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会说话的鸟(外二章)
2018-11-13张平美
张平美
它不停地说爱我。它大概并不懂得爱的真正含义,正如我也不懂。
它不停喊我的名字。或许它只是喊出一个词语,并不懂得什么叫名字。或许它懂得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需要一个脱口而出的具体事物来陪伴。
而我正是这事物。
当我每次应声而出,于是它懂得:
它说爱的人,呼唤和等待的人,都是我。这样一个和它一样需求相同的人。
寒冷的时候,暖炉是爱;
孤独的时候,陪伴是爱;
脆弱的时候,一个可倚靠的肩膀,是爱。
而它,正是我的暖炉,我的肩膀,我寻觅良久的快乐频道。
而我永远都比它贪婪。
它只要一颗花生或一粒葡萄,一盏灯或者我。或许它什么都不需要,如上只是我多情的强加。但从不拒绝。
仿佛它也懂得,拒绝是一种有意识的伤害。
而我却要拖着它纤小的身躯,拖住它的笨嘴拙舌,天天勉为其难地为我唱同一首歌,背同一首诗。
并且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表明心迹……
关于生命的思考
担忧的事情不断发生:比如深夜剧烈的咳嗽,比如爱人胆管里手舞足蹈的小石子,比如一个咯血的名字引起的多发性失眠症。比如506室刚刚停止呼吸的老人。
而此刻,我必须删除一概繁芜的情绪,换下色彩招摇的服饰,向被时间击垮的生命致敬,致哀。
真的越来越害怕,关于生离,死别。
因为这不仅仅是对情感的硬考验,更是对诸多未知事物的举例说明。它将带给我们内容大于形式的思考。
而我没有翅膀,空中也无楼道。无法飞越16米的高度,飞越一片悲伤的海洋,给自己另设晴空。更无法持有一颗平常心,避开生命之轻之重,傻傻地只顾当下。
或许应该这样去理解一个与人间永别的人:他活着时千般的好,死去也如同活着。
想象他没有内外交困的苦衷,也没有真正死去。
他只是跋涉完命定的山水,胜利抵达个人终点站,完成了生命最初的交付。
长睡不醒是神赐的安抚,是圆满的结局,更是美好的新开端。
坚强的时候我们靠自己,脆弱的时候我们有亲朋和信念。
如果现实很残酷,要相信明天和远方。至于潮湿和阴影部分,就都交给太阳。它会公平对待每一个手无寸铁的生命,并以光和热为之加持。
风继续吹
风,再一次说起你,三番几次翻越二月的栅栏,试图把她劫回一月,或者更早。
二月头上,所谓的春色满园,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象。所谓的绿意都还细皮嫩肉,大多数的红还在冬的余韵里深睡眠。枯枝嫩芽,距离踏青赏景还差一百步,挂果与采摘那得更晚。等待并不煎熬,蓄意的摧毁更令人恐惧。因为信任与包容,我们从不主动设防,季节更不会。
“假如大风比我更为贫瘠,我会慷慨的赠予一把。”
只是,它过了这个村还有那个店,是不是二月,它都将一直吹下去。它既非掠夺者,亦非乞讨者,更非阴谋家。某种意义上,人们只是借助它抒情或煽情,使黑的更黑白的更白,仅此而已。
它长腔短调的吹:如牧童明亮的短笛,蒙古人九曲回肠的马头琴,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的大小提琴,弹性十足的萨克斯。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在无序的曲谱里,轻抚生命柔婉的弦线。
它不分早晚的吹:把一粒尘埃吹向另一粒尘埃,把一个人吹来向另一个人,再用几倍的力气来回拉扯。把灯火吹熄,夜色吹深。把伤心人的眉头吹开又吹皱,把村庄吹得灰头土脸,把女人如瀑的黑发,吹成月白色。
终有一天,你说你倦了,是时候躺下来好好休息了。
风继续吹,一往情深,对准一堆黄土,吹得草木丛生。你在里头伸懒腰打哈欠,没有眼泪,没有悲伤,过着人间羡慕的安生日子。
风继续吹,人间天上烟火稠密。