咨询一下医生,她想,会不会是什么信号,之后她觉得可能这个消息对自己打击太大所致,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都四十多岁了,就这么点承受力,她有点瞧不起自己。

她经常有瞧不起自己的感觉,这感觉愈来愈厉害,胸口积郁的怅惘让她不由地走到了谢小露的书桌前。她拉开了她的抽屉,以前她从来不了解谢小露生活中的细枝末节。自从有一次老师在电话中说谢小露有早恋的倾向,她才在周末与谢小露谈了谈,谢小露没有否认,也没有给她交底,谢小露的早恋到底到了哪种地步?她不得而知。从那以后,每次谢小露周日回家,她都要旁敲侧击地提醒她,谢小露都会说她知道,她会把学习放在第一位。从高考之后的成绩看,她虽然对她失望,但并没有太绝望,成绩出来还不到一个月,她就又去报名复读了。她对她又充满希望。

徐丽英拉开谢小露的抽屉,看到了她的笔记本,笔记本里夹着一些纸条,还有几封信。她一张纸条一张纸条去看,一封信一封信去读,分明大都是谢小露的字迹和口气,也看出了那场恋爱的端倪,谢小露喜欢上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有另外喜欢的女生,而且不止一个,但就是不喜欢谢小露。这中间好像被谢小露打动,但又有无法忍受的细节,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纸条里面还夹着一个署名白菜的女孩写给谢小露的信,大致是让她自信一些,不要总哭哭啼啼,让她把心思多用在学习上,之后夹杂着一个署名成的男生口吻的信,说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花心的人,喜欢他的人都无法忍受他的这一点。说实在的,徐丽英虽然一字不差地看这些信,但她有点不耐烦,特别是这种阅读让她产生了对谢小露的同情,又有点瞧不起。

徐丽英坐在谢小露的桌子前,悲伤,愤怒。谢小露怎么会是这种状态呢,她知道谢小露是一个控制力差的人,可没想到谢小露会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而且好像还很乐意沉缅在那种痛苦中。活该,徐丽英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个叫成的男孩不喜欢谢小露让徐丽英有一种快感,她不希望有男生喜欢她。

虚汗再次从徐丽英的发际冒了出来,心慌乱地跳动着,徐丽英担心那种昏厥再次出现,她坐着没有敢动。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冷静一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刻她希望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让她的心从这种钝痛中解救出来。她看向窗外,看到楼前那颗银杏树,叶子已经全部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本来她不认识这棵银杏树,还是谢小露告诉她的,谢小露告诉徐丽英她们院里有几棵银杏树,那个周末,徐丽英有一种非常欣喜的感觉,谢小露真是挺不错,课本上学到的东西还能应用到生活中。自从那次她夸奖谢小露之后,谢小露更喜欢把书上学到的东西给她讲。

谢小露不是聪明的孩子,从上幼儿园开始,徐丽英就看出来了。潜意识里她觉得谢小露会有变化,也许再大一点,更大一点,她这样幻想。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说谢小露注意力不集中,老师布置的作业无法顺利完成,徐丽英的心情非常沮丧,谢军伟说孩子还小,现在能看出什么来,徐丽英便会有一种侥幸,觉得谢小露再大一点就好了,但并不是这样。

谢小露喜欢跳舞,很小的时候,徐丽英就把她送到了舞蹈班,但经过徐丽英的观察,谢小露虽然喜欢跳舞,但老师讲解动作要领的时候,她不是左瞧瞧,就是右看看,老是走神。休息的时候,徐丽英就要教谢小露,老师讲课的时候应该眼睛看着老师,耳朵听着老师说的,谢小露答应了,但记不在心里。直到谢小露上了小学,之后上了初中,她知道谢小露已经定性了,但她没有对她失去幻想。

作为谢小露的父亲,谢军伟从来不过问谢小露的学习,也不关心谢小露的思想。徐丽英更多的是关心谢小露的学习。晚上给谢小露检查作业大都是徐丽英的事,谢小露没少挨徐丽英的打骂。后来在睡梦中,徐丽英经常梦到她在狠狠地打谢小露,只要谢小露犯一点错,她就要大动肝火。醒来后,她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这事,她多次对谢小露讲过,谢小露说你就那么恨我吗?她会非常歉意,她会看着自己哪方面都不出众的女儿,内心有一种心疼和怜惜。谢小露无法理解她的良苦用心。遇到谢小露心情好的时候,谢小露会说,你是不是很后悔呢,那是在梦中,这事让她联想到小时候她对她的打骂,她竟然能那么下得了手。

初中和高中谢小露是交了择校费才上的,分数不够,两次都是谢军伟找了关系,又交了一笔钱,谢小露才上了满意的中学。上高中的时候,交了三万元择校费,徐丽英没有把这件事讲给谢小露,谢小露后来自己知道了,对徐丽英说,妈妈,我不会让你的钱白花,高中这三年我会好好努力,我会考一所理想的大学。讲这话的时候,谢小露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徐丽英不由地会想,丑小鸭有一天会变成白天鹅的。

徐丽英知道谢小露把她的信誓旦旦的话忘干净了,歌词里是怎么唱的,没有谁会随随便便成功,她也反复给她讲过许多次,听许多家长和老师说那些成绩优秀的同学每天的学习时间都超过了十六小时,说有一个成绩优秀的女生半个月没有洗脚,没有刷牙,听到这事后徐丽英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好孩子。谢小露听了一扭头,说那还不把宿舍的同学熏死,谁还敢和那样的奇葩住一个宿舍,这就是她的认知。

这就是问题。

没有正确的认知,没有正确的方向。

这是大问题。

谢军伟听了谢小露的成绩说话了,怎么会这么差?徐丽英没有说话。怎么会这么差?谢军伟又问徐丽英。大概是谈恋爱了,徐丽英说。抽屉里有日记本和纸条,我看到了。

听徐丽英说谢小露喜欢了一个不喜欢她的男生,谢军伟一样的气愤,说不争气的东西。徐丽英说你说怎么办呢,现在他们在一个班复读,谢军伟说难不成给她转校,转班吗?你说我苦口婆心地给她讲道理,她怎么一点也记不住呢。她怎么就不学好呢?谢军伟说你急了也没有用,等星期天回来你好好和她谈谈。

离星期天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徐丽英觉得她等不到那会儿,一种不知什么样的力量调集在她周围,蓄势待发。她真想去学校找一趟谢小露,教训她一番,但平常家长是不能随意出入学校的。

因为用的是校讯通,她给谢小露打不上电话,只有谢小露有事的时候才能给她把电话打过来。徐丽英不停地在客厅里转圈子,在脑子里想谢小露的状况,她讨厌谢小露没有集中的注意力,她更讨厌谢小露虚度年华。

突然间徐丽英想起她开学的时候留过谢小露班主任的电话,于是赶紧去抽屉里找她的那个备忘录,还真找到了那个班主任老师的电话。刚开学的时候,谢小露说他们班主任很有感召力,能燃起大家学习的激情,说比她以前的班主任更适合当班主任。

那是刚开学不久,谢小露回来,嘴边经常挂着他们班主任,徐丽英对那个老师有了良好的印象。徐丽英拨通了那个老师的电话,她说谢小露的学习一直在退步,问老师谢小露在学校是不是有其他的状况,老师说没有发现,徐丽英说是不是谢小露谈恋爱呢,老师说也没有发现,徐丽英说那她为什么一直退步呢,老师说谢小露看上去很用功,学习也挺刻苦,只是她的基础差。徐丽英和老师说了半天,老师也没有给她提供有用的信息。徐丽英又想,班里那么多学生,老师哪有时间去观察到每一个人呢,特别是像谢小露这样一点也不出众的,徐丽英不由地有了一种悲哀,本来自己一点也不出众,还不好好下功夫学习,把自己变强大,真是一个可恨的孩子。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谢小露打来了电话,谢小露说话的声音有点嗡嗡的,一时间,徐丽英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谢小露打来的电话,听她的声音这样,徐丽英说你怎么了?谢小露说我有点感冒,本来想扛过去,但都两三天了,怕不行,你给我带的那些药我吃哪一种好呢?徐丽英就问谢小露是哪一种症状,谢小露说有点咳嗽,流鼻涕,别的没有,谢小露还说以往扛扛就过去了,这次都两三天了还不见好,徐丽英就嘱咐谢小露吃哪种药。

还没有嘱咐清楚,那边的电话就挂了,三分钟通话的时间到了,话还没有说完。她知道谢小露还会打过来,隔了一下,谢小露打过来了。谢小露一点芥蒂也没有,她不知道徐丽英这一整天对她恨得牙痒痒的,她不了解徐丽英的心思。徐丽英说你记得一天吃三次,每次饭后吃,谢小露说记住了。徐丽英说你现在在哪打电话呢?谢小露说我在一楼的门厅里,楼道里的电话有同学在那儿排队打,我就到门厅了。徐丽英说冷不冷?谢小露说也不太冷,没有事我就回宿舍去吃药了。徐丽英说我还有点事想和你说,谢小露说我们宿舍里的同学带着手机,要不我一会给你拨,然后你给我打过来。

大概十分钟之后,徐丽英与谢小露联络上了,谢小露用她同学的手机给徐丽英打来了电话,徐丽英挂断给她回了过去。谢小露说话的声音有点低,她说我们这儿熄灯了。电话里徐丽英能听到有女生的说话声。谢小露说妈妈,你想说什么呢?徐丽英问是不是你们宿舍的同学正休息呢,谢小露说是。徐丽英说,那你听,我说。

谢小露大概意识到徐丽英想说什么,就说好。徐丽英说今天校讯通发来了这次考试的成绩,我看到你退步了不少,最近我发现你一直在退步,复读以来,你是不是一直不在学习的状态里呢,徐丽英自己说,谢小露偶尔还回应她一两句,后来说到谢小露谈恋爱的时候,徐丽英的声音非常激动,徐丽英说这么差的成绩,说明什么呢,说明你的心没有用在学习上,你是不是把心思全用在谈恋爱上了?谢小露说妈妈你今天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徐丽英说我在你抽屉里看到你的日记本和那些纸条了,我终于知道你成绩一直上不去是什么原因了,你怎么解释呢?谢小露在电话那边想要为自己分辨,才要开口,就被徐丽英堵回去了。徐丽英说你别说话,你听我说。谢小露也听话,谢小露就屏息听着,徐丽英除了自己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得到谢小露的回应,于是她一个人,好像自顾自地把谢小露骂了大半天,那说话的口气和态度异常粗鲁,她把谢小露主动去追一个不喜欢她的男生这件事无限地放大了,而且还说谢小露不知羞耻。

你哭哭啼啼干什么呢,你经常哭哭啼啼干什么呢,徐丽英愤怒地问谢小露,学习成绩上不去,从来没有见你因此哭过,你为一个不相干的男生哭什么呢。像你这样的,没人会喜欢。这话刚说完,下一句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那边的电话突然挂了。想到谢小露在宿舍里的床上,在黑暗中,异常煎熬地接听她的这一通电话,谢小露不能出声,不能争辩,徐丽英有一种快感。她就是想刺激她,想把她刺痛,让她难过,虽然谢小露是她的孩子,她是她的母亲,但她不喜欢她这样的,一点也不喜欢。连她都不喜欢她,大概喜欢她的人也没有多少。

谢小露挂断电话之后,徐丽英觉得这一通教训远没有结束,她把电话又拨过去,拨过去那边挂掉,之后,她再拨,再挂掉,徐丽英觉得更粗鲁的话她还没有讲完,她要把谢小露所有存在的缺点一一数落一番,她不配恋爱,她不配有男孩子喜欢她。但谢小露拒听她的电话了。徐丽英觉得自己很不解气,觉得自己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要把她对谢小露的失望全部讲出来,照她这样下去,明年她唯一的去向还是进复读班,徐丽英想,是你去复读班,谢小露,又不是我,你要搞清楚。

她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尽管她在谢小露跟前发泄了一通,想到电话那头的谢小露心情也极坏,徐丽英痛苦地摇了摇头。谢小露被多种不顺利折磨着,赢不得成绩,赢不得自己喜欢的男生的青睐,可想而知她的心情了。

徐丽英的心一阵一阵地痛,仿佛有什么在里面扭结在一起。谢军伟在书房里玩电脑。现在,谢军伟的世界徐丽英一点也不熟悉,出门在外的时候,她不知道他都去做些什么。在家里的时候,他则是呆在书房里,不是在电脑上玩,就是看电视。这两年他们唯一共同关注的就是谢小露的学习。谢小露的高考是家里的大事。

一切都是令人失望的,包围着徐丽英的除了一堆坏心绪,还是一堆坏心绪。想到谢小露不得不有的痛苦,她的心产生了一种间歇性的疼痛,想想谢小露这个晚上一定要失眠了,如果谢小露能失眠几个晚上,把这件事好好想一想,然后有新的变化,那么这是她所期望的。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方才她打给谢小露电话的那个手机号,给她发来了一条很长的短信,说老师来查宿舍了,电话不得不挂断。说到休息的时间了,她也准备休息了,徐丽英讲的道理她一点也听不进去,也不想听,让她以后不用给她打电话,她近期也不准备回家。至于说前途,她已经为自己考虑清楚了,考不上大学,她会去打工,总之有许多条可以活下去的道路。短信中还说徐丽英貌似爱她,可是真正的除了一堆无用的说教,她又能为她做什么呢?所以让徐丽英想淡点,不要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让徐丽英接受这样的事实。徐丽英现在脑子钝了,她想不起来谢小露是因为感冒了给她打电话,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谢小露身体不舒服,她一字一句地看着谢小露给她发来的短信,悲哀地想,这孩子完了。

徐丽英说我不希望你自毁前途,你该好好反省一下。她的短信没有谢小露的长,胸口的胀痛让她的思维阻滞了,头上的虚汗让她有一种灵魂脱离躯壳的感觉。之后谢小露说过去的永远过去了,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谢小露随着这条短信的结束远离了徐丽英的触摸,在感知不到谢小露的那一刻,徐丽英的泪水像千军万马一样从眼眶里涌出来。

这之后好几天,谢小露都没有给徐丽英打一个电话,徐丽英不知道她的感冒好了没有,她的咳嗽好了没有。这个冬天的感冒都很顽固,节令都进入大雪了,一场雪都没有下,气候越来越不正常了。徐丽英有点担心谢小露的状况,学习紧张,加上身体不适,心情又差,谢小露的心情也许比她的更灰暗,谢小露的前途在哪里呢?谢小露不会因为看不到自己的美好前途而一蹶不振吧。

一连好些天,徐丽英的心情跌入了低谷。她的白头发就是在这几天从她的发际悄悄冒出来的,它们悄悄地在她的发际生长,形成一种集体生长的势头。对这一点,徐丽英是不知情的。为了找到开导谢小露的办法,她联系上了做高中老师的同学苏同,她们好多年都不联系了。

苏同讲的道理徐丽英都懂,不要打击孩子,要多关心孩子,那通道理真的很难用到谢小露身上,倒是在一个小时的交谈中,徐丽英了解到苏同的女儿已经上了浙大了,而且是本硕连读。这个消息对徐丽英的刺激可想而知了,苏同的女儿与谢小露同岁,生日比谢小露还小了两个月。

徐丽英有点后悔把这个电话打给苏同,平时从不联系,偶尔联系一次,倒了一肚子苦水,她觉得这会让苏同瞧不起她。想当初她们在乡镇中学读初中的时候都是学校有名的好学生,有许多人经常拿她们俩相提并论。苏同读的是师大,徐丽英读的是理工大学,参加工作到了设计院,那时大家都说她的走势要比苏同的好,她还因此沾沾自喜了一番。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现在管有点迟了,苏同说,她小时候你是不是忙工作,没有对她好好管理呢?应该从小学就对她进行培优,让她上强化班,让她在小学的时候就有不落后的思想,从那时就有一条弦紧绷起来。我孩子小学一直是班里的优秀生,初中高中一直是,现在上了大学,成绩经常遥遥领先。关于学习,很早就不用你督促了,她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正常的轨道上。徐丽英听着讪讪的,她说看来还是我耽误她了,我从小时候就没有管她,我那时根本不懂如何去管,总以为有老师管呢。

她明显听出来,平时从不联系,她的电话让苏同感到欣喜,很有兴致与她聊聊女儿之外、学习之外、早恋之外的话题。她的话题每每要从这几方面脱离开来,徐丽英就赶紧再回到正题。除了谈论关于高考与学习,别的话题徐丽英一点也不感兴趣,苏同问她平常都做些什么,有没有去练瑜珈。她说前两年去过,这两年没有兴趣了,苏同说她一直想去,但没有时间,眼看着身体在渐渐发福,很想去练练。徐丽英说每天晚上抽一个小时去练练吧,苏同说晚上要上晚自习,星期天都没有自己的时间,日子周而复始,单调而枯躁,她有点羡慕徐丽英有许多时间可以自己安排。

我倒有很多时间,夏天的时候我经常去广场跳佳木斯,打太极,公园里散步。跟苏同说这些话的时候,徐丽英觉得她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不务正业。谢小露的学习一直不在正常的轨道上,这与她没有关系吗,谢小露成绩上不去仅仅是谢小露自己的问题吗?徐丽英在心里审判着自己,这时候那种非常瞧不起自己的感觉又从她心里冒出来,谢小露的现在仿佛是她一手造成的。

我还想问问你,徐丽英说,你是搞教育的,你说复读一年如果成绩还不理想,该怎么办呢?她预感到谢小露明年也不会取得满意的成绩。苏同说你要看她自己的意愿,她如果觉得自己的潜力没有挖掘出来,还想复习,你就让她再复习一年。现在迟一年早一年毕业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有真才实学。如果她不愿意复习,考哪上哪就行了,现在许多家长接受了孩子上三本。徐丽英说假如你有这样的孩子呢,苏同说我不主张孩子上三本,徐丽英说我也是这么想。

搁了电话之后,徐丽英一个劲地在那儿琢磨,这件事她终于想通透了,如果明年谢小露达不了线,那么就让她继续复读,这是没商量的。连复读这样的环境都不好好学习,读了三本大学她会更松懈的。关于谢小露的未来徐丽英想明白之后,短暂地获得了安宁,但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又一个疑问产生了,如果再复读一年,谢小露还考不到满意的成绩,那该怎么办?

是啊,徐丽英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件事她还必须等谢小露回来与她谈谈。

周日中午,徐丽英在厨房里做饭,她偶然间一抬头,就看到了谢小露,她站在外面向厨房里张望。她大概在外面站了有一段时间了,也许她是在观察徐丽英,猜度徐丽英。徐丽英看到谢小露的一瞬间,突然愣住了。谢小露两周只休息一下午,按往常她要回家,会打电话让谢军伟去接她,这个时间段她应该在学校里。徐丽英愣愣地看了一下谢小露,下意识中,她向谢小露招了招手,示意她回来。谢小露又看了她两眼,之后,朝楼门走来。

徐丽英面对谢小露突然回家,心里有些不安,开门的瞬间她问谢小露怎么突然回家了,谢小露说学校暖气坏了。徐丽英看到谢小露的脸冻得有些苍白,想伸手去摸一下,但又缩了回去,徐丽英说你的感冒好了没有,谢小露说好了,你不用担心。

看到谢小露的时候,徐丽英内心的伤痛一下子从身体的四面八方全聚集在了心脏的周围,徐丽英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徐丽英说我们今天好好谈谈,徐丽英甚至等不及吃了饭再与谢小露谈,谢小露说有什么好谈的呢,徐丽英说你有什么打算?

谢小露说什么打算也没有,谢小露一副抵触的样子,徐丽英说你是不是想继续复读一年,谢小露这下不说话了,徐丽英说达不了线我的意见是不用上了,随便上一个三流的大学一点出路也不会有。谢小露说那干脆我现在就不用上了,还不如趁早去打工。

谢小露的情绪非常激动,之后,她没有征得徐丽英的同意,就摔门而去了,说回学校,徐丽英呆呆地看着谢小露恼恨的身影,眼泪一下子奔涌而出。谢小露完了,这是她下意识的一个想法,不要说重点大学,普通大学恐怕都要拒她于门外了。与此同时交织着出现在她意识里的是苏同的声音,苏同说现在管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那声音像被扩音器放大了一般,在徐丽英的耳边回响。

徐丽英的身体仿佛被扩音器吸进了一股旋风里,她想去看看旋风的尽头是不是苏同在,她顺着这股力量奋力地朝前走,她想去与苏同探讨一下她现在该怎么做,虚汗不断地从她的发际四周冒出来,她在一种不知什么意念的引领下爬到了六楼楼顶,真舒服啊,一股冷风瞬间包围了她。

徐丽英从六楼跳了下去,一时间这成为徐丽英四周圈子里最大的新闻,关于她跳楼的原因有许多个版本,人们最津津乐道的一点是谢军伟有外遇,为此两人差点离婚,有人说那外遇是多年前的事了,陈年旧事,徐丽英不会为此跳楼,大不了离婚啊,各走各的,犯得着跳楼吗。平常疏于联系的苏同说不久前她们有过联系,徐丽英与她一起探讨过孩子的学习,会不会是因为孩子的学习呢,但有人马上否认了这个说法,说还不至于吧。

这事一时间成为一个谜,徐丽英至亲的两个人,丈夫谢军伟和女儿谢小露,他们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说这是典型的抑郁症,可是他们不明白徐丽英什么时候患上了这么一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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