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翼

落云卿

希里尔出生在圣诞节的前夕，朝霞光辉初现的柔软云朵中。

其他天使们高唱赞美歌，共同迎接这个受上天宠爱的天使。但悠扬的歌声却在希里尔睁开眼睛，从朝霞中现出身形的那一刻戛（jiá）然而止。

万众期待的天使希里尔，居然没有翅膀。

对于天使而言，最值得骄傲的就是拥有一对雪白的天使之翼，没有了翅膀，就是最致命的残疾。

日子一天天過去，希里尔逐渐长大，没有天使愿意和他玩耍，他只能羡慕地看着其他天使飞到人间，站在教堂的穹（qióng）顶上弹响金色的竖琴，接受人们诚挚的祈祷，为大地撒遍圣洁、美好的光辉。

有天使不怀好意地对他说：“你试试从云端跳下去，如果你真的是被保佑的天使，也许能长出翅膀。”

从云端跳下去，如果没有长出翅膀，就会粉身碎骨。希里尔有点害怕。但他又实在不甘心在伊甸园永远待下去，于是在一个夜晚，他一咬牙，从云端一跃而下。

冷风像刀子一样划过他的脸颊，希里尔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死去的话，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但希里尔没有长出翅膀，却也没有死去。他跌落在贫民窟又脏又臭的泥坑里，洁白的衣袍被污水浸湿，天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仿佛也在为他的不幸哭泣。

希里尔终于知道，自己再也没法长出翅膀了。

他在污水坑里呆呆坐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雨水打湿他金色的卷发。突然，一柄黑色的伞替他挡住了小雨，希里尔抬头，看见一位衣衫褴（lán）褛（lǚ）的老者一脸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孩子，为什么在这里哭呢？你的白袍都被弄脏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包递给希里尔，“快起来吃点东西吧，当心着凉。”

希里尔摇摇头。他不是人类，自然不需要面包充饥。可老者却执意将面包递到他手中，温暖的手掌抚过希里尔的头顶：“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

老者走远了，希里尔狠狠地将拳头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他从来没有被上帝保佑过，相反，没有翅膀的他，从一出生就被诅（zǔ）咒了，身为天使无法给人们带去祝福，身为神的子民，却没有可以翱翔的翅膀。

面包被他捏得变了形，希里尔抬头环顾四周，愣住了。

这里是贫民窟，大家都在为吃穿发愁，老者给了自己一个面包，也是因为在他看来，只要有一口吃的，就已经是无上的幸福。

这里的人身处贫穷的泥沼之中，却愿意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面包赠与他人，依然坚信上帝的护佑。

小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云层后透出微弱的光芒，希里尔站起来，将面包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

从那之后，贫民窟里多了一个金发白衣的少年。

没有人认识他，大家却都很喜欢他。少年总是带着温暖的笑容，贫民窟里有很多身患残疾，食不果腹的人，他悉心照顾他们的起居，还在贫民窟里架了一口锅，每天为大家提供免费的粥。

在伊甸园孤独的希里尔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有失去了双腿，却爱奏手风琴的青年沃克；有被父母遗弃，却仍每天乐观向上的小女孩露薇；还有那天给了希里尔面包的老者，每天早出晚归地做工，是为了给卧床的妻子治病。

希里尔帮助他们，他们也将自己的见闻讲给希里尔听。住在伊甸园上百年的希里尔，竟然在一无所有的贫民窟找到了归属之地。

这天，希里尔在集市上买了些浆果，却听说有个女孩儿因为弟弟在火灾中丧生，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她一心求死，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希里尔赶去的时候，看见女孩儿站在高高的教堂顶上，风吹起她栗色的长发，她满脸泪痕，身型纤瘦，好像立刻就要被风吹倒似的。

希里尔心急如焚，立刻联系了教堂的神父，他通过爬梯登上教堂顶，打算救下女孩儿。

他理解女孩儿的心境。曾经他也是个活得浑浑噩（è）噩的天使，因为没有翅膀，就关上了心灵的窗。可是在人间的这段日子，他每一天都很开心，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别人，他觉得自己不比教堂里唱赞美诗的天使伙伴们差。

高处的风卷起沙子，迷住了女孩儿的眼睛。女孩儿本来就心神不宁，脚下一滑，从高高的教堂顶跌了下去。

希里尔大惊失色，他扑上去想拉住女孩儿，却跟着女孩儿一起摔了下去。

就算没有翅膀，他也想守护平凡世界中的人们，这是一个天使的使命。

他从教堂顶坠落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后背一阵灼（zhuó）热，底下人们都在惊呼，希里尔将女孩儿紧紧护在怀中。

那天，围观的人们都看到贫民窟那个爱笑的金发青年，在坠落教堂顶的那一刻突然长出了一双雪白的翅膀，保护着二人平安落在地面上。

那翅膀是如此的美丽，每一根羽毛都沐浴着圣洁的光芒。

大家纷纷喊道：“上帝保佑，天使在人间！”

希里尔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后背洁白的羽翼，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拥有翅膀。

很快，其他闻讯的天使们也纷纷赶来，他们艳羡地看着希里尔洁白的羽翼，赞美他是被上帝宠爱的孩子。

“希里尔，和我们一起去教堂唱赞美诗吧。”天使们热情地邀请他。

希里尔笑着拒绝了。

天空很蓝，他看见洁白的鸽子飞过教堂华丽的玻璃窗，劫（jié）后余生的女孩儿泣不成声。

希里尔爱上了在这里的生活，他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帮助他人，比起一双洁白的翅膀，他更喜欢看到人们幸福的笑容。

天快暗了，贫民窟的大家都在等他回去。希里尔收起翅膀，走进人群之中。

他愉悦地想，下一次展翅翱翔，一定也是为了大家的幸福与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