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于渤海湾畔的那些事物（组章）

凡一

鸟浪，飞翔的梦

在这一刻，起伏，回旋，风是你们的翅膀，云是你们的影子，千万只生灵在海浪的火焰里燃烧，舞蹈,与大海嬉戏，与天空接吻，这里就是天堂的春天。

海滩藏满泥螺的春梦。生机在淤泥里等待。暗黑不能永远挡住光明。生命的力量来自沉默。春潮涌动，一浪高过一浪，一层推进一层，千里奔流而来的辽河，喧嚣着一冬的隐情，与渤海深沉相拥。浪花搅动泥沙，鱼虾跃到海面，探听春的消息。

你们从南方履约飞来，浪花飞溅，这盛情的邀请，感染了万千精灵，谁会拒绝大海的邀请？就像童年晚归时，娘站在村口的身影，那一声声呼唤，来自故乡。

来吧！鸟浪遇见海浪，是美妙的相逢！像旧友挥别又重逢，你们戏嬉玩耍，一次次飞跃浪尖，打湿羽翼，抖抖翅膀，数以万计的生命凝聚成集体的跃动，盘旋缠绕，变幻莫测，这是万千生命最宏大的欢腾。

也许你们知道，那个小小美人鱼就隐藏在辽河渡口，你们两厢的美和爱，温柔了岁月。因为你们的到来，这座小城的善良定格于每一个飞翔的瞬间。不打扰，不惊动，默默观注，静静欣赏，你们是美好的化身，我们是守护美好的爱人。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大道自然，法乎其上。

万鸟归来，倾听大海的声音。波光潋滟，游弋浪花的怀中。相守这世世不变的誓言，完成代代生命之旅。我们都是大自然的孩子。高高飞翔是我们永远的梦。

在北海禅寺，拈一朵浪花微笑

风吹乱头发，浪花在崖壁下祈祷，哗啦哗啦，与诵经声相应和。海天一色，佛光四起。

北海是你的大名，鲲鹏九万里扶摇，庄周梦蝶之处，亦是你的道场；禅是你的小字，抱定本真，开悟尘缘，普渡众生面海修行，指引一条向上向善的路。

你与山海相依。望儿山巅，慈母心撼动天地，望穿秋水。北海之滨，花岗岩石横卧似牛状象如龟，亿万年不离不弃。从远古走向来世，你存在又消失，消失又出现，一如海浪翻涌，穿越战火风烟，击破历史尘埃，如今又跃上浪尖，重现人间。

我心疼你如孤舟颠簸于滔滔海天之间，亦崇拜你任风狂雨骤兀自修身涅槃。悲喜交加。一块块青砖的凹痕，埋身过往，印进禅思，垒成修已济世的良方，等待有缘人。

你是北海之眼，看潮汐往复，看生老病死，世间万花筒，人间众生相。悬而未决的生与死之间，总上演着一幕幕挣扎与解脱、痛思与悔悟。往事的入海口，一切发生皆有因，一切结果皆有缘。

我懂你。虽沉默如钟，却抱紧喧嚣的尘世，不舍一位众生；苦海漫漶，你舍己为人，悲悯万物生灵。你舍下肉身，临崖而立，低眉敛目，日月在头上，眼里映营川，内心藏众生。你身下的那些灯盏就是虔诚者擎起的希望火炷，一点微亮，一缕幽明，温暖皈依者的漫漫长阶。

撞响钟声，星光微澜，昏黄的诵经声再次穿越千年尘埃。这一刻，我站在风中，你站在风中，我们静静相对，在梵音里打禅。这一刻，仿佛在上一世隐约发生过。机缘巧合，这一次又送我到你的心里，顿悟。抬头就是往昔的星宇，俯首即是当下的波光。

木鱼声从袅袅香烟中飘出。“未修今生，何有来世。”一行遒劲的箴言，坠地发芽，钻入心田。持平常心，与有情人，做快乐事，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个尘世需要我们与之握手言和，相见欢喜。

用爱清洗一切因果。纵浪大化中，你拈一朵浪花微笑，不惧不喜。风吹浮世，白云若苍狗，我敬穆听禅。

铭记，一条河的独白

坐在你身旁，我分不清，河里的自己，父亲，祖父，还是曾祖的影子，一浪高过一浪。

我猜想他们就坐在这里，吸着古老呛人的旱烟，讲着沾满口水的传说，望向二十里外的渤海湾。

你选择蒹葭做恋人，淤泥滋养出的美人站在河之洲。涉水而去，顺着你流动的方向。爱点燃一茬茬人类的欲望，繁衍成一株株植物，成为大地的史诗，或历史的尘埃。

你选择碱蓬草做朋友，大方慷慨，铺盖天地，是晚霞落在你的床上，酣眠。存在的继续存在，新生的能够长久。这就是一切的结果和理由。

时光模仿你的样子流淌。刻出玉龙的手握住缰绳，拿过锄头的手摇起船桨，先人们从不抱怨路途艰涩，从黑水白山一路追寻，自由生长的基因和图腾。

时间梳起小辫子。你握住辔头的手，长了太多的肉。鞍鞯凋零，一匹驽马再也驮不起，海水浸泡过的铁衣。碱蓬草哭红了眼，大把大把的泪水，浓缩成你身体里的盐，淹渍灵魂。

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吗！

玉龙潜底，心在河底汹涌翻滚。再次出发。你从冬天开始锻造关节，北风呼啸，打磨你的骨骼，坚硬凛冽如利剑，收复曾经一切的荣耀和被磨砺的命运，九曲回肠。

暴雪过去，夏汛、秋汛都过去。春天归来。大地上的善良、悲悯和爱融化了你。渡船两小时一班，美人鱼和你肌肤相亲。鸟浪在你海天一色的家园飞翔，大桥在你身体上空飞翔，各种汽车在大桥身上飞翔——，蓝色的河水猛长，轮船鸣唱。

大地辽阔，海洋浩渺。不论，我身在何处，我一样用尽全力爱你，心疼前生的你，呵护来世的你。无论，我身在何处，最后的我都会融入你的血脉，那里有父亲，祖父，曾祖的身影波光闪现。

还要。深深的，在河面下，在黑暗中，我们的手，攥紧镰刀和铁锤，铭记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