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磁场
2018-11-13王忠民
王忠民
一
这个南方的冬天,对于目前心如槁木的文军来说,只能用灰心丧气来形容他的心境,看不到一丝青春的动感与活力。要不是公司调换了经理,文军就另谋高就了。其实这里也只是总部位于杭州的虹影服饰公司桂城分公司,原任分公司经理万华被任命为总监,使命是拓展桂城以外南方其他省市的业务,实际上公司除了在桂城有业务,在广大的中国南方其他地方还没有任何发展。在桂城高端服饰界小有名气的虹影服饰近年来日渐式微,完全是由于万华思维固化、行事偏执造成的,以至于曾经盈利颇丰的桂城分公司成了鸡肋,总部一度产生了收缩阵地的打算。
文军是女装设计组唯一的一名男性设计师。龙年春节刚过,在领导新旧交接的见面会上,文军第一次看到新任分公司经理张梅时,并没有对前景增添多少信心。看上去张梅只是一名二十三四的小资女子,一米六三的中等个儿,瘦瘦的,穿着一双中跟的高筒黑靴,显得和模特们一样高挑。文军处于职业习惯,对女士的准确身高很敏感。尽管送张梅上任的公司副总乔颖穿着平平的旅游鞋,但他判断乔副总还是比张梅要高半头,况且乔颖是个高挺健朗的标准美女,三十出头,成熟稳重得多,应该是资深的成功模特出身。要是她在桂城当家,也许分公司会大有前途,文军想到这里不由得自个儿笑了笑。相比之下,张梅要单薄得多,瓜子脸,小鼻梁上架着一副不大不小的黑框眼镜,一张倔强的薄薄的玲珑小嘴,女中音说话干脆利落。文军想,以后有你大量下指令的机会。张梅头发披肩像黑瀑布,额前却梳着稀朗的刘海,显得有些稚嫩。因为在公司大会议室里,张梅没有穿大衣,上身一件咖啡色的普通西服,下身一条黑色的紧身裤,配一双高筒黑靴,透出一股干练的劲头。好吧,干一段时间再说吧,换个人就比牛气冲天、武断自负的万华强。
为了鼓舞士气,乔副总宣布总公司注资桂城的消息,并邀请大家今晚到香格里拉国际大酒店聚餐。公司包下了大餐厅的晚场,总共坐了八桌,张梅举杯,发表简短的讲话,宴会开始。文军坐在领导席的邻桌,看见他们那桌上除了乔副总、张经理、万华、女装组组长傅丽等几个中层干部外,还有两个三四岁的小孩,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坐在张梅的两边,奶声奶气地和张梅碰杯,都喊乔副总妈妈,看来与张梅很熟,交情不错。
女装设计组是分公司最重要的业务部门,张梅经常列席她们的每周例会。女装设計组总共五个人,每人每周都要设计一套应时的衣服,例会上选出最佳,再参加由时尚女孩参与的每月例会,排出位次,供经理定夺,当然设计师们平常也承担VIP用户订制任务,可以顶每周“作业”。有一次周例会上,女装组组长傅丽抛出了“你的设计理念是什么”这个话题。文军想,这一定是张梅经理的主意,傅组长是不屑于讨论这么原始的问题的。有的说,为了让天下女同胞变得更漂亮;有的说,女体要扬长避短;有的说,塑造女性的美;有的说展示女性的美;有的干脆说,为了更多地吸引男人的眼球,让男人尽快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张梅飞快地记录着。文军最后一个汇报,他早习惯女士优先的规则了。他说,为了让女性更有尊严;为了保持女性的尊严,女装首先要具备作为衣服的基本功能——蔽体、保暖,其次才是塑造女性的美——锦上添花。组长傅丽总结时,刚要批判文军的陈词滥调,张梅便打断了她的话题,问大家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大家默然。于是开始评比本周作品,傅丽的大作又得了周冠军。张梅要求其他组员设计出傅丽作品的改进版和傅丽的原作,明天一起交到她办公室。
第二天,张梅和陈霞讨论了大半天,才确定选择文军的改进版。因为过了下班时间,张梅邀请傅丽共进晚餐。因为初次,张梅请客多点了几个菜。傅丽不失时机地恭维经理大方,顺便说到文军的小气。无论谁单独和他吃饭,从来都点两个菜——一荤一素,说点多了浪费。可吃鸡吃不出鱼的味道啊。他却说,今天吃鸡,明天你请时吃鱼不就得了,要不就请吃自助餐。小气鬼,怪不得身处美人窝里却找不到女朋友,二十七八了还光棍着呢。张梅笑了,问,他为什么这样抠啊,是不是家庭困难啊?
没听说特别困难,他就是那样的人,傅丽回道。文军啊,家在外省县城,家里只有他妈妈,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失踪了。他母亲不到五十,做小买卖,有房,不困难。文军在桂城近郊买了套小居室,五十多万呢,只交了10%的首付。文军是房奴。
一杯红酒下肚,傅丽有点兴奋,对文军的小气津津乐道。这个文军啊,自己买的小居室租出去,自个儿兼公司夜间保安,在公司保安室里住,特会省钱,连个驾照都不学,不求上进,好姑娘谁会跟他啊!
每个饭局都有一个话题,张梅和傅丽的晚宴,文军成了一道无形的菜。
二
张梅经常到女装设计组讨论设计样本,不自觉地对文军多了些关注。她发现文军经常受到女同事的打趣,反复取笑他的小气和老土。文军并不生气,也常常针锋相对,毫不留情地指出她们的虚荣和浓妆艳抹、嘴不离零食之类的不足。女同事多不给他好脸,被指责了大半天不搭理他,但在他面前有所收敛。文军对电脑很精通,女士们的电脑出了问题,首先想到他。找文军修电脑、装程序,比电脑售后效率高。文军喜欢给电脑清理垃圾和杀毒,经他一修,运转速度常常有所加快。求他帮忙时,女士们甜言蜜语,哥长哥短的叫。修完了,接着就取笑他,文军仍然乐此不疲。
有一天上午,张梅来到办公室,电脑怎么也打不开了。她还急着拷出资料,打印好去开会呢。张梅检查了一会儿,也找不出毛病来,找维修商,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快步走进女装组,把文军喊来。文军开了两回机,插上自己的U盘杀杀毒,电脑恢复了正常。张梅笑了,忙着打印资料,连声谢谢也没顾上说。文军默默退出。临下班还有半小时,张梅又来到女装组,中午请客感谢文军帮忙,并请女装组全体成员作陪。大家非常高兴,同事纷纷给文军碰杯,文军的脸始终红红的。他面对经理的感谢、同事的客套,颇感不好意思,不大适应,不知怎么说好。
时间长了,又有一些文军的笑话传到张梅耳中。说,文军也追求过身边的同事小A。小F过生日时,文军送了一束塑料花,说是祝小F青春永驻、美丽长在,气得小F当场就给他掰了。文军也追求过模特组的小C姑娘,起初来自偏远农村的小C对文军颇感兴趣。也是因为献花,大概是求婚吧,这回文军倒是买的真花,可是分量太足了。文军的花是一株鲜艳的玫瑰,下部不是缠裹着织带或包装明纸,插种在细长的火炬把样的花盆中,那花盆的确很精细,还有三个小腿。天知道文军从哪里淘来的,也只有他这样的怪人才能想起这种一鸣惊人的馊主意。结果,小C姑娘光欣赏花了,接过来,没想到那么重,“啪”的一声,失手摔了个四分五裂。小C顿时花容失色,以为不吉利,毅然断绝了与文军的交往。不过文军知道别人不愿意,并不死缠烂打。张梅听到这些,不由得笑了笑,摇了摇头。
夏季裙装发布会是分公司很重要的活动,代表作即是公司的年度品牌,彰显着公司的形象,成功与否决定着公司的业务量。在裙装品牌确认会上,文军和组长傅丽各执一词,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傅丽主张“露”,裙装能短则短,大胆裸露女性的肩、腰、腿,还少用布料呢。文军主张“遮”,长裙肩头不要裸露,那是关节,容易受凉。特别是肚脐,因为肚脐保暖是衣服最最基本的作用,幼儿不穿裤衩,也得戴个肚兜,就是这个道理。短裙不能太短,暴露大腿,皮肤容易晒伤。
那么就设计旗袍好了,上面遮得严实,下面也够长,有现成样式,也不用费心思。可是旗袍就是很难成为主流。傅丽不耐烦地说。
旗袍!旗袍是该遮的没遮,该露的不露,大热天的脖子遮那么严实干什么?旗袍下半截的开气儿,都开到髋骨了,一点不庄重。纯宫女风范,女奴职业装。穿旗袍的只能越来越少。文军回道。
你以为天下女人都是你老婆啊,别让外人看去了!那么保守、袒护。别自作多情了!傅丽冷冷地讥讽道。
文军反唇相讥:你以为天下男人都是你丈夫啊,非要暴露给他们看!
傅丽大怒,站起来,抬手甩了文军一记响亮的耳光。
文军腾地站起来,左手抹了把脸,右手握起拳头,冷冷地说,你再来一下试试。
因为同事间闹惯了,张梅没想到傅丽会动粗,愤怒地瞪了她一眼,重重地说,都给我坐下。不再讨论裙装的事,张梅严厉地批评傅丽的举动,要求傅丽、文军好好反省。讨论会不欢而散,无果而终。
第二天,张梅召集中层开会,宣布傅丽调任男装组副组长,自己亲自兼任女装组组长。傅丽几欲辩解挽回,见张梅脸上写满严肃,没敢造次。
女装组在张梅的主持下很快推出三套裙装样品,参加表演的模特争抢着试了这件试那件,颇热闹了一番。夏季时装发布会比较成功,虽然销量只是略微增长,但虹影服饰的品牌引起了时尚界的关注,成了一个试验的焦点。
三
秋天,虹影服饰独家赞助了七彩区的十一庆祝晚会。张梅带领傅丽和文军观看了区委宣传部组织的排练活动。节目多是经典美声歌曲、歌功颂德的音乐快板等,没多大意思。但参加演出的多是机关、学校选出的俊男靓女,有好几个穿着虹影服饰公司的品牌服装,蹦蹦跳跳,嗓门很亮,青春时尚。文军快速描画下几套新奇的女士打扮。傅丽不住地对男士们品头论足。她已和文军冰释前嫌,对文军抱怨,如今的日子比在女装组差远了,可算知道独树一帜的滋味了,让她再回女装组当普通一兵,她也一百个愿意。张梅只当没听见,文军表示同情。
观看庆祝晚会预演时,张梅就没再喊傅丽,叫了文军和模特组领班陈霞。陈霞个儿很高,足有一米七二。她的打扮更突出了身高优势:上身套一件宽松的T恤衫,下身穿着瘦瘦的软牛仔裤,幸好穿了一双休闲网鞋。文军也就一米七零的个儿,带上皮鞋的高度也不过一米七三。张梅站在中间更矮了,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好像特别喜欢陈霞,没事时经常用有趣的目光仰视高出一头的女伴。预演的场面与排练的情景大相径庭,参加演出的女生都换上了裙摆曳地的蓬蓬裙或低胸束腰的晚礼服,男男女女浓妆艳抹,脸煞白。有一个排练时小巧玲珑的很活泼的歌手,拖着大蓬蓬裙,显得臃肿笨拙,就像侏儒似的。张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文军小声地攻击演员的打扮,陈霞点点头,说,她也看着不舒服。
张梅问,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陈霞说,大型晚会不都这样吗,难看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文軍说,只要经理再追加一些赞助,也许可以一举两得。
张梅望着文军,示意他细细道来。文军说,我们公司有一些新制作的流行服装样品,可以免费提供给演员使用,也可以干脆赞助演出服装,让这场演出变成我们公司的一次时装秀。不过就怕现在来不及了,主管的人不一定好说话。
张梅笑了,白给哪有不要的。张梅找到区委宣传部主管活动现场的领导,表达公司赞助演出服装的意思。主管是个小青年,他显然不敢做主,先打电话请示了部里主要领导,才答应征求征求演员的意见再说。青年演员们听说此事,欢呼雀跃,除了个别中年演员外都愿意去虹影服饰公司挑选。十一上午搞定了此事,所有演员包括主持人,都在公司样品展厅选中了自己中意的服装。张梅及时与区委宣传部领导沟通,商定了舞台LED背景屏下方循环播出服饰赞助信息的字幕。
演出大获成功,张梅看到出席的领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有人小声议论演员服装的变化。和张梅坐一块儿的女领导还问起很多女演员服装的料子和款式。飘逸得体的流行服饰给演出增添了活泼、轻松、欢快、时尚的元素。领导们耳目一新,对晚会的成功举办予以充分肯定。服饰的免费获赠令业余演员们兴奋不已,这才是真正的奖励。领导高度评价了虹影服饰公司的慷慨和创意。很多观众都打听演员服装的来路,对公司来说这是一次事半功倍的广告宣传。
事后,张梅决定成立商业演出服饰租赁组,开拓高档服装租赁业务。陈霞成了张梅的助理兼闺蜜。文军除了受到表扬和加倍的年终奖外,照旧设计自己的女装。
四
年终公司在香格里拉国际大酒店大餐厅举行庆祝happy,万华总监到会祝贺,并代表公司公布优秀员工名单。张梅经理没有讲话,只是大声宣布演出开始。其实就是员工自娱自乐的个人秀,多是独唱、二重唱之类,也有模仿秀、小品,随意得很。台上同事在表演,台下大家在举杯,笑语喧哗,掌声不断。文军负责组织演员上台,拿着节目单提前安排好下面三个节目。有一个节目表演者出恭久久未回,文军上台高唱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嗓门的粗壮高亢与平时的低调轻巧大相径庭,同事们笑翻了天,继而有人带头鼓起了掌。文军兴奋地走下舞台,找到一个有空位的餐桌,拉开一听易拉罐啤酒一饮而尽,习惯地向中间领导圆桌望去,只见万华总监指点江山,慷慨激昂,似乎又回到了去年他主政之时的大好时光,而傅丽正坐在他身边,却没看到张梅经理。文军转转身,把大餐厅看了个遍,发现张梅在最后面角落的一桌旁,端着半杯水饮料,摘下了眼镜,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文军起初投射去询问的神色,张梅不为所动,只是幽幽地迎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文军心起波澜,默默地垂下眼睑。停了一会,文军忍不住再次抬眼去寻找张梅的目光,张梅仍然看着自己,多了一丝笑意和鼓励。文军心里激动,大胆地热烈地回视过去。陈霞端着杯子朝张梅走过去,张梅连忙转正身子,戴好眼镜,装作欣赏舞台上的表演。
五
春节放了一周假,回家探亲,串门,忙忙碌碌,终于开班了。第一天上班,大家都很高兴。文军看到张梅稍稍有点消瘦,精神却饱满,到各生产组室与大家互致问候。还没出正月十五,另一位家在桂城的老保安家里有事,该文军在保卫室值夜班。下午下班了,张梅的经理室还亮着灯,好像在赶着什么材料。文军都是等着员工都走了,到楼下买份快餐当作晚餐,因此就耐心地等着张梅下班。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张梅走出经理室,经过保安室时,透过玻璃门往里面看了看,对着文军莞尔一笑,推门走了进来,问文军吃饭了吗。文军说一会儿就去买快餐回来吃。张梅笑着邀请文军一块儿去刚开张的如意饭店去就餐。文军有些不好意思,张梅督促他快走。文军坚持自己请客,说新年伊始请经理大人多多照顾。张梅爽快地说,好吧,不过尽量简单,菜不要超过两个。文军的脸变得微红,张梅装着没看见,拿过菜单点了一个素菜,文军点了一个荤菜。因为张梅开车回公司为她租赁的小公寓,不喝酒,文军值班,也不喝酒,文军学着张梅也要了一杯果醋。
文军问,经理,您不是南方人吧?
张梅说,我家在湖南省永州市。我祖籍就是江南的——江西省吉安市。
文军说,我家也在江西省吉安市。
张梅高兴地说,咱们还是老乡呢。我爸爸说,他老家在江西省吉安市万安县宝山乡文胜村。
文军说,我家在县城,万安县没听说有姓张的啊!
张梅说,我爸姓文。我爸觉着他是外地人,坚持让我随妈妈的姓,我妈姓张。可惜我没去过万安县,老爸说爷爷奶奶去世的早,老家没什么亲人了,他也没回过老家。
张梅问文军伯母身体可好。文军说妈妈身体还好,在县城开间小商店,收入比工人强点儿,就是闲杂事情多,挤不出时间去跑步锻炼,过几年退休就好了,妈妈是下岗工人,保险缴了十五年,退了休,每月会有1000元的固定收入。
文军问张梅伯父伯母身体如何。张梅说称呼叔叔阿姨即可,看不出我比你小啊。张梅看文军连忙道歉的样子,笑了,说开玩笑,别当真。张梅说起自己的妈妈颇感自豪,妈妈是市人民医院的一名内科主刀大夫,救过很多人的命,妈妈就给爸爸动过手术。爸爸是一名高中老师,在自己上高二时,爸爸得了胃癌,动了两次手术也没能挽救爸爸的生命,在自己高考前夕,爸爸去世了,家里还欠了一笔债,我上完大学才还清。
文军见张梅眼圈红红的,连忙劝她不要伤心。你比我强多了,我都不记得爸爸模樣,妈妈说爸爸在我一出生时就离家出走了,二十多年了杳无音信,妈妈没改嫁,辛辛苦苦把自己养大。
张梅说,我们这顿饭吃得有点闷啊,过去的事别想了,改天我请你。
文军结了账,两人走出饭店。大街上华灯璀璨,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文军送张梅到她开的红色轿车跟前。张梅一只手拢住肩上的包,一只手要去开车门,她转过身来,两眼含笑,冲文军伸过手来,示意握手告别,文军赶忙握了一下张梅的小手,感到软软的暖暖的。也许文军觉着自己手劲大了点儿,小声说对不起,张梅笑着摇摇头,转身上车,系好安全带,发动马达,摇下车窗,伸出手来挥了两下,摇上车窗,鸣着汽笛消失在迷人的夜色中了。文军感到自己有些激动,心房里好像被有趣的光亮塞得满满的,若有所思地返回公司。
六
一天,张梅接到一张喜帖,上面印着万华总监和傅丽的名字。陈霞告诉张梅,傅丽原先就和万总监很好,万华对傅丽不是非常来电,不知现在万华闲下来了,傅丽倒与他走一块儿了。陈霞还告诉张梅,公司中层、男装部同仁都接到了他们的喜帖。张梅让陈霞把文军叫了过来,问他,万总监和傅丽的婚宴,你参加吗?
文军说,我又没接到请帖,我不参加。
你去吧,代表女装组。我去,代表公司,女装组没个代表不好看。
文军有点儿不情愿。
不久,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日上午,文军接到张梅的电话,问他现在可有空,跟着陈霞和她一块儿去做市场调查。文军忙说有空,问清了碰头的地点。当文军匆匆赶到时,看到张梅站在微笑堂商场的大片阳光里冲他招手呢。张梅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呢子风衣,配一条略显白旧的浅蓝牛仔裤,挽着一截裤脚的样式,脚穿一双圆根的黑皮鞋,颇显素雅、颀长。文军感叹张梅的打扮总是可以提升她的高度,衬托得自己比实际身高要显高一些。文军走到张梅面前,张梅挥着手中的手机说,陈霞来电话,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两人走进商场,首先来到男装大厅,张梅说,有相中的,买一件,算加班费。文军摇摇头,说,春装还早呢。文军穿了一件里面带绒的皮衣,脚上穿着厚重的旅游鞋,全副冬天武装。桂城的初春温度还颇低,只是晴朗的中午好一些。张梅看到几件新颖的夹克,让文军试了试,自个站对面端详,文军不大上心,都没相中。两人来到女装大厅,色彩缤纷,各种样式、各个季节的服装都有。文军看得比较快,大多数一扫而过,逮住一件感兴趣的看个仔细,很兴奋,落下张梅一大截。张梅喊住他,说,慢一点,跟着她,一个大男人在商场里独自研究一件女装容易引人怀疑。文军傻笑了两下,乖乖地跟在张梅后面,还是忍不住用手机偷拍了两件。两人又逛了中山路百货商场和万达广场,只看了女装。张梅试了几件,问文军合不合适,文军都说好。张梅故意挑了件小号的,文军笑着说,买了给陈霞吧,她喜欢穿半截的上衣。张梅还是买了一件小号的咖啡色羽绒服。
眼看中午12点了,张梅请文军去吃酸辣禾花鱼。两人找了大厅一个角落安静的位置隔桌而坐。张梅问喝什么酒,文军说什么酒都不喝,况且经理开着车呢。张梅说,喝点桂花酒吧,在桂城很出名的。张梅给自己要了椰汁奶。两人很快就吃得津津有味的。文军在张梅的督促下,喝掉了一瓶二两的桂花酒,又倒上了半杯。
两个人谈起工作上的事情,不经意间张梅问文军,经济上的压力很大吗?文军说,嗯,压力挺大的。真后悔在桂城买什么破房子,80平米的两居室要60万,用金子当的钢筋啊,那么贵!唉,也是自己一时糊涂,初来桂城,觉着什么都好,干净啊卫生,漂亮啊便利,文化旅游名城浪漫啊,与家乡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毕业了,怎么也不舍得回家乡找工作。想起来真是鬼迷心窍呀,这些豪华富丽都是为权贵准备的,普通老百姓没有资格享用的。一朝上套,二十年房奴啊!首付榨干了妈妈多年的积蓄,自己也背上沉重的负担。每月还房贷两千多,占了工资的三分之二。二十年啊,人生最好的时光啊!怎么规划生活,什么未来?过了二十年,还有欲望吗?我就是一个明证,告诫周围的人千万别做房奴,最好做个丁克,挣的钱大半都消费了,留下一小部分买保险。
张梅心里却暗暗表示赞同,她随口说,大家都丁克了,社会不慢慢消亡了。
怎么会消亡呢?文军说,如今全面放开二孩政策,普通百姓社会生活压力更大了。还是让人家富人生去呗,多多益善,为世界的未来做贡献。
张梅被文军玩世不恭的意味惹笑了,继而不知想起什么,脸微红,低下头喝椰汁。
那你想什么,你相信什么?你就有什么样的磁场,这也就是吸引力法则。你的思想吸引你想要的东西,你是积极向上的思想,你的磁场也是积极向上的,反之就是负能量场。爱也是一样,爱的正面力量可以创造一切美好事物、增加美好的东西,并改变你生命中的任何负面事物。
好深奥哦,真像一位哲学家啊!文军听了笑了笑,撇开话题说,经理,冒昧问一下,您原先在总公司哪个部门啊?做过设计吗?
我不像做设计的吗?张梅说。
像。文军回答。
张梅又笑了,说,告诉你吧,我原先没做过设计。我在总公司市场调查部工作,当过两年的调查部组长。我毕业到总公司应聘时,乔颖副总是人力资源部主管,她把我招进公司的,我做调查部组长时,乔颖姐升任总经理助理了。
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文军饶有兴趣地问。
是啊。张梅看了文军一眼,慢慢讲起了她和乔颖的故事,这又是一个有点儿沉重的话题。乔颖实际是总经理刘浩的红颜知己,情人或小三,都是这个称呼,两个人却是有真感情的。刘浩一表人才,既高又帅,名牌大学毕业,也很有管理才干,就是家境贫寒,没有背景。虹影服饰公司原先的余老总相中了刘浩,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招他为上门女婿,后来把总经理的位置也传给他。刘浩的夫人余晓婷打小娇生惯养,好吃懒做,完全一个刁蛮任性的肥姐,生了一女,再未添丁。刘浩与她结合,也是一时为权势迷了心窍。后来刘浩遇上美丽能干的乔颖,二人惺惺相惜,日久生情,成了情人关系。刘浩为乔颖买了别墅,并答应以后娶乔颖为妻,但因公司六成的股权在余晓婷手里,一直下不了决心。乔颖为刘浩生了个儿子,叫乐乐。她照样上班,雇了保姆照料孩子。乔颖个人能力突出,为公司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别看她的身份有些尴尬,员工们都很佩服她,都觉得她与刘总很般配,刘浩也越来越多地把公司交由乔颖代理。乔颖很欣赏张梅,对张梅很好。因为刘浩经常出差,还两头应付,乔颖邀请张梅和她做伴,喬颖开车载着张梅一同上下班,两人成了真正的好朋友。乔颖、刘浩觉着乐乐一个人太孤单,张梅帮着他们收养了大学同学的私生女欢欢。因为刘浩、乔颖不符合收养条件,欢欢还挂在张梅名下。张梅喜欢乐乐和欢欢,两个孩子也非常喜欢她。张梅来桂城,两个孩子还跟来辞行。要不是出了个意外,张梅还会好好地待在总公司。一天因为洽谈业务,乔颖临时出发了。晚上,张梅和保姆打发两个孩子睡下了。张梅玩了会儿电脑就睡下了,迷迷糊糊,还没睡沉实,突然发现一个醉醺醺的黑影摸到她床上。张梅赶紧坐起,还没叫出声来,那人扑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张梅拼命挣扎,一手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把手术刀——妈妈给爸爸动过手术、留作纪念的手术刀,一下子刺在了黑影的身上。黑影大叫一声滚下床去,张梅穿好衣服,跳下床拉开灯,一看是总经理刘浩,一条大腿上血流如注。保姆和孩子们都来了,张梅看到了被撬开的房锁。孩子们莫名地哭叫,保姆不知所措。张梅面色冰冷,拨打120,让保姆陪着刘浩去医院救治,接着拨通了乔颖的手机,告知此事。乔颖在电话里嚎啕大哭,跺着脚骂刘浩不是人。张梅没有哭喊,但忍不住泪如雨下。孩子们抓着她的手摇着哭闹,张梅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直到天亮。第二天上午,乔颖丢下客户,搭乘客机返回。张梅抱住乔颖大哭一场。乔颖找到刚刚缝好伤口的刘浩,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发誓辞职、分离,不再过屈辱的生活。刘浩醒悟了,痛哭流涕地向张梅道歉,说自己一时糊涂,情绪烦躁铸大错,发誓重新做人。刘浩坚决与原配余晓婷离了婚,公司被拆分,珠海、虎门、长沙、西安等多地兴旺的分公司归到余晓婷名下。刘浩仅仅保住杭州的总公司和桂城近乎亏损的一个分部。张梅已经辞职回家休息,乔颖带着两个孩子,好说歹说把她劝回来出任桂城分公司经理。去年乔颖和刘浩的婚礼,给张梅发来请柬,张梅就没参加。她不想再见到刘浩,她单独给乔颖汇报业务也是乔颖事先答应的。
一切都过去了。张梅长舒一口气,用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故事。当她看到文军悲悯的眼神和低落的情绪时,有点心酸。酸辣禾花鱼的辣味已消散,他们早就不动筷了。张梅站起来,走到文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了,掏出一个粉红色的钱夹,递给文军,让他去结账。文军有些呆,张梅推了他两下,他才接过钱夹去了。张梅招呼文军,开车送他回公司。文军怕张梅回家绕路,坚持独自坐公交回去。张梅把车开过来,摇下车窗,冲文军招手,上车,快点。文军上了车,闷着头不说话。
路上很堵,走走停停。张梅说,唉,车真多,还不如骑自行车快。
是啊。文军说,如此下去,汽车泛滥,早晚城市会不堪重负的。
又堵了。张梅问,桂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有空散散心去。
皇潭之约。
去过,没意思。
明代靖江王城。
我不喜欢古迹,有好的自然胜地吗?
栖霞洞。
去过。
华南之巅猫儿山。它是漓江、资江、浔江的发源地,连接着长江、珠江两大水系,是桂林山水的命根子。
好的,等有空时就去看看。
到了公司楼下,文军说,经理,我走了。
张梅说,什么走了走了的,不吉利,说再见。
文军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声说,再见。看张梅伸过小手,赶紧轻轻地拉了一下。
七
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早晨,文军接到张梅的电话:我下午打算去猫儿山远足,请你给我当向导兼保镖,好吗?
非常愿意为经理大人效劳。文军说。
文军按约定时间地点早早等候张梅。一支烟功夫,只见张梅从对面街一辆红色轿车走下来,站在那儿招手示意文军过去上车。张梅上身穿粉红色小夹克袄,配一件枣色长毛衫,下身穿了咖啡色软布铅笔裤,脚蹬白色的旅游鞋,紧凑利落的打扮。
张梅看着他的装束忍不住笑了。文军穿了一身深蓝色西服,打了领带,穿着黑皮鞋,戴着大墨镜。
张梅故作生气地说,把墨镜放起来,怪吓人的。
文军说,戴着墨镜才像保镖呢。
去。张梅说,还穿着皮鞋,怎么爬山啊?
保镖不是都这打扮吗?文军道,我都爬过两次了,都是穿着皮鞋上去的。除了越城岭主峰海拔最高外,其他的海拔都不高的。
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从桂城开车约1个半小时后来到景区,文军摘下墨镜,要过张梅的包自己背上。两人开始登山。张梅说,咱俩比一比看你穿着皮鞋上得快,还是我的旅游鞋快?
好吧。文军拔腿就跑,张梅紧紧追赶。毕竟是女生,没到半山腰,文军就把她落下十几米,还一个劲地往后看,得意地冲张梅笑。也许因为速度太快,张梅有些喘,收住脚,一手扶着路边的小树,一边喊文军,不比了,过来拉我一把!
文军赶紧退回来,抓住张梅伸出的左手,拉着她攀登一段长长的陡峭石级。到了半山一段平缓的石子路,文军觉得该松开手了,轻轻地往回抽自己的手,没抽动,发觉被张梅紧紧地握住了。文军的心砰砰地跳得厉害,看了看张梅。张梅的脸红红的,故意扭头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山下云蒸霞蔚,楼台缥缈,春日的暖阳努力地照射着,在缥缈的云霞之上投下巨大的七色祥光,彩环笼罩,如梦似幻。两人拉着手,慢慢地往前走,都不说话,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一路美景。绿树发芽,有的抽出了小小的嫩叶,处处散发着春天的勃勃生机。两人登上半山腰的亭台上,遇见的人多起来。谁也不愿意松手,文军偶尔验证似的紧握一下张梅的小手,张梅冲他笑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小的皓齿。在人群中,张梅掏出手机,挨近文军,说,笑笑,照个相。两张红红的幸福的脸定格在屏幕上。张梅打趣文军憨憨的腼腆的表情,又拍了两张。文军也要拍,因为左手不方便掏装在左边上衣兜中的手机,很着急,张梅笑着甩开了他的右手。
拍完,两人开始下山。张梅在前,文军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张梅问,怎么了,累了?叫你上山时再跑那么快。文军只是憨憨地笑。张梅看看手表,时间还早,看到小岔道的大树下有长木椅,提议去那儿歇歇。两人并排坐在木椅上,四下无人,隐隐约约看见东边的山路上三三两两的游人经过,几道明丽的阳光射下来,与高高的树影间隔着铺在泛绿的林地上。文军卸下背包,抑制着激动,转向张梅,大胆地看着她的小脸。张梅低着头,用一方餐纸擦拭自己的眼镜,知道文军在看她,脸更红了,故意问,看什么,不认识啊?文军不吱声,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突然把两手搭在她肩头上。张梅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文军一把将她搂在胸前,张梅也丢了眼镜紧紧地搂住文军。文军火热的唇颤抖着在张梅洁净的额上吻了一下,又吻向她那可爱的双眼。张梅一挺身,文军吻到了她那娇嫩的小嘴。两人陶醉地长长地亲吻着。终于喘口气,两张滚烫的脸紧贴在一起,静静地拥抱着。
文军轻轻地在张梅耳旁说,经理,你真好。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看《吸引力法则》一书,你我彼此就是一个爱的磁场!
去。哪有对员工这个好法的经理啊,换个称呼。张梅轻轻地捶了一下文军的背说,心里美滋滋的,惊讶于他的心领神会如此之快。
阿梅。文军亲热地叫了一声。
叫姐。
不,你还没我大呢。
我心理年龄比你大。
行,叫你阿梅姐好不好。
不等张梅回答,文军又开始吻她。时间过得真快,太阳有些西斜了,两人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张梅找到眼镜,文军赶紧赔罪似的替她擦干净。两人迈着轻快的步伐下了山。
八
换装季节将至,公司业务开始忙起来,连着好几个周日加班。另一个保安病了,请了长假,暂时只有文军一人值夜班。张梅和文军也只是偶尔晚上在一块儿吃吃饭,说说话,没空长聚。文军对感情很腼腆拘谨,哪怕有一个根本不相干的外人在场,也不愿倾诉衷肠,只是用渴望的眼神可怜巴巴地去捕捉张梅的眼睛。起初,张梅还担心文军当着公司的人和她太随意,渐渐地反而担心文军是不是有些自卑了。
张梅问过文军,爸爸为什么离家出走。
文军说,妈妈也没说清楚,不让提爸爸,连爸爸的名字也不告诉我。怕妈妈伤心,我也不敢问。好像是爸爸嫌妈妈文化程度低,脾气暴躁。总之两人一个书生气,一个直脾气,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我也喜欢文化人。看我找的,素质高,能力强,又温柔。
说着说着,文军又开始耍贫了。看来他倒是个阳光的人,只是生活过重的负担使他常感无奈。
后来在一块儿吃晚飯,文军总要发微信情书给张梅,用文字表达情感。有的写得很动人,搅得张梅夜里休息不好。
其中一封是这样写的:我时时担心受到你的冷落,我担心被你放弃,我害怕失恋。我反复思索——为什么我经不起感情失败的打击呢?为什么输不起?是不是因为我太软弱?我总感觉自己太弱小。你是我的全部。我们的爱情是我生命的血液。
感动之余,张梅常常沉思:是对他爱护不够呢,还是他的感情需求太高呢?
爱一个人,便意味着全身心地、无条件地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坚强掩盖下的脆弱、诚实背后的虚伪、才华表象下的平庸和勤劳背面的懒惰。
文军这一段白天工作起来很兴奋,颇有灵感,不断设计新的作品。他设计的一套春装在华南地区设计大赛中获得二等奖。公司的社会认可度进一步提高,业务量有所上升。不过文军明显有些消瘦。终于公司又找到了一位临时保安。
有一次,张梅找陈霞单独谈话。张梅问,你觉得文军这人怎么样?
应该算是有才吧。陈霞说。
我说人品如何?有作风问题吗?
没有。人品可以说不错。就是心眼实,不知变通,易得罪人,交往经验少。
举例说明。
他看不中的人条件再好,他也不迁就。有一位时髦的同事,有点轻佻的女模特失恋了,想在文军这里补补空窗期的寂寞,故意先找文军帮了个小忙,对文军说:“怎么谢谢你嗳——要不我自己请请你吧?”你知道文军怎么说,“到底谁请谁啊?”“那不一样吗?”对方说。“想得美!”文军一口回绝。最后气得那女同事把文军大骂了一顿。
张梅笑了。陈霞问,你今天问他干嘛?
我打算重用他!张梅意味深长地说。
重用他?提他当女装组组长吗?
不。他不是做管理人员的料。
那你怎么重用他?
保密。
九
一天上午,文军发现张梅没来上班,心里有点儿没着没落的。一个小时后,文军听到手机上来微信了:文军,找陈霞请个假,来我公寓拿份材料,张梅。文军看到张梅的微信号,倍感亲切,又读了一遍,兴冲冲地与同事打了个招呼,赶紧去经理室找陈霞。女同事在后面喊,怎么了,中大奖啦,别受了骗!文军头也不回,找到陈霞,说自己有点儿事请半天假,还不经意地问:经理怎么没来?陈霞说,经理没说,只让值班,有事打她手机。
文军急匆匆地走到大街上,打的士去张梅住宿的小区,掏出手机发微信息,问张梅楼号和门牌。张梅直接打过电话来告诉了他。文军来到张梅公寓门前,敲门,还没等他敲第三下,门开了,迎着他的是张梅笑嘻嘻的面容。张梅穿着一件淡黄的紧领毛衣,一条黑色的休闲裤,趿着一双带着可爱的兔子的拖鞋。张梅让文军先坐,自己去倒水。文军说不渴。张梅说第一次来,喝不喝,都得招待。文军看到公寓不大,一室一厅一厨,家具很少,显得房间很利落。张梅端过水来,放到茶几上,在文军旁边坐下。文军问,拿什么材料。张梅看着他笑了,说,骗你呢,今天是你的生日。
今天是我生日啊?我没过过生日。
今年开始过,一块儿吃顿饭。你给陈霞说我喊你了吗?
没敢说。
说了也没什么,说着张梅两手搭到文军肩头上,深情地望着文军的眼睛说,祝你生日快乐。文军的手颤抖着摘下张梅的眼镜放到茶几上。两人抱在一块儿,饥渴地亲吻,歇一歇,就用欣喜的目光尽情地对视着,忍不住头又抵一块儿,甜蜜地亲吻。终于累了,但谁也不愿意分开,仍旧紧紧地拥抱着,脸也贴得紧紧的。
张梅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文军的背,突然想起什么,说,你怕挠痒痒吗?
我怕。
我不信,一个男子汉还怕挠痒痒,说着张梅腾出一只手伸到文军腋下,挠他的痒。文军松了拥抱,嘻嘻地笑,身子扭动着,讨饶。张梅索性挠得更起劲了,左右开弓,双手齐下。文军也腾出双手挠张梅的痒,两人闹成一团。无意中,文军的手隔着柔软的毛衣触到张梅结实的乳房,感觉张梅的身子颤了一下。文军赶紧移开,一时僵住了。张梅一下子搂过文军的头,尽情地亲吻。
两人温存了很久很久。
转眼快到张梅的生日了。晚上在餐厅吃饭,文军问,我送你什么礼物呢?
张梅想了一会儿说,送我插种在火炬样瓷盆的鲜花吧。
文军的脸红了,心想张梅一定是听说了他过去的“罗曼史”。
那样的花盆放窗台上稳当吗?张梅好奇地问。
恐怕不稳当。文军若有所思地说。
那还不成了。张梅有点儿失望。一阵沉默。
有了,有办法了。文军突然兴奋地说,可以打造一个过去家中常用的小锅架,上部的铁圈做小点儿,正好托住火炬瓷盆的边沿,即使瓷盆的腿儿不着地也很稳当。
张梅也兴奋起来,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很久。
十
生日前的星期天上午,文军给张梅打电话,上午把花盆架送去好吗?
张梅“哦”了两声,说我在外边有事,最快也得12点半回去。
文军下午1点来到张梅门前,犹豫了一会儿,侧耳听了听动静,试着叩了三下门。张梅快步过来开门,问文军怎么才来,说她12点就回来了。文军心想来早了你又不在家,真不好怎么回答,只是傻笑。她接过那小巧的花盆架放到阳台上,笑着说,这玩意真和锅架似的,多小的锅放上面啊。等张梅也坐下,文军才看到她穿得很清凉,上身穿一件薄薄的短袖衫,下身穿了一个裤管带一圈流苏的牛仔裤,白嫩的双腿很匀称。
见文军盯着自己的腿,张梅故作嗔怒地说,往哪里看呢。
文军忙扬起脸来,看到张梅不知何时摘下了眼镜,心头一喜,凑过来,搂着她亲吻。过足了瘾,两人依偎着看电视,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
你有多重啊?文军突然问。可一说出口,他就觉得有些冒失了。
张梅诧异的一愣,然后说你猜猜。
猜不着。要不我俩做个游戏。你猜我的体重。如果正负不超过5公斤,我晚上请你吃大餐,如果超过5公斤,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张梅有点兴奋。
讓我抱一抱你。
你这不抱着呢。
这不是抱,确切地说是搂。真正的抱是抱得高高的,离开地,承担你的全身重量。你没见过抱小孩的。
坏主意,你才是小孩。
文军轻轻地摇了摇张梅的肩膀,央求她答应。
好,答应你。
我猜你139斤。
再猜!
136斤。
NO,NO!
到底多重?
132斤。
怎么这么瘦?
想你想的呗。
贫嘴。张梅装作生气的样子剜了文军一眼。
抱抱。文军冲她张开双臂,张梅笑嘻嘻地大大方方地搂住文军的脖子。文军一弯腰,扳住张梅小小的圆臀,一下子把她高高抱起,兴奋地在客厅转圈。
文军说,抱走吧。
张梅说,抱走吧。
抱哪去?
你想抱哪去就抱哪去。
文军抱着张梅几步跨进了卧室。张梅蹬掉脚上的鞋。文军把她举到床上。张梅躺在床上羞涩地等着。文军迅速跳上床,张梅幸福地闭上眼……
十一
吃饭时,张梅不断给文军夹肉,命令他统统吃光,说要把他养得胖胖的。
以后不吃肉,我也会胖起来的。李清照诗中有言:“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我就是因为寻寻觅觅找爱人找不到,造成凄凄惨惨戚戚而消瘦的。现在我找到爱人了,不用整天寻寻觅觅了,肯定会胖起来的。文军说得头头是道。
你生日那天,我找一个浪漫的酒店,布置一个烛光晚餐,好不好?
生日就在公寓里过,不用你操心了,准备好那束鲜花,晚上按时来就可以了。张梅告诉文军,公司准备再聘个保安,你不要做保安了。
那我上哪儿住去啊?
你回买的房子里住,不要出租了。
你要一块儿去,我就去。
张梅轻轻地扭了文军的胳膊一下。两人依依惜别。
十二
张梅生日那天,文军准备向她正式求婚。尽管天有些热了,他还是西装革履白衬衣打了领带,风度翩翩。走到张梅门前,清了清嗓子才敲门。门开了,文军看到张梅在摆着大蛋糕的餐桌前坐着呢,难道门是她用遥控开的?来不及细想,快步朝张梅走过去,走到餐桌旁,放下精心挑选的一盒巧克力,双手拿花举给张梅。张梅笑吟吟地站起来,接过鲜花,嗅了嗅。望着张梅明亮的双眼,文军深情地说,祝你生日快乐!说着,一手扳住她的一个肩,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突然听见后面有人鼓掌,一扭脸,呀,陈霞走过来了。原来陈霞早来了,是她刚才给开的门,开了门就躲门后边了,文军没发现,立刻脸红了。
陈霞越发打趣他,行啊,文军,你怎么把我们经理骗到手的?
文军傻傻地笑,一时没想起合适的应语。
张梅听到“骗”字,也发难了,怎么这束花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重啊?哦,花盆不是瓷的,塑料的!
对,怎么回事?偷工减料了吧?从实招来!在经理大寿的重要日子里,惹经理不高兴,以后有你受的。陈霞在一边帮腔。
我担心瓷的太重,寿星拿不住,摔了不吉利。文军老老实实地答道。
张梅笑了,把花递给文军,让他把花插好。陈霞让张梅安坐不动,示意文军去厨房把她做好的菜端来。张梅拿来三只酒杯,文军开启了一瓶红酒,倒上。陈霞拿来漂亮的长条形火柴盒,掏出火柴,欲要划燃点蜡烛。文军突然站起来拦住她,大声说,等等,我想求婚。说完脸涨得通红。
张梅有点儿惊讶,怎么原先没说声,但她内心还是非常欣喜,眼里闪耀着惊喜和期待。
陈霞说,那赶快吧。
怎么求啊?我没经验。
陈霞说,单膝跪地献戴戒指啊!
张梅摆手要拦住文军下跪,可他已经跪下了,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红亮的首饰盒,拿出一枚金灿灿的戒指,庄重地望着张梅,说,请你嫁給我好吗?
张梅重重地点点头,文军把戒指给张梅戴上。张梅伸手把文军拉起。
陈霞说,经理心疼了。
张梅只是笑。
文军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大一点儿的首饰盒,拿出两个浅绿的翡翠手镯,依次拉过张梅的小手,给她戴上。
怎么还买手镯?
它们就像一副小小手铐,拷上,你的心再也离不开我了。
很贵吧,哪来的钱?
妈妈赞助的。
你又去搜刮老人了,有点儿不孝啊。妈妈这一段过得好吗?你也没回去看看。
人穷了,都显得不够孝敬。文军笑着说。然后把手拢成筒,凑近张梅的耳朵,悄悄地说,妈妈找老伴了。
张梅笑着推了他一下,这有什么保密的,老人家找老伴是好事,祝福他们。
经理,吹蜡烛了,许愿吧。陈霞一一把蜡烛点燃,关闭灯具,三人一起用力,二十六支小蜡烛全部熄灭。屋里一片静谧。文军偷偷地快速拉了一下张梅的小手。一分钟过去,陈霞打开灯盏。
张梅故作生气地责问文军,刚才你碰我的手干嘛?
我想让你许愿时把我许进去。接着笑嘻嘻地问,亲爱的,许的什么愿啊?
不告诉你。
对,别告诉他。经理,你偷偷地给我说。陈霞凑上来。
去,我谁也不告诉。
三人碰杯,各吃了一小块蛋糕。张梅见蛋糕剩下大半,说,我刚才许的愿望就是让文军把整个蛋糕全吃掉。
不会吧。文军故作痛苦状。
陈霞幸灾乐祸地说,文军,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说完,陈霞摸出手机去卧室打电话。一会儿,陈霞回来了,说,抱歉,经理,我那位有事呼唤我,我得回去了。文军,伺候好经理,今天不该你值班。陈霞迅速带上门走了。
第二天,两人几乎同时醒来。文军欢喜地望着张梅的双眼,问,宝贝,你昨天到底许的什么愿望?
张梅痴痴地笑,一把将他搂在胸前,两眼越过他的头,望着前方说,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十三
新保安到位了,文军搬出了保安室。他天天坐着张梅的车来上班,出双入对,公司里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租户已经搬出了文军的居室。他和张梅多次去看,筹划着如何装修。
张梅要文军跟她一块儿回老家去见她妈妈,文军担心老人相不中他,嫌他职位低,与张梅不般配,央求她先结婚。张梅答应了。张梅告诉他,不用为钱的事烦恼,装修的钱、婚礼的钱,她的积蓄也够了。农历十月十六日,两人领了结婚证,给每位员工发了喜糖,计划着过几天去看望双方的老人,可是这一段时间公司一直很忙,张梅走不开,回家的事一拖再拖。总公司乔颖经理知道了,说下个月先来相相文军。张梅说,好孬就他了,等着喝喜酒吧。文军请了假专心去装修房子,张梅有空就去转悠、慰问。
十四
一天,张梅刚来到办公室,陈霞忧心忡忡地跟进来,拿出一张16K的打印材料放到她面前。张梅一看吃惊不小。
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经理张梅和文军是同父异母兄妹,他俩结婚败坏人伦!张梅随的她妈妈的姓,她爸爸姓文,叫文瑞才,正是文军二十五年前失踪的爸爸,都是江西省吉安市万安县宝山乡文胜村,不是同一个人才怪呢!
张梅看罢,严肃地问陈霞,这张纸哪来的?
陈霞说,我来得早,看到公司走廊墙上贴着这个,赶快揭下来了。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人造谣生事,不要外传。张梅说完,把那张纸折起来,撕烂,丢到纸篓里。
张梅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想打电话,一抬头看见陈霞还在跟前站着,便示意她先回办公室。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陈霞又送来了同样的三张纸,说还是在走廊墙上发现的,已经被一些同事看到了,全公司都在议论此事。要不要把文军叫来?
不用。张梅说,我马上报案。
派出所介入了此事,很快查出了张贴匿名告示的人:万华、傅丽。两人主动向警察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前一段时间,万华、傅丽开车一起去旅游,车到吉安市万安县一个村庄抛锚了,找不到修车的,很着急。
傅丽说,万安县不是文军的老家吗?
万华说,文军的家在县城,张梅的祖籍也在万安县,什么宝山乡文胜村,我看过张梅的档案,她爸爸叫文瑞才。因为张梅和她爸爸不是一个姓,感到奇怪,多看了两眼,所以记得特别清,她随的她妈妈的姓。要提提张梅的爸爸的名字,这里还有可能有人知道。
两人到路边小商店里买了包烟,打听修车行,和五十出头的店主套近乎。万华说,大爷,我们桂城来的,车坏了,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店主说,宝山乡文胜村。
巧了,文瑞才老爷子认识吗?他的老家在你们村里。我们经理是他的女儿。
乱讲。店主说,文瑞才只有一个儿子叫文军,在县城长大,现也在桂城工作。我是许瑞才的兄弟。
万华和傅丽一听大吃一惊,傅丽才想辨明,万华示意她别讲,他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大爷,我们弄错了,我们是文军桂城的同事,您帮帮忙,给找个修车的吧?
店主嘟囔着答应了,打了几个电话,喊来修车的,好像自言自语地说起文瑞才、文军:可怜的大哥出走二十多年了,音信全无。当侄子的文军除了刚出满月时回过老家,再也没来过,连他我这个亲叔也不认识,他小时候我去县城偷偷地看了他好几次……
万华、傅丽讲罢,低头认错,承认乱贴小布告,目的不纯,但并不是诽谤,请警察调查张梅、文军的关系,自己写的是否属实。
一问张梅情况,两人的爸爸一个失踪,一个死亡,又在千里之外,怎么调查?派出所按造谣诽谤对万华、傅丽进行了训诫,告诫他们不准再无中生有、造谣生事。
事情总算暂且平静了,张梅让陈霞给公司各部门宣布派出所的处理结果,告诉大家不要再议论此事。张梅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忐忑,暂时没敢给文军说。
十五
瞒是瞒不住的。第三天上午,此事终于传到文军耳朵里去了。很可能是万华、傅丽不死心,打电话告诉文军的。文军闻言大吃一惊,急得在装修过半的新房里转来转去,大约半小时过去了,焦躁地吩咐装修工人提前歇工。工人们一走,文军立即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几乎哭着问:妈,你快点儿告诉我,我爸爸的家到底在哪里?
在县城啊。你怎么了?怎么想起问这了?电话那头妈妈焦急地问。
妈妈,你只要告诉我,我爸爸叫什么名字?不是叫文瑞才吧?
文瑞才。电话那头妈妈声音明显地弱了,有些喃喃自语。
我爸爸叫文瑞才!文军声嘶力竭地吼。
是啊,孩子。你怎么了?
我老家是不是宝山乡文胜村?文军绝望地问。
是。孩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啪!文军扣上了手机。双手、双腿剧烈地颤抖,心里一阵阵绞痛。手机滑落在地。文军看着那手机,他抬起脚,想一下子踹烂它。手机响了,文军拿起一看是妈妈的号码,文军马上扣上了,一把摔在地上。手机又响了,文军一看是张梅的号码,一下子哭出声来,慢慢地合上了手机。文军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十六
中午,当张梅来到新屋来找文军时,他已经离开了。于是打文军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语音提示,无人接听,稍后再拨。整整一下午,张梅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无法定神。下班了,她又急匆匆地来到新房,还是没找到文军。她徘徊良久,独自离开。当张梅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公寓,打开门,黑洞洞的。张梅打开客厅的灯、卧室的灯、卫生间的灯、厨房的灯,到处找不到文军的身影。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突然看到了茶几上一本房权证、一个信封,信封上压着自己给文军配的门钥匙。她的心一下子凉了,文军走了。她双手颤抖着拿出书信,看着看着,泪水模糊了眼睑。
信上写着:阿梅,永别了!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追问过妈妈了,我的老家也在宝山乡文胜村,我的爸爸也是文瑞才。阿梅,保重,房子赠送给你。文军。
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就是文军签了字的房产贈予协议,一式三份。张梅的手无力地垂下去,书信飘落在地。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控制着自己别哭出声来,任凭大滴大滴的泪珠无声地滑落。
漫漫长夜,张梅以泪洗面。她始终没有哭出声来。
张梅慢慢地静下心来思考:从自然属性上讲,也许我和文军是异父兄妹;从社会属性上,我们完全不是兄妹。整整二十五年,我们根本不认识,没见过面。我们的家庭环境不同,受的教育不一样,社会环境迥异。人的本质在于其社会属性,我们俩完全不是社会意义上的兄妹。我们要捍卫我们的爱情。我们不能任命运摆布,我们不能放弃我们的幸福。
天已微微放亮,张梅抹了把泪水,吸了口气,闭上双眼,静静歇息。
第二天,张梅安排陈霞暂且代理公司事务,9点半坐上了路经江西省万安县的特快列车。傍晚,张梅找到了文军的母亲,一问才知道文军昨天回来过,今天上午刚走,说出差路过,说婚事吹了,换了工作单位。
张梅说,伯母,我们的感情是出了点儿状况,没事的,我们工作上也遇到了些麻烦,都会过去的,树挪死,人挪活,我们会过好的。
张梅借用文军母亲的手机拨打了三次,终于联系上了文军,避开老人,凶巴巴地不容分辩地说:文军,我是张梅。我们的事,我已安排好了。限你三天,你给我回来。我在桂城公寓等着你。第三天见不到你,你就等着给我料理后事吧!
说完,张梅“啪”地一声扣上电话。
第三天上午9点钟,张梅听到熟悉的敲门声。她跳起来,迅速打开屋门,又看到了文军那双有点儿抑郁神色的专注的大眼睛。张梅一把把他拉进来,嚎啕大哭,文军,你死哪去了,还要不要我活?
文军泪如雨下,控制着自己别哭出声来,轻轻地拍着张梅的背说,阿梅,对不起,我们下辈子在一起。
张梅止住哭声,更用力地抱紧文军大声说,下辈子,我才不要你呢,你那么缠人。你还记得乐府民歌《上邪》里的词句吗?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文军十指相扣着张梅的手,彼此都被一种爱情的忠贞震撼着。在他们的词典里,爱情是没有休止符的,爱是一种磁场与磁场的吸引,在爱的磁场里,和你永远在一起就是宣言!
十七
张梅、文军都离开了虹影服饰公司。在张梅的大力举荐下,陈霞代替了万华的位置,并兼任桂城分公司副经理。乔颖亲自兼任桂城分公司的经理。万华、傅丽因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构成诽谤罪,受到了司法机关的法律责任追究。同时也被公司清理门户。乔颖帮助文军转让了分期付款的房子。
乔颖同意张梅领走她的养女欢欢。张梅、文军、欢欢三人来到湘南一座美丽的县级小城定居下来。他们的资金买了套两居室,还剩下大半。起初,文军开了一个小小的网店,销售各种时尚小商品。他还把自己设计的办公软件、游戏软件挂到网店里,小有斩获。张梅负责欢欢的学前教育。一年后,小两口联手创办网淘进农村实体店。两年后,他们的网淘实体店成为全国电子商务进农村综合示范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