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客车经过小镇(外一首)
2018-11-13詹永祥
草堂 2018年10期
詹永祥
长途客车从东边拐进早晨
我用目光迎向他们,与对面目光
举行一场短暂而友好的会晤
像两个绅士在路上相遇
抬手碰碰帽檐,相互致意
然后各奔东西
在不到十米远的时候
我终于看清左边第一个窗口
全体乘客中肤色最白的
中年妇女,蒙着一块黑头巾
病容紧贴玻璃,尽量回避光明
她十分无助,仅靠几只轮胎
前往某个城市
类似乡下一场大病,忍痛
投奔三甲医院
又仿佛二战时期的欧洲难民
隐名埋姓,为躲避贫穷和战乱
以平均四十码的速度
一头扎向和平
擦肩而过瞬间,她突然
竖起食指,左右晃了晃
表示自己已经晕完车,吐光了
最后一粒米
慌张的逃难途中
她用这个优雅的谢意
打消小镇疑心
失 眠
生物钟突然就坏了
坏得毫无征兆
深夜像一封欠资邮件
寄出又退回原地
我撑着灯,拿出工具
借着这点亮光
拆开时间,放出关在里面的羊群
然后耐心磨掉锈渍
清除灰尘
在齿轮和齿轮之间
小心滴入机油
生怕丢失一只零件
每一个失眠的人,都是
修理钟表的大师
做完这些事情,天就快亮了
但我还没来得及
把这个夜晚重新组装回去
让它继续
嘀嗒嘀嗒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